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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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症, 那是一个带着绝望的词。

    人是一种带有智慧的个体,惧怕死亡, 渴望生存。

    得知自己得了绝症的人, 都会感到迷茫,痛苦。随后一部分人会消沉下去,另外一部分人会振奋起来, 寻找一切可能——一切活下来的可能。

    虽然都得了绝症,他们的命运却不同,有的人很快就死亡,有的人却可以活上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药物,手术, 只要是有希望的, 他们都愿意去试。

    他们寂寞,孤独,恐惧,希望能够遇到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 互相鼓励着,抱团取暖, 就算希望渺茫, 也要彼此照应着活下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病友群就应运而生。

    这种群的组建,存在, 对这些病人来,都有重要的意义,这里成为他们交流信息的重要聚集地。也成为他们精神的慰藉,甚至是支柱。

    陈颜秋所在的病友群,是病友自发创立的,在群里,经常有人吐槽一些遇到的奇葩事,也会有人一些药物的购买渠道,或者是使用结果,相对于一般的群,这个群更加活跃,每天都有人不停地发布着各种各样的消息。

    这其中还有一种消息,死亡的消息,每过一段,群里就会有一个头像灰暗下去,永远不会再亮起。他们会同病相怜,为逝去的人点起蜡烛。

    似乎从被医院宣判开始,他们就和常人不同了,正是这样的群存在,让他们填补了不知该去往何处的生活。

    宋文刚潜进去不久,让宋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所在的群,在病人口中自称三群,整个群有两百多人,由此可见,整个南城,得病的人数并不在少数。

    这个群晚上在线的人数依然过百,而且过了两点之后,还有很多人在刷屏话,聊得火热。

    初时接触这个案子,满是疑团,而且宋文觉得,自己和陈颜秋距离很远,完全不能体会他的生活和感受,现在进入他曾经在过的聊天群,让宋文感觉一下子拉近了他和那些病人之间的距离。

    这些人原来也是普通人,在聊着今天看的电影,明天准备买的衣服。但是他们又不同,每句话似乎都透着绝望,又透着对生的渴望。

    忽地有个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追完这个剧了。”群里的气氛低落起来,但是很快,大家又热烈起来。

    “我听,印度那边,在研发一种新的靶向药物。”

    “南城附属医院好像最近要给这个科室增几个病房。”

    “唉,我喜欢他们那边姓李的护士,长得好看又温柔,扎针一扎一个准。”

    陆司语醒来以后,靠在宋文的旁边,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着群里的聊天,平心而论,宋文的粥熬得还不错。在他尝来,菜做的一般,还有进步空间。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那些病人们却是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他们似乎在抓紧着生命最后的时间,狂欢。

    随后,话题进入“工”。

    一个有着管理员标签,名叫灼灼的人跳出来问:“有人要工吗?要接活的私聊!”

    “唉,灼灼,又来招揽生意啦?”

    “你这是逼我们卖啊?”

    “少废话,你不愿意有人愿意,缺钱的私!”灼灼又了一句,“本周五前,急需一人,性别男,钱多可谈,有缘分的来。”发了两分钟,灼灼又把这一条消息撤回了。

    宋文皱眉,“这群里为什么凌两点才发工的信息?而且……发就发了,为什么要撤回?这目的就是要其他的病人早上起来看不到他们的对话吗?”他停顿了一下,“而且……自从这灼灼发完以后,群里怎么忽然就冷场了?不会是很多人半夜不睡,就专门在等这个信息吧?”

    “你去问问吧。”陆司语道。

    宋文用的是张瑞的号,网名叫做瑞雪兆丰年。他了几个字,“这次是什么工?”思考了一下,又删除了,改成“我有兴趣。”然后宋文和陆司语对视一下,陆司语对他一点头。

    宋文就把那四个字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灼灼的头像晃动:“?”

    宋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自己的暗号对错了,还是有什么问题。却见那边又回他,“你不是张瑞。”

    宋文发过去三个字:“我是啊。”

    对方沉默了片刻:“张瑞死了,你是谁?”

    一瞬间,手机前的陆司语和宋文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有人知道张瑞已经死了?那么,这个人是否知道什么内情?他会不会和案子有些什么联系?

    宋文在考虑着怎么,陆司语叼着勺子抢过了手机,按了几个字,又是一个疑问句:“你不相信我?”既然要装张瑞,那不妨多装一会,探探对方的虚实。

    宋文看他占了位置,起身去洗了洗手,坐在餐桌旁开始吃东西,他之前吃了一些,这会当作夜宵,然后他低头开始剥晚上做的白灼虾。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出来一行字,“我们群里每周都会卡签到,证明自己存活,张瑞已经连续六个月没有卡了,他电话也没有接,他已经死了,你是谁?”

    原来,对方是由此判断张瑞已经死亡的。陆司语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上了一行字:“我是他的朋友,陈颜秋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对方的头像灰暗了片刻,就在宋文觉得他可能不会话的时候,对方发过来信息。

    “他也很久没有出现了,我不知道。”

    “他之前去工的那次,做了什么?”

