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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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淮安继续道:“虽然我们做到了这一步,可是警方依然对敬老院查得越来越严了,我觉得他们已经在怀疑夏未知,只是还未确定。”他看向顾知白,“现在,你最好乖乖地给我处理你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让一切尽快结束掉。”

    顾知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郑淮安沉声道:“我想试试,能不能在警方封锁敬老院调查前,把夏未知接出来,你有什么方法吗?”

    顾知白思考了片刻道:“目前,警方还没有正式立案调查,只是在怀疑有人虐待老人而已,在这段时间内,养老院应该是在正常运作的,你可以把邵金庭的那辆运尸车要过来,一旦有新的尸体需要运输时,可以借混进去。”

    郑淮安又问他:“关于专案组那边的事情,你怎么想。”

    顾知白道:“杀害那些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想要解决这样的事,必须釜底抽薪,依附更高层的力量。

    他有瞬间感觉自己分裂开来,一个自己似是还在秉持所谓的正义,为吴青的牺牲而痛心,另一个自己则是设身处地,在帮郑淮安想着办法。那是一种怪异的分解感,然后两个观念合二为一。

    他想要结束掉现在的局面。

    这一切,从59案开始,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怎么也无法醒过来的噩梦。

    顾知白犹豫了片刻,抬起头道,“我记得在论坛上有一位主,叫做秦米。”

    郑淮安点头:“我也记得,之前龙进荣的事情之中,很多策划是出自他的笔。”他顿了一下,“包括59一案,他也有一些参与,不过他是在外围,并不在我们的群体里。”

    顾知白知道,秦米在论坛上的言论一直十分激进。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和他一样,是一直被这群人蒙在鼓里的,正因为此,他才会惊慌地打电话问他对策。

    顾知白有些难过而疲惫地合了一下眼,继续道:“我怀疑他的本名叫做秦来,而他的父亲,应该是一位市里的高层领导。论坛的数据虽然被冻结,但是我想,关于秦米过的话,你们应该留有备份吧?他家的p地址,应该也不难查到。”

    这是兵行险招的一步棋,是以退为进,同时,也是他对郑淮安的妥协。

    郑淮安略作思考,理解了顾知白的意思。龙进荣和59一案是近期南城最大的案件,如果再查下去,论坛将会被曝光,那就会成为秦来父亲最大的弱点。他不光对络安全监管不利,还让自己的儿子牵扯其中,无论相关多少,这都将成为他的丑闻,对他的仕途会有重大影响。那么秦父很可能会选择让专案组停止调查。

    这是釜底抽薪解决眼前难题的方法,只是需要冒极大的风险。

    如何和对方合作,决定了事情的成败。

    郑淮安狐狸一般眯起眼睛,按照现在专案组的调查进展,查到论坛是迟早的事,不如尽早利用这一点和对方进行谈判。

    他对这个计划动心了,开口道:“让我权衡一下,想想办法。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秦来可能是那个人的儿子。”他的支住了下颌道,“我正好认识个人,可以搭上关系。我也可以做个局,请君入瓮。”

    顾知白看向郑淮安,他出了这一点,已经是在破釜沉舟了。

    顾知白也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在他的测算之中,那位领导,如果爱惜儿子,怕受牵连,在威胁和诱惑之下,很可能会把事情压下来。

    但是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思维和变数。

    如果郑淮安和那个人会面,那等于是59一案的真凶站在了警方的面前。

    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他会选择投向黑暗,也可能会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会大义灭亲,彻查到底,伸张正义。

    这就是一场百分之九十九的黑暗对百分之一光明的赌局。

    他想要等待,等那可能性仅有百分之一的正义,等待命运对他的审判。

    在敬老院中,选择捐献遗体给医学院的老人和家属数量其实不少。一方面,这样就免去了家里的丧葬费用,免去了家人的麻烦,另一方面,还会得到一笔不算丰厚但是也不算少的感谢金。

    芜山敬老院之中的宣传十分到位,不少老人死前就已经签署了捐献遗体协议书。

    敬老院之中很快又有人病故,而且正好是个夜晚。郑淮安代替邵金庭开着运尸车进入了敬老院,门外有着警察,但是并没有对他过多盘查。

    整个过程一共花费了四十五分钟,不久以后,运尸车被检查,郑淮安开着那辆运送尸体的面包车离开,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这样的行动正卡在警方彻查敬老院一案的前一夜。

    从那天起,顾知白就再也没有见到夏未知了。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多事之夏,天气特别的炎热,雨水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在芜山敬老院事件曝光后,敬老院严查了一段时间,相关人员都被撤职,敬老院也被关停。

    激愤的民众希望警方找到夏未知,可是这个魔女就那么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后,59案被高层干预,施压暂停查访,档案永久封存,专案组解散。

