第15章
宋文车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区里的灯都开了,到处一片星河灿烂,他顺着路走到楼下,一抬头,发现自己家的灯亮了。宋文不太意外,上了楼,开了房门就看到自家老娘在客厅里拿着个拖把正在勤劳拖地。
宋文一边换鞋一边道:“妈,你怎么忽然来了?也不给我提前个电话?”
老太太一抬眼:“怎么,我到我儿子家还得先个申请报告不成?”为了搞突然袭击,老太太还专门扣留了宋文这处住所的钥匙。
对待老妈可万万不能用对待下属那一套,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宋文此时露出个客套而标准的微笑:“哪儿的话,我这不是好去接您嘛?”着话他就友好地接过了拖把,“我来吧。”
宋老太哼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依然有些不大开心。她本名叫做李鸾芳,今年五十八岁,自五十五从医院退休后,就一直做着抱孙子的梦,可这一来一回的等了三年,自己老年大学都毕业好几期了,宋文这还是没着落,急得老太太直跳脚。
宋文知道自家老娘为什么要来突袭,这毛病是和他做过刑侦的爹学的,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案发现场,不错过一丝蛛丝马迹。他知道老娘希望发现什么,比如床上的长发丝啦,镜柜里的化妆品啊。现在看着老太太的微表情判断,这次的结果同样让人失望。
拖好了地,宋文整理着桌子上的画像、铅笔还有图册:“妈你吃过晚饭了没?我要不再从网上给你点点儿东西?”
宋老太太一副没胃口的样子:“来的路上吃过了。”然后想到了什么般抬眼问宋文,“你怎么今晚没在家吃饭?”
宋文老实回答:“我找同事吃饭去了。”
“男的女的?”宋老太眼睛一亮,凑近他闻了闻,“还喝酒了?”
“一点点红酒。”宋文往后躲,“当然男的……”
“还以为你开窍了会找女同事吃饭了呢,和男同事你喝什么红酒啊?”老太太抱怨了一句,宋文就看到她眼睛里的那点八卦的星火熄灭了。
“妈,我刚结束了一个案子,一个女人把他的老公分尸了,由此可见,婚姻太危险了。”宋文看着老太太,试图让她消找个儿媳的冲动。
老太太看着他:“那出门有可能被车撞死,你就不出门了吗?医院里天天死人,你不去医院了?”
宋文一时噎住,只能继续埋头收拾东西。
闲不住的老太太在沙发上还没坐热,又起身对宋文道:“你裤子给我,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宋文表示抗议:“哪里脏了?我下午刚洗了澡,新换的。”
老太太指了他的裤脚道:“干净个屁,还有狗毛呢,那黑的又是什么?”
宋文:“……”
忽然更想吃狗肉火锅了。
最后还是坳不过老太太,宋文乖乖地脱了裤子,换了一条居家的睡裤。刑警队长颇为无奈地提好裤子,回头问往洗衣机里塞衣服的宋老太:“妈,你为什么要给我起那么一个名?”
“狼吗?”宋老太抬头:“那时候,我和你爸给你大名起了个‘文’字,又怕把你的性子磨得太安静了,就给你取了个野一点的名想着综合一下,谁想到,这一下子就野大发了,那时候我和你爹开玩笑都,你怕是属了狼了。”
宋文想起来以前自家老娘生气了会举着笤帚疙瘩,连名带姓的地叫他宋狼,满院子追着他跑。
老太太看他不话,抬了眉毛问他:“怎么,嫌不好听?”
宋文讪笑道:“哪里啊,特别有品位,起的人特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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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大学城位于整个城市的东面,这里地广人稀,几所大学在这里肩并肩林立着,不断涌入的青年人给这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慢慢变成了一片繁华的城。午夜的南城大学中,整座校园都像是沉睡了一般,再也没有白日的热闹。
校园里安静极了,只是能够偶尔听到一两声野猫的叫声,随后消失在草丛之中。
天本来是晴着的,忽然之间就遍布了密密的云层,遇了风那云就翻滚了起来,仿佛其中藏着什么狰狞的活物一般。
今年的夏天好像比往年早了一些,五月的晴天就可以穿着单衣也让人不觉得冷。可现在,温度忽然就降了许多,月光照射下,阴冷之色撒入校园之中,最后投射在女生宿舍的楼廊上,留下一片斑驳之影。
静谧之中,108寝室的房门忽地吱呀一声被人拉开,有个细瘦的人影挣扎着从里面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一种奇怪的味道从原本密闭着的寝室内飘散出来,她身后的门晃了一下,又关上了。
那人影在楼道里跑了几步就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她跪坐在107寝室的门口,伸出无力的手,用指甲挠着那间寝室的房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嘴巴里鲜血混着白沫无法抑制地吐出:“救命……救……救我……”她想要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只变成了几声呜咽。
107寝室内,白被那声音惊醒了,抬起头看看,隔壁床的邓佳也翻了个身睁开眼。
她们寝室原本有四个人,但是有一个成功保研,搬去了研究生院的宿舍,还有一个最近请假回了家,只有她们两个住在屋里。
“是什么声音?你听清了吗?”白问邓佳。
“该不是猫吧?”邓佳听得并不明晰。这校园里,原来是一片野地,别的不多,就是虫子多,猫多,有几只猫快要成了精,晚上还会扒门。
“我怎么听着有人喊救命啊,我不是做梦吧……”白有点胆。
寝室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静了下来,她们侧耳听去,外面没有救命声,但是有一种摩擦门的声音还在,那声音里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像是喘不上来气一般。
“不会是鬼吧……”白快要哭出来了,但凡是校园之中,就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鬼故事。这地方在古时候传是流放用的,很多囚徒到了这里就地就埋了,当初开工挖地基就挖出了白骨无数,到现在,校园的一角还种着好大的一片核桃林,传可以镇住那些鬼怪邪气。
“胡什么呢!我去看看。”身为舍长,也是无神论者的邓佳从上铺翻身而下,“帮我个亮。”为了防止学生们半夜熬夜影响学习,南城大学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强制拉闸熄灯,现在就算想开灯也不开。
把手机调成手电,给门口方向投去一束白光。
邓佳装着胆子拉开了一条缝,借着月色和身后的光亮,可以看到黑暗之中,有个身影趴在她们宿舍的门口,她一开门,就有个原本架在门上的东西垂了下来,在她的脚上,那是一只流着血的苍白的手!