    他们首要需要搞清的,就是这所谓的工是什么事。现在看,很可能,这所谓的工,和陈颜秋后来的怪异行为有着关联,也有可能,和他的死亡有关系。

    对方长久没有回话。

    宋文失去了耐心,他放弃道:“对方看来是下线了,明天我们查下这个人的身份,大不了叫到警局来问。”完话往陆司语嘴巴里塞了一只剥好的虾。

    陆司语把虾咬在嘴巴里,直接输入:“开个价吧。”

    长久未话的灼灼忽然活了过来,头像由黑白变成彩色,跳动得无比活跃:“一万块。”

    陆司语输入:“面谈。”

    “现金。”

    “事后交易。”

    “好,时间地点我定。稍后发给你。”

    两个人迅速达成了一致,宋文被这交易方式看愣了:“你准备拿钱换消息?”

    “怎么?不可以吗?”陆司语看了他一眼道:“反正对方是病人,就当作做慈善了。”

    “顶你两个月工资呢,你可真大方。”宋文道,“而且,你就不怕对方是骗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啊,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而且,他想要钱,钱在我手里,消息值不值,我了算。作为警察,你还怕诈骗吗?”陆司语着话点开一个一个资料查看那些人名,“做这个群,招揽人工,甚至是卖药,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得了病以后,唯有钱,可以延长他们的生命。

    陆司语又道:“而且,之前老贾得没错,估计这工,不是什么正路子。”

    宋文皱眉,他不是没有猜到这种可能,若是那些病人被人利用,那将是可怕的是事:“那些病人很多命不久矣,又很缺钱,那他们……做什么都有可能。”着话,宋文又给陆司语塞过去一只虾,他感到了一种投喂的乐趣。

    那些人,是将死之人,他们没有常人的体力,却有一颗不甘的心,他们快要死亡,生命不再具有价值,金钱和欲望却被无限地放大,这样的人,他们的生命已经没有了底线,只要有足够多的钱,让他们做什么都是可能的。

    “虾煮好以后用冰水过一下,可以更鲜嫩……”陆司语着不紧不慢地用勺子搅合着面前的粥:“人类本来就是如此,在奴隶社会,人就是商品之一,就算是现代,也有人在贩卖孩子和女人。就算是将死之人,也有利用价值,不过,这些人总归还是少数,像我们碰到的这种案子,应该不多见。”

    善与恶,穷与富,生与死,本来就有难以逾越的鸿沟。在绝症之下,这种鸿沟被放大了,生命即将流逝,自我也不存在了,他们可以去卖掉自己的尊严,甚至是去杀人,去顶罪,去带毒……

    宋文的手机一响,对面很快来消息:“人民公园前肯德基,中午十二点,我穿一身红裙子。”

    宋文看了这句话愣了:“居然是个女的……”

    陆司语把手机还给他:“得病这事,男女平等,并不是只有男人才会得啊。”

    .

    第二天上午,宋文一觉醒来就接到了信息,一切和他们的推理一致,那具干尸的确是陈颜秋的,局里的人也开始核查之前的问题,确认当时火化的死者是不是张瑞。

    宋文没去警局,直接带着陆司语去了南城市的人民公园,他们到的时候大约是十二点差几分,这时候正是饭点,肯德基里面永远的人满为患。

    宋文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看,这一处肯德基三面都是玻璃幕墙,视野开阔,旁边还有星巴克和哈根达斯,人来人往,怪不得对方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隔着老远,他们就看到一位穿了红衣服的妹子在那里啃着鸡翅,一身红裙红艳似火,在肯德基里非常扎眼,那女孩长得不错,梳了个侧的马尾辫,垂在脸旁,一双杏核眼,看到他们两个人坐在对面,抬眼扫了他们一眼:“就是你们想问陈颜秋和张瑞的事?钱带来了吗?”

    陆司语掏出一个纸袋,把钱给她看了看,然后又装了回去。

    宋文道:“这个事后不会差了你,但是前提是,你得知道他们的事情。”

    女孩又看了看他们,眼珠子转了一圈,用纸巾擦了擦油手,“你们……两个,这个年龄,这个态度,这个,这么帅气……不会……是警察吧?”

    宋文道:“这个,和交易没什么关系吧?反正我们不是坏人。”

    女孩抿了嘴,“……我得确认好……万一……”

    她话没完,宋文忽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撩了一下女孩的头发,女孩没料到这一下,啊了一声,往后一躲。

    可是她的速度没有宋文快,宋文手指一挑,从女孩的头发里掉出一个蓝牙耳机,铛地一声落在她面前的餐盘上。她的叫声不大,被淹没在餐厅的嘈杂里。

    “不过是听点消息,非弄得和无间道似的。”宋文指了指一旁的星巴克,“把灼灼叫来吧,既然都来了。”

    女孩脸一红,瞪了他们两个一眼,抓起着耳机跑了。

    陆司语刚才全程冷着脸坐在旁边没话,等女孩走了,才转头看向宋文:“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文指了指面前的一堆鸡骨头:“得了绝症还胃口这么好?而且她时不时头往一侧偏,就是在听对方什么呢。然后……”他指了指星巴克那边,“有人从那边,看着我们呢。”

    果然,过了一会,从星巴克的方向走过来一个带着帽子的女人,坐在两个人的对面。

    “灼灼?”宋文又问。

    “我是,吧,你们想了解什么。”女人的声音略微沙哑,她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漆黑而波澜不惊,那是一双看惯了生死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