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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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台下的早晨是特别热闹的。



    商贩们天不亮就出了门,挑着担子或背着包袱出门做生意。



    普通百姓都是天不亮都要起床干活的。



    所以李芯天还黑着就睡不着了,听着外面的车声、马声、人声,翻来翻去,只能爬起来。



    他今年只有十一岁,身量虽跟大人差不多了,看脸还是孩子。



    他带着家里的忠仆从滨河赶来凤凰台来已经有两个月了,本来借居在鲁人王姻家中,后来从王家客院搬出来,就在市场里租了个院子,每天从这里去凤凰台旁边的学府上课。



    凤凰台跟他想得大不一样。



    他洗了把脸,管家李叔才回来,身后两人各挑一个担子,担子上全是吃食、蔬菜等物。



    李叔从看着他长大,十分疼爱他,见他起来忙道:“大郎这就起来了?快过来吃饭吧,刚买的,还热着呢!”



    他们这一伙人因为没有一个女眷,全是青年和壮年男子,实在看着很不像样子。



    是流民,又有钱租房子,还有马车。



    后来只能假托是分家出来的。这样李芯就是个公子,剩下的人照旧侍候着就行了。



    但仍是没人会做饭,他们这些下人每天随便吃点就行了,李芯却是个从没出过家门的公子,路上吃干粮还行,都住下来了,还吃干粮?



    幸好他们住的地方有许多贩每天挑担出来卖吃的,都是些简单的鲁食,便宜,味道也不差。租住在附近的人如果不开火,都在街上随意买着吃,比自家开火还省些。



    李叔还问要不要给他买个婢女服侍,李芯红着脸拒绝了。他在家里已经快要娶妻了,可他对女子仍十分陌生,见到她们就紧张,从来没有起过绮思,当然不肯再要个婢女服侍他。



    他爹还曾笑话他,等他长大就好了。



    李芯坐下吃饭,想了一早上远在滨河的父亲母亲等人,吃完就对李叔想写封信回去。



    “我出来这么久了,也没给家里送个消息。”李芯低头道。



    一开始他是凭着一股少年意气,觉得家里只是让他来递一道奏表,结果他没递出去,觉得没办法跟家里交待,更不想让父亲失望,这才打定主意把奏表好好的递上去后再跟家里联络。



    可他从王家出来后进了学府,一学就是一个月,才将将入门,谁知道等他学完了,能写出一本奏表了,再递给安乐公主,这又要花多长时间?



    他想还是应该跟家里联系一下,免得家人担心。



    李叔道:“既然大郎这么,那我就派人回去。”



    他虽然年纪大,但出来以后为了历练李芯,就从不拿着架子,严守上下之道。李芯之前发意气不肯跟家里联系,他也只劝了一次就不再开口了。现在李芯要跟家里联系,他也马上答应下来,不再多什么。



    李芯花了一天时间写这封信,写完仍觉得不安。他到凤凰台来两个月,等于是一事无成。他想起来之前父亲卧病在床的样子更觉得自己没用。



    父亲应该是盼着他能尽快成长起来的。所以才会赶着让他在明年就成亲。



    他只希望不要让父亲失望。



    李芯用过早饭后,坐上家里的车去学府。像他这样租便宜房子,却有马车坐的一律都是外地普通世家或世家之子。



    有名的世家多数都能在凤凰台找到亲友假居,想当官也不必去学府读书考试,请亲友举荐更快。



    李芯却故意装成了世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滨河李氏。



    他从王家搬出来时还担心李叔会反对,不想李叔赞他“沉稳”,道这才是出门做事时的样子。



    一路走过去,百姓越来越少,直到看不见一个走在路上的人。道路越来越宽,院墙越来越高,越来越长,四周也越来越安静,不见贩高声,不见儿童吵嚷。



    偶尔能看到路边院墙里伸出来的花枝,或是石榴,或是香桂,洒下片片残花在地上,别有一番意趣。



    前方是壮丽的凤凰台,台前十座楼,殿门洞开,看不见人影。听在新年前,安乐公主曾在高台上亲率众臣,替百姓祈福。



    还有人安乐公主违制用了帝乐。



    李芯走到这里总忍不住推开车窗看过去,心里想像着安乐公主的模样。



    他在来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公主的名字,来了以后发现这里人人都在她。



    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呢?



    学府其实是一个非常大而空旷的院子,四周只有几个号房用来让大家方便歇脚,平时大家读书、写字就是在庭院里,像乡野之人一样,露天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书,连书案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



    李芯从没想过学府里竟然连屋子都没有。大家哪怕是寒冬腊月都是在外面读书,冻得都僵了也只能放在怀里暖暖。



    可他却不敢挑剔,也不敢抱怨,因为早就有文会论证过此事,都道学府这样的作派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呢!这才叫不为外物所动呢。



    难道只能在屋子里,冬暖夏凉,有案有席才能读书吗?



    当然不是!



    谁敢这么谁就不配读书!



    李芯当然就不敢从家里带副案过来了。



    他在学府门前下了马车,跟着就听着里面吵吵闹闹的人声。平时这里是不会有人故意吵闹的。



    ——除非在开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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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芯立刻就进去了,远远的就看到大家围在一起,有人在人群中话,底下的人有的在听,有的却像是在作题。



    他挤进去听就那个站着的人:“这个题是这样的”



    他听了题就知道自己还不会做这种题,只好先把题目记下来,寻旁边的人问这题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激动的:“你不知道!王兴他们昨天被龚相带进去见公主了!结果碰巧遇上了黄公和毛公也带了人进去,结果他们就比试了一番!”他咽了口水,羡慕极了:“当着公主的面呢!”