邓佳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叫,整个宿舍楼的人都因这声惊叫声惊醒。门外那凄惨的景象,成为了她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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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发现,眼前是一条阴暗的走廊,他往前走着,脚下磕磕绊绊,外面是密集的雨声,夹杂着雷鸣与闪电,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着的铁门,里面亮着灯,透着有点温暖的橙黄色,他可以闻到,门里传来一股很臭的味道,像是菜场里鱼放了很久的那种腥臭味,混在老旧地下室的霉味里,令人作呕,不能呼吸,在这阴暗的地下室,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宋文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手往门的把手上一放,不知怎的,那看起来有些份量的门却这么无声地开了。
借着眼前的光亮,他先是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干涸的粘稠的暗红色的血迹,然后他看到了里面的地上躺着人,不止一个的人,那些人和他平时见的都不一样,那是不会动的,不会呼吸的,没有心跳的,甚至已经腐烂的——死人。
那些尸体其中有一具女尸,有着长长的头发,穿了一件白色的的纱衣,那美丽的身体已经腐朽,只有蛆虫为伴。
如果是在平时,宋文看到这种景象根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在梦里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是完全不受生理控制的。
宋文感到从脚底开始发凉,冷汗在不停往出冒,脖颈处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扼住,想叫却叫不出来。他的耳边好像有千万的鬼怪在鸣叫,那瞬间,把他的灵魂也要拽入地狱之中。
就在那极其痛苦的感觉里,有个清脆的声音想把他往出拉,然后宋文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机铃声。
是一个电话,断了他的梦。
宋文睁开一双眼,大口地喘气,他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很快速地跳动,明明快到夏天,却是全身在发冷,梦中的景象还在,闭上眼就能够看到那橙黄色的灯光还有地面上的血色,这个梦他不止梦到一次了,那天看到的景象总是在梦中重演,但是几乎每一次,都断在这里。
手机响了几声他才按下了接听键,宋文问了一声:“喂?”
手机那头是值班负责接警的王,声音急切,连珠炮一般地汇报着:“宋队,这边出事了,顾局钦点的你来负责,具体的位置是……”
宋文感觉自己还被困在噩梦里,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抚着额头哑着嗓子问:“什么案子,在哪里?”
王这才理了一下思路:“人命案子,至少两条,死的是大学生,地点是在城东大学城,南城大学的女生宿舍。”
“什么叫做至少两条?”宋文抓住了关键词。
“意思就是还有其他人在抢救呢。”
“死因?”
“好像是中毒……”
大学校园多人中毒?两人死亡?这个级别,绝对算是大案了,听完这几句话,宋文一激灵就全醒了。他从床上一坐而起,随后看到了自己穿着的卡通睡裤,想起了什么般骂了一声“操!”
手机那头,王一愣。
宋文急道:“对不起,没你,帮我通知陆司语和傅临江到现场,老贾和朱晓在警局待命,配合工作,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一点不到,正是人睡眠最熟的时候,宋文用冷水简单洗漱了,然后他回身开始咣咣敲客房的房门。
宋老太睡眼朦胧地起来,开房门问:“怎么?要出警?”作为家属多年,她早就熟悉了这阵仗,那些案发现场和犯罪分子可是从来不挑时间的。
宋文点点头急问:“妈,我裤子呢?”
老太太指了指阳台:“今天刚给你整理了衣柜,不是都洗了……晚上一吹,明早就差不多干了。”
宋文看了看窗外,阳台上一排裤子从长到短,如旗帜般随着夜风飘扬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起了自己许久未穿的警裤,然后想起来上次领完了年度奖放市局了。宋文有点欲哭无泪:“好歹给我留一条啊,你让我穿什么?”