    一切,好像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初秋的夜晚,照例有很多人在他们租住的房间里进进出出,郑淮安的邪恶世界,终于初现了雏形。

    有一晚,最后离开的人是邵金庭。

    夜色深沉,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他拿了一把伞出来,看到了在楼门口屋檐下抽烟的顾知白。

    邵金庭走近了他,得意洋洋地对他笑着:“现在,专案组已经解散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和我们在一起吧。”

    顾知白弹了一下烟蒂,他一直不喜欢这个男人,他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只被拴住的贪婪疯狗。而邵金庭大概也是看不惯他,他听到他不止一次和郑淮安质疑他。

    顾知白可以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怀好意,他目不斜视,把他视为空气,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听还是多亏了你的消息,郑淮安搭上了市里的大人物呢,郑淮安带着一份证物和一百万去见他,就把事情搞定了。”邵金庭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笑着对他,“大人物出果然是不一样的,站已经被彻底地删除了,任谁也查不出来一点线索,敬老院的案子也已经单独拆分出来,转给了别组调查,连你在59一案档案里的状态,都从失踪改成了死亡”

    顾知白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烟,他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判断着他的话的真假,然后他对他道:“其实夏未知已经死了。”

    邵金庭顿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眼圈红了起来:“你子他妈什么?”

    顾知白冷冷道:“她那天根本没有走出敬老院。”

    邵金庭急了:“你他妈胡八道!我在车站接应来着,我明明远远看着她上了车,还冲着我挥了挥。而且警方都没有找到她!”

    “那是郑淮安骗你的。”顾知白笑了,“你站得那么远,根本没有看清,那个女人是不是夏未知”

    “不可能!他不可能杀了夏未知!”邵金庭摇头道。

    顾知白耸肩道:“他们之间有矛盾很久了,也许他从开始就没有想要救她,也许他把她作为了筹码。”只有夏未知永远消失,芜山敬老院才不会被关联到59一案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才是安全的,她被牺牲掉了。

    对于深爱着夏未知的邵金庭来,真话就是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邵金庭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的拳头打了过来,顾知白往后撤了一步,但是还是打掉了他里的烟,邵金庭自己也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

    顾知白道:“你可以去问郑淮安。”

    邵金庭愣了一秒,然后往后缩了一下肩膀:“我会去找到答案的,顾知白你给我记好,我早晚有一天会弄死你!”

    邵金庭深吸着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离开了。

    顾知白笑了一下,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报复的快感。可是随后他消化着邵金庭的话,眼眸暗淡下来,他已经等来了他的答案。

    尽管结果是他早就已经预知到的。

    他能够看清楚很多的事情,预算出很多结果,可是一旦事情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就总是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

    因为他还有心存希望。

    顾知白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对方已经和郑淮安言和。那些人不遗余力动用权利去抹去那段历史,而最近的策划来看,郑淮安也准备息事宁人,招兵买马,先进行各种的发展。

    59案再弄大,对双方都不利,最好的方式就是盖棺定论。

    芜山敬老院的案子拆分,否掉了夏未知和59案的关联。

    而对于59案,劫匪和绑架者都已经死了,幸存者只有一个八岁的少年,那个案件会被尘封下去,成为南城不能提的过去。

    领导发了话,那些警察的死活,案子的真相,没有人会在意。

    可能他再也等不到沉冤昭雪的一天了。

    他并没有等来所谓的正义,而是把自己亲送上了断头台。

    这个世界糟透了,整个天空是黑色的,好像已经彻底没救了。

    他在外面呆了一会才走进了房间。

    长夜又冷又长,他感觉自己等不到天亮了。

    当天晚上九点多,顾知白就发烧了,直接烧到了四十度,他翻来覆去,不停地出着冷汗,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人,也许这具躯壳里仅剩了一丝的魂魄,其他的部分,都已经被黑暗侵蚀后死掉了。

    郑淮安不敢带着他去医院看急诊,权衡了一下,还是出去给他买退烧药。

    就在那一晚,顾知白逃掉了。

    一个杂乱的雨夜,大概他们没有想到,高烧的他还有体力逃走。

    他早就有一些准备,没有带,仅带了一些零钱,还有一把刀,他心地溜出了区,坐上了一辆夜班的公交车,来到了南城市局的大门口。

    这个路线,他已经在暗中模拟了无数次。

    夜晚的南城市局依然灯火通明着,像是一座守卫着南城的坚固堡垒,可是顾知白知道,就连这种地方也有了黑暗的存在,黑白交织在一起,在他的眼前闪动着,就像是一个漩涡,要引他坠入其中。

