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见霍绮罗笑盈盈走进来，站起来亲自前迎了两步，半是嗔怪半是亲近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买这么点东西？”

    丫鬟文心见了霍氏对霍绮罗的态度，刚鼓起的勇气又什么都不敢了，佯装捡毛笔，然后找了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地上的墨渍。只是干燥的帕子根本就擦不干净，见霍氏瞥了她一眼，然后一挥手示意她先起来，她便起身跑出去水收拾地面。

    霍绮罗道：“姑已经给了我不少好东西了，再贪心就太过分了。不过我在一家胭脂水粉店买的胭脂不错，只是一问价格才知道太贵了，这样的价格，若是寻常店铺，我就转身走了。”

    “贵吗？胭脂水粉这些玩意，要用就得用好的，贵点倒是无妨。你还年轻，可不能图便宜亏待了这张脸。对了，你刚那店铺怎么了？”霍氏听得出霍绮罗话里有话。

    “哦，没怎么，就是那个店是叶侍郎家里开的，我刚进店时也没想到。当时叶姐也在，她让人拿了几款胭脂让我挑选。我最后选完了才知道那一盒值四十两银子。大概是京城这地界寸土寸金，什么东西都贵吧，我在老家那边若是买到差不多的，十两就够了。”

    完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失言一般地拿着帕子捂住嘴：“哎呀，可能是材料不一样吧，我也不大会看，只是凭着感觉罢了。”

    霍氏静了一会儿，旋即笑道：“我当是什么，四十两就四十两，多大个事，拿来我看看。”

    霍绮罗忙把那一盒胭脂递了过去，霍氏放下手中的帕子，开盖子闻了闻，之后以指肚挑起一点粉在手心抹了抹，道：“确实是依香坊的招牌货，你用着还是可以的，安心用吧。”

    罢，并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叶蓁蓁终是要嫁过来的，不管她对叶蓁蓁有没有意见，都不会当着霍绮罗东道西的，霍绮罗始终是个外人，转眼就要走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哪年呢。家丑不可外扬，这点道理她怎么可能不晓得？

    至于这个胭脂的价格她也是知道的，实实的四十两一盒，不过见到老顾客或者熟人亲眷通常会给点折扣的……

    霍绮罗摸不清霍氏的心理，想着刚才文心的表现，回来的路上她求文心的时候，失算了，她走后，文心会一直在这府里做事，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一定能瞒得住，她当时不该求文心隐瞒的，文心那丫头跟她的关系又不是多好！

    所以，抱着亡羊补牢的心理，着便是走、也要给叶蓁蓁添点堵的想法，跟霍氏道：“姑，我觉得……叶姐好像很不喜欢我，大概是我做得不好吧？”

    霍氏眉头上挑了一下，“怎么？”

    “我……就是我，可能是以前在南方呆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姑你是知道的，南方那边卖的东西很多，胭脂又好又便宜，所以我刚进店看货的时候，觉得看的粉有点糙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心声把自己心里想的嘀咕了出来，让叶姐听到了吧？然后她就他们店里有好货，让掌柜的给我拿。到这时候，我也不好走掉，便买下了这盒胭脂。”

    见霍氏一直沉默着量她，霍绮罗伸出手抓住她的袖子，一脸歉疚道：“都怪我，一时嘴快，惹叶姐不高兴了。”

    霍氏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拍了两下，然后顺势把她的手放到桌面上，道：“绮罗，京城这边的东西确实要贵一些，不怪你。不过，你现在也眼看着要嫁人了，以后到婆家话做事都得注意着点，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霍绮罗连连点头答应，半跪在地上收拾的文心听到了霍绮罗的话，一声不吭，总觉得她的不对味，大概是弱化了她失言的错误，夸大了叶姐诱着她买下昂贵胭脂的事实吧？可表姐把整个过程完整了，她还能什么？

    霍氏和霍绮罗又了一会儿闲话，便让她回去早点休息。霍绮罗出去之后，霍氏瞧着她的背影，心道：她可是真的长大了。长大了，以前希罕过的那个眼神空灵、纯真的如白雪一般的人也就不见了……

    至于叶家那个丫头，倒有一点让她吃惊了，听起来竟是个不吃亏的主，哪怕面对的是江亲的亲戚。不是她绞尽脑汁非江北然不嫁吗？

    文心收拾了好一会儿，可地上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印迹，提示她那里曾经被她泼过墨。她看着闹心，想必夫人看到了一样会不痛快吧。她被霍氏撵出去之后，一时间不想回她住的耳房，怕听到另外两个丫鬟叽叽呱呱话心烦。便顺着府内少有人去的道慢慢走着。

    时近黄昏，视线不大清楚，有个人影急匆匆经过，大概是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人，竟差点跟文心撞上。

    来人定睛一看，换上了副趣的腔调：“文心妹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什么叫跑，能点好听的不？我怎么跑了？我这是走，吃完饭消消食不行？”

    跑这个词有着丰富的涵义，者无心，听话的人正心烦着，难免听者有意了，若是在平时，文心见到了江北然身边的御用厮江锈肯定要热情地锈哥长锈哥短着套近乎的，这一回倒是恼了。

    江锈在府里鲜少有这样令人头脑立时清醒的待遇，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吧，锈哥没得罪你啊。跟哥，你是不是遇着啥事了，看看哥能帮你不？”

    江锈的宽容大度以及善解人意，把文心的烦躁情绪抚平了，于是她便把今天陪着表姐上街以及自己回府后把夫人房里的地面弄脏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江锈了一遍。

    江锈给了她一番安慰，然后又向她保证：“没事，明儿我去夫人那儿看看，实在弄不干净可以换个砖什么的。”

    得了安抚的文心满意离去，为江北然提前办完事的江锈则去找他主子，竹筒倒豆子的把他办事的经过全都向江北然汇报了，末了，又当个笑话一样，把文心告诉他的事跟江北然讲了讲。江北然对此同霍氏一样，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细细问起他让江锈调查的军粮的事。直到亥时末才放江锈离开。

    临睡前，霍氏竟叫人把他喊过去，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忽然问道：“北然，这门亲事，你真的一点都不委屈吗？”

    “没什么委屈的。”江北然的话像平时一样简短，让霍氏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心里向江北然伸出去的双臂无着无落，悬在半空。到底，她不是江北然的亲生母亲，他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也行，成亲以后，等你纳妾时可选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只要不太过分，娘都不会干涉的。”

    纳妾？江北然满脑子朝廷和战场的事儿，真没想那么远，好像他在这方面的所求一直很寡淡，以至于魏杰他们总他像个练童子功的。

    江北然不置可否，母子俩无话可，最后，霍氏道：“听你马上又要去北大营了，去之前要是有空，去叶家一趟吧，娘准备点礼物，你到时候带过去。”

    她的反应让江北然很纳闷，霍氏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他们父子都是知道的。

    霍氏知道他的想法，道：“你们终是要成亲的，既然要成一家人，自然是以和为贵，今儿你表妹在叶侍郎店里了不该的话，她到底是外人，娘不好叫她低下头去找叶家姐去服软。那就你去一趟，算是个态度。”

    “嗯，知道了，我看看什么时候合适。时辰不早了，母亲早点安歇吧。”江北然恭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心无着无落的霍氏。

    终不是亲生的，她管多了也难，管少了也不好。

    作者有话要：

    今天更新会稍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