“那你等下。”老太太回房间,几秒之后翻腾出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宽松九分裤,跳广场舞的那一种,递给宋文:“要不你先凑合下?这款式不分男女。”
“……”宋文没好意思伸手接。
老太太又一抖裤子:“这一条,你的睡裤,没干的牛仔裤,你选一条吧。”
宋文有点郁闷,自己好歹是个英俊潇洒一言九鼎的刑警队长。
看宋文为难,宋老太一撇嘴道:“谁叫你不找个老婆,有人理还用你妈千里迢迢赶过来帮你洗衣服?”
宋文发现,对于母亲大人来,一切话题都可以绕到找对象上,只要她想。
夜半出警,必须及时赶到现场,宋文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自己的睡裤,牙一咬把老太太手里的裤子接了过来,脱了睡裤换上,那裤子一套上,腰臀紧,裤腿松,原本是九分现在变成了七分吊在腿上。
宋老太闭眼吹着鼓励他:“挺合适的,显得腿长,快去吧,别耽误正事。”
宋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披了件外衣,踹了警官证在口袋里,转身换了双旅游鞋出去。
外面天色漆黑,整个城市都仿佛沉睡着,大马路上别是人,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宋文开车软件试了一分钟没有车来,索性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直接上路。大半夜上马路空旷,他一阵疯骑,愣是把共享单车骑出了七十迈的速度。二十分钟后,宋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南城师范,划进校门时,那保安当他是学生,居然问都没问。
宋文骑进去,想着自己不认路,又拐了个弯回来,问那门口保安:“女生宿舍在哪边?”
那保安看了看宋文,又看了看他穿的花裤子,有点迟疑。
宋文知道这是把他当变态了,掏了警官证出来,自证清白:“我是警察。”
那保安对照了一下宋文的照片这才是信了,知道是为了女生宿舍的事情来的:“那事我这里也收到通知了,我带你过去。”
着话,一辆救护车从里面开出来,因为深夜无车,没有开警报器。那保安看着渐行渐远的救护车,摇头叹了口气道:“那事惨,太惨了,我听出事的还是大四的学生,没几个月就要毕业的,却死在这里。”
南城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迄今已经有三十八年的历史,这里是南城中的最高学府,整个学校学生九千余人,分为八大学院,教师团队七百余人。
学校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完全不出事是不可能的,每所学校每年都有死亡的名额,这是个不上台面的数字,跳楼的,自杀的,只要在名额内,妥善处理没有引起社会效应,安置好家属就没什么事。如果超过了名额,领导就要被问责。南城大学一直算是平平稳稳,可这一出事,就是大事,这种恶性的事件,只怕波及不。
保安一路带着宋文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宋文抬起头,就看到楼上窗边有着人影晃动,还能感觉到射下来的目光,这楼结构挺简单,阴面是一排走廊,阳面是各个房间,出事的房间在一楼,离楼门口不远。此时校工已经破例拉开了电闸,整座宿舍楼灯火通明,但为了保护现场,防止学生骚动,所有学生被明令禁止必须呆在宿舍内,不得外出,就连窗子都必须保证关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惊动了校长,所有能够调动的校工和老师都被叫了起来,有的维持秩序,有的负责安抚学生,这些女生原本都是住在象牙塔中的莘莘学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带着惶恐,不安,害怕,还有点八卦和好奇,此时校园内网和一些班级群里已经炸了锅,所有人都在对事情猜测着。
整栋宿舍楼都已经被警方封锁,楼下停了几辆警车,其中有一辆是林修然的,宋文知道自己人已经到了。往案发现场走去,出事的是108寝室,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此时门外面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封了。值班的刑警,协警还有法医都到了,见他走过来和他了招呼。
林修然正站在门外,他正要和宋文交代一下,一低头先看到了宋文的裤子,被这风格吓了一跳,声问:“你怎么穿这玩意儿就来了?”
宋文咬牙道:“我妈把我所有裤子都洗了,穿着总比不穿强。”他忽地想到了周易宁之前的,别把自己和同事逼的太紧了,今天这身扮倒是意外地平易近人。
林修然被那花色吸引得移不开眼,“我还以为你黑灯瞎火地穿错了女朋友的呢。”
“那我这女朋友的品位可够差的。”宋文摆手道,“别废话了,快看看案子。”
林修然这才指了指坐在走廊里在和两位值班刑警谈话的白和邓佳:“那两个是发现的人,是死者宿舍的邻屋,是她们叫来了保安和舍管大妈报了警,接警时间是晚上一点多。”
“具体过程怎样?”宋文着话微微皱了眉,他看到两个女孩脸色苍白着,披着外衣,显然是吓得不清。
“她们住在107,出事的是隔壁108,有名受害者跑到了他们的门口呼救,把她们惊醒了,保安开宿舍,发现了另外三名受害者,其中两名已死亡,一名昏迷不醒,一名中毒不深,神志清醒,目前两位还有生命体征的都被送往了医院抢救。”
着话,林修然一撩黄色封锁线,把宋文引入了身后的寝室,也就是案发第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