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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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君早就品尝过绝望无助的滋味。当他从望仙台上下来时,只是希望自己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去死。希望他的死能偿还这一切, 能解决眼下的困境和终结灾难。

    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是奢望。虽然是由他造成的, 但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这是郑国与赵国之间的博弈。

    他不足为道。乔家不足为道。甚至郑王,都不足为道。

    他们在这一切的面前都是渺的、无力的。

    现在他又体会到了。

    郑姬被人公然的夺走了, 而他所能做的, 也无非是悲哀又无能的绝食。他拥有的能威胁对方的只有他这一条命。

    他的姓氏、家族, 还有大夫之位,都不再是别人尊重他的理由, 而成了他这条命上的砝码。

    希望有人能看在这一切上,不要这么轻易的就决定放弃他。

    是的。郑姬离开后,乔君唯一恐惧的就是他没用了。他对此间的主人, 对鲁王都没用了。他纵使满腹锦绣,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不值一文。甚至没有一个话还在喷口水的丫头有用。

    天阴着,却下起了雪。细细的雪花飘落, 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乔君喘着粗气,坐在院门前,院门洞开着,另一边是黑衣的家仆, 他们守着门, 不许他闯过去。

    他也没有硬来,就算闯过了这一道门,又怎么知道前面还有几道门?

    他坐在地上,脸在发红,身上却一阵阵发寒。薄雪落在他的头顶、鼻尖、眼皮上, 也落在他的膝上,他伸手去接雪,须臾便化成了水,似乎还没有碰到他的手心就消失了。

    乔君用力、大声的笑出来。

    龚香乘车回来,下人撑起伞替他遮住风雪。

    他依稀听到雪中传来的笑声,缓步走进去,问阿悟:“谁在发笑?”

    阿悟:“郑国的那个大夫。”

    龚香问:“他一直在外面?多长时间了?”

    阿悟:“一日夜。”

    龚香想了片刻,自己撑着伞去找这乔大夫了。

    听到一个足音渐进,乔君强撑着直起腰,振作精神,目光如电的看着来路的方向。

    一个身着黑色深衣,以朱红色的丝绳做腰带,披一件狐裘的魁梧汉子走近了,他面如满月,乌发朱冠,凝眸浅笑,十分可亲。

    他站在离乔君数步远的地方,微微前倾身,有礼的问他:“乔君,可愿与我一叙?”

    乔君努力让声音不要因寒冷而发抖,他大声问:“你是何人?”

    龚香含笑道:“在下,龚氏四海。”

    乔君愣了。因为龚四海,也就是鲁国先王之臣,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啊!可他却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龚香再一笑,乔君就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一照面,他就暴露出对鲁国的事并不熟悉――至少龚四海仍活着这件事,郑国根本不知情!

    “是某孤陋寡闻了。”乔君无奈之下,只好不客气:“倒是不知龚公对先王如此深情!”

    龚四海当年把鲁王给欺负的不得不躲在深宫中不出来这件事,郑国就在左近,可是一清二楚的。

    现在先王死了,龚四海消失几年,竟让人人都以为他死了,可见他应该是遇上了难以言的事,才不得不隐在人后。

    反正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是龚四海与先王感情深厚,先王去世,他就伤心的不见人了。

    扔到脸上的讽刺,正常人都该色变一下。何况还是被阶下囚讽刺。

    乔君有意相激,就是要看龚香的反应。

    龚香笑眯眯的点头,理直气壮的接下了乔君对他失踪数年的“夸奖”,“是啊,先王一去,我就不知日月,悲伤得难以自抑。如果不是大王与公主事我如叔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他可没谎,公主口口声声都是称他为“叔叔”的。

    他完就看到乔君又愣了。看来他不但没死,也没有被大王猜忌的事已经让这个昔日的郑国大夫开始怀疑自己了。

    乔君被连番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像刚见到龚香时那么自信、镇定了。就算这自信、镇定是装出来的,但现在他连装的底气都没有了。

    龚香命人扶他起来,把他送进屋去,按在榻上,裹上裘衣,再灌下热腾腾的药汤后,龚香一副“我放心了”的样子向乔君告别,“君,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罢就要走,乔君扑上去抱住他的一条腿,耍赖了:“龚公休走!龚公将我国公主送到哪里去了?”

    龚香被抱住腿也依然从容,笑着问:“郑姬自然是在我王的宫内,由宫妇照料,君不必担心。”

    乔君其实并不关心郑姬的下场,只看这些人只把郑姬接走就知道,鲁国对郑姬还是很重视的。

    他只担心自己的下场。

    所以他不放手,“龚公休要哄我!那是我王心爱之女,如果不是为了郑、鲁两国,我王又怎么能忍心送年幼的女儿到鲁国来?”到此,乔君开始喊着郑王的名字哭大王,悲从中来,哭声格外动人、悲怆。

    哭成这样,龚香只得一边叹气,一边亲手去扶乔君,此人刚才被按到榻上时已经剥了衣服又换了一身,连头发都拆了,身上绝没有短刀匕首。

    乔君被他一扶就起来了,等龚香把他扶回榻上,他改抓住龚香的手不放了,一个大男人,哭得双目通红,抽抽哒哒,“龚公,郑姬到底如何了?还望龚公告诉我。”

    龚香深深叹了口气,温柔的替他拭去眼泪,柔声道:“既然如此,就告诉你吧……郑姬不大好。”

    嗯?!