    顾知白就坐在距离市局最近的站台,回身淡望着它,路上有车,不停来来回回,路过他的身前。高烧让他的身体酸痛,浑身发冷,那是一种生生凌迟,蜕骨噬皮的痛。

    他带了一把刀,可是不知道该用它杀了谁,郑淮安吗?还是那些责令停止彻查的领导?或者他该把那把刀插入自己的心脏,在这里一死了之。

    他早就已经对这个世界逐步失望,自杀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冒出来,现在尤为强烈。

    或者他可以走进警局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顾知白还有些犹豫,现在,高层都已经解散了专案组,他这样的自首又会有用吗?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了,他不是季识风,而是顾知白。

    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或者他们会把他交还给郑淮安,还有可能他们会给他一张精神判定,把他当作疯子关押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方法让人开不了口,或者是有口难辩。

    陆司语呢他又会怎样,会不会遇到危险?

    就在他在犹豫间,深夜的市局里忽然驶出来一驾轮椅车,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上去还十分年轻,在他的身前,放了一个箱子,一件雨衣罩住了箱子里的文件,而那个人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雨中。

    黑夜里,他前行得有些吃力,顾知白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愣住了。

    坐在轮椅上的人他认识,不久以前,他还看到过他的资料,他记得那是叫做吴青的警察,郑淮安没有告诉他吴青坠楼之后的消息,原来他并没有死,可是看样子,吴青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随后又有人从市局里跑了出来,好像是警队里那个叫做宋城的队长,他拦在他的轮椅之前,打起了一把伞,再然后两个人争吵了起来。

    顾知白和他们隔了一段,听得并不真切,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

    “吴青,你听我你还是太冲动了”

    “专案组都已经散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和你再吵了”

    “你不该辞去现在的工作”

    “宋队长,我现在是正常的调度”

    “正常调度?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把我一个残废供在市局里,以后免不了会有人闲话。你让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顾知白听到他们的对话释然了,看来,吴青是想要辞职转业了,也是啊,他一个好端端的年轻警察,现在成为了一个残废,放弃刑警职业也是情有可原的。那位队长,现在还要追出来留人,似是太不近情面了。

    雨了一些,吴青也一直在固执地往前转动着轮椅,宋城抿着唇走在他的身后,那把伞始终罩在吴青的头顶。

    顾知白有点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了。

    他们距离他更近了,大约就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广告屏变成了一个隔栏,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位坐在不远处站台里的少年。

    这一次顾知白听得更清晰了一些,他侧过头去,从广告栏的缝隙里往那个方向看去,隔着雨帘,欣赏着这一出好戏。

    吴青低下头开口:“对不起,宋队长,我不知道那个案子对于你来是什么,它对于我来,并不是那么简单其中还有疑点。”

    宋城问:“上头已经下令了,专案组解散,之前你也发生了那样的事,就算如此,你还要查下去吗?”

    吴青点了点头:“现在并不是结束,只要我人还活着,就有很多的时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那么多的冤魂,我总有一天,会帮他们找到答案。”

    “可是吴青你只有一个人。我”宋城还想些什么。

    吴青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之间已经经历过数次争吵,让他疲惫:“你不用了,那些我都知道。而且,我的心意已决。宋队,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那好吧,你照顾好自己。”宋城完这句话,把伞塞到了吴青的里。

    两个人又了几句话,随后就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相关的案子他们并没有得很详细,但是顾知白猜测,他们的是59。

    原来,吴青是不愿意遵从上面停止调查的命令,所以才打算离开南城市局的

    原来,还是有人在查59一案的真相的。

    漆黑的夜里,公交车的站台广告透着一丝温暖的光明。

    嘈杂很快过去,夜色越来越浓黑,四周围除了雨声一片宁静,顾知白低着头,忽然哭了,他发着高烧,头疼得厉害,他就那么孤身一人坐在市局旁边的站台,哭得双肩抖动,然后他把眼泪擦去了。

    原来这个世界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没有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有个打着伞的男人向着他走来。那人很高,看起来文质彬彬,如果不了解他,光凭外表,你根本不知道他有一副怎样浸了毒的心肠。

    是郑淮安来找他了。

    顾知白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他来到了这里,他有些庆幸,郑淮安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他就那么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前,就像是一位父亲找到了自己叛逆顽皮出走的孩子。

    郑淮安打着伞,罩在他的头上:“药我已经买回来了,回家吧。”

    顾知白应了一声,从站台上站了起来。

    郑淮安似是也对眼前的状况有些头疼,就算是顾知白冲到市局自首不会改变什么局面,但是还是会让他们非常难办。他有些求和似的:“是不是邵金庭和你了什么?你也知道,那个人口无遮拦的,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顾知白听了他的话,疲惫地点了一下头。

    他还发着烧,身体无比沉重,可是就在刚刚,他仿佛经历了一次重生。

    只要还活着,就有更多的时间。

    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