    乔君只是拿郑姬来开话题,他哭郑王,龚香应该是感动他和郑王君臣感情好,他才好继续一郑王与郑国现在的处境,被赵王是如何欺压,郑王又是如何真诚的想和鲁国结盟,等等。

    郑姬好不好跟这个关系不大……但他刚哭完郑王深爱郑姬,此时就不能抛弃郑姬。

    于是他神色大变,眼睛瞪大,手发抖,瞠目结舌,一副接受不了坏消息的样子。

    龚香继续道:“郑姬一进莲花台,大王就去看她了,宫妇郑姬似乎是有些不好,大王极为担心,命人传来了先王最信任的医者替郑姬诊治,医者是照料不周的缘故才致使郑姬染病,大王大怒,命我来问罪。”他看着乔君,“大王命我来问君,是如何照顾郑姬的?”

    乔君连郑姬的脸都没有认真看过,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会生病?

    他正色道:“日常与郑姬一处的是我王送于郑姬的三个媵女,我命人传她们过来,一问便知。”

    他就要叫人来,龚香摇头:“不必。大王不会关心她们有什么理由,郑姬有恙,就是这些人不好。既然是这三人,那我就带走了。”

    乔君听出语音不祥,连忙拦住:“慢!龚公,此三人中,一人为我王之女,二人为我国臣女,皆出身高贵。”不是奴婢,可以随意杀掉给鲁王出气的。

    龚香皱眉,道:“……大夫是替此三人求情?”

    乔君道:“还望龚公高抬贵手。”

    龚香叹气,点头道:“好吧,那就请大夫速速带着这三女回郑吧。”

    “……”乔君。

    他当然是不能回郑国的!

    龚香解释道:“我王怒极。他年轻,自继位起就最忌恨被人违逆。大夫既然要保存她们,最好还是尽快回郑。大夫放心,我会让大王出具一部国书,我鲁与郑,自然永结友好。”

    乔君:“……我王遣我来,自然是要面见鲁王,代为致意。还有,郑姬虽然入了莲花台,但如今鲁国上下都还不知郑姬已到,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由得后悔刚才不该拒绝龚香。早知道保下那几个的性命竟然导致他也快要被人赶走,那还不如让龚香把她们带走,管鲁王是要杀她们还是要怎么样。

    但他现在不能改口了。刚过仙姿等人出身高贵,难道转口能他不想回郑,所以你们可以杀她们?

    龚香笑道:“君不知,我王极喜郑姬。早在丁使带信回来后,就已经替郑姬盖了宫殿,如今宫殿虽未成,但百姓们早知郑姬要来。”

    “……”乔君。

    鲁国这个大王的行事作风还真是叫他看不透想不通。

    龚香道:“明日我带你去看一看郑姬的宫殿,你就知道了。如此禀报你王,当可万全。”

    乔君只得改了口,毕竟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面色一改:“是我错了。我王把郑姬交给我,我却让她在我身边受了委屈,我愧对我王!”

    龚香听他大骂那几个媵,倒也有些佩服,话锋转得这么快,亏他还给圆回来了。

    乔君骂完,道:“此三人我再也不见,还请龚公把她们带走吧。”

    完,他多少也有些脸热,就躺下来,按着额头:“龚公,我头疼得厉害,不能再陪了,还请龚公勿怪。”

    龚香此时伏-下-身去,轻声问他:“君,可是不愿回郑?”

    乔君被揭破短处,又恨又羞,可刚才是他自己露了马脚,也不能怪人家看穿。

    他扭头不话,装睡。

    龚香轻笑,道:“君安睡。我明日再来看你。”

    可龚香走后,乔君再也睡不着了。他回忆了刚才跟龚香对谈的点点滴滴,不由得疑心龚香其实早就知道他不能回郑国的事。

    他是来威胁他的。

    他想让他做什么呢?

    他反复一夜不能安枕,第二天一大清早就知道了。

    龚香直言道:“我王不喜君。君输给赵国丞相的事早就传遍了,我王直言不喜无能之人。”

    乔君脸红似火,整个人都被羞耻包围了。

    早就传遍了?

    鲁国上下都知道了?

    他的丑事,在别人的耳边嘴边不知传过多少遍了。

    这龚四海轻飘飘的就出来,好像只是一件事。

    龚香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好像他的是理所当然的事,乔君不但不该反对,反而应该早就想到了,不该再来造成他的麻烦。

    “我王听是你送郑姬来,气到以为郑王是故意的,要把你赶回去。如果不是我等相劝,连郑姬都留不下来。”言下之意,鲁王最后还是看在郑国的面子上,从大局出发,愿意留下郑姬,继续与郑国结亲,但以乔君为首的一行人全都要快滚。

    龚香完,也不等乔君的回应,好像他来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本来也不需要乔君的同意。

    他起身要走,乔君在他身后干涩道:“……我不能回郑。”

    龚香回头。

    乔君拜下,“请龚公救我。”

    郑国已无他存身之处。

    不管跪在任何人身-下,他都要留在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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