    殿试的题当天就流传出去了。正如姜姬所预料的,殿试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有的世家都自认为“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一个大家商量好的举荐人的大会。



    所以每人都把自己看好的人带进去,当着皇帝——公主——的面,装模作样的比试一番,最后好把官职给分发下去。



    没人认为这是她的主意。



    都把目标对准了黄松年和毛昭。他们都认为这是大臣们的计划,“安乐公主”在这场计划里属于被蒙骗的那个。



    这种事他们熟啊!他们自己家的弟子都是用这种“公正”的方式举荐给皇帝的嘛。



    安乐公主肯定比皇帝更好蒙一点。



    倒没哪个世家现在冒出不食鲁粟的决心。



    没人以“上面是安乐公主,我不要在她座下当官”的意气跑出来斥责黄松年等人。



    他们全都跑去黄家、毛家自荐了。



    以前黄松年和毛昭是不肯荐人的!现在他们肯开这个口了!



    那大梁那些人还需要王姻这个鲁人吗?



    王姻自己都自嘲道:“从此门前冷落矣。”



    他还不是吹牛,确实门前每天等着求见的人少了。他扩建了两个巨大的客院,看起来不用再盖第三个了。



    黄松年和毛昭也没像以前那样闭门不纳,反而恢复了“社交”活动。开始打开家里的大门,不但不再回避求见的客人,自家的人也可以出门了。



    倒是白哥还赖在凤凰台不肯回徐家。



    不过,就算没有他加入进去,本地一系和鲁人一系的“争斗”已经越来越分明了。



    不到真刀真枪的地步,但确实两边壁垒分明。



    鲁人一系除了真的从鲁国赶来的士子之外,还有很多也是大梁人。只不过都是普通的富户,称不上世家,也不怎么有名气,属于出了家乡就没人认识的人。



    他们走不进黄松年和毛昭这种世家的大门,只能去没有门户之见的王家。



    久而久之,鲁人一系又有了“庶门”这样的蔑称。



    王姻的脸皮已经相当厚了,根本不在乎。



    凤凰台上,姜姬与龚香对坐,她:“殿试的事已经引起黄公他们的警觉了。”



    龚香笑着:“都是聪明人,应该的。”



    姜姬皱眉,微微叹了口气。她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分歧的苗头,本来应该尽快的解决,可她的解决段就相当粗暴了。



    只是她本来刚打算要温柔、和缓些的



    所以她就找龚香来问计。



    “叔叔可有良策教我?”她问。



    龚香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公主这是又心急了。她一心急,就容易下重。



    可公主已经不是以前幼稚的时候了,她开始学着寻找其他的办法,她不再认为事情只有一条路可走。雷霆段好用,却也不能常用。



    不然那就成暴君了。



    龚香想起以前,不由得叹气:“他们也只是为了寻一条活路而已。”



    姜姬皱眉:“他们是为了限制我。”



    限制她的势力,避免她极速扩张。



    龚香劝道:“公主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跟您唱反调?世间不止一个人,君王的耳边,也不该只有一个声音。公主当宽宏,容得下他们这点心思才对。”



    姜姬思考了两天,决定对黄松年等人的举动视而不见。



    她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对的。那替自己准备一个“反对者”未必不好。



    但目前她要做的事,不许任何人阻止。



    她开了一个宴,请了黄松年和毛昭前来。



    两人如约入席后,发现竟然没有其他人。只有公主与他二人。



    黄松年和毛昭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姜姬却是做足了礼数。



    席开,先奏乐。



    她特别客气的问两人这奏的乐好不好听啊?



    黄松年和毛昭立刻好听,好听,非常好听。还即兴赋诗。



    听完音乐,上酒菜。她又先祝酒,请两位同饮。



    ——然后看到黄松年是抖,毛昭是嘴唇发颤。两人以毅然决然的气势把酒喝了以后,全是一脸坦然。



    估计以为她在酒中下毒了。



    姜姬:“”



    接下来是上菜。



    上完菜后还没吃,她先:“我欲成天下未成之事,行天下未有之局。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两人都饮了“毒酒”了,自然也不怕实话了。



    黄松年捻须半天,叹道:“公主,我虚长九十七岁,不曾见过女主天下”



    不看好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不过黄松年也没死了姜姬办不到,他道:“公主之才,世所罕有。若公主能成事,天下必然为之震动。”他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我只担心这天下能不能容得下公主。”



    哪怕是能登基,但真的能坐稳这天下吗?



    黄松年不怀疑姜姬能登基,但他担心她坐不稳。



    毛昭也喝了“毒酒”。



    他也不太客气了,直接对黄松年:“公主现在所做的,就是在除掉她的敌人。”他看向姜姬,“等公主所需之势形成,这天下只怕没有人再能是公主的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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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能打的全都打残了,公主再站出来,谁还能打得过她?



    黄松年对姜姬:“公主对天下万民当温柔以待,如母如父。”



    姜姬开始觉得“毒酒”很有趣了,不知这两人发现没喝毒酒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正色道:“我必遵黄公之言行事!”



    毛昭更厉害一点,冷面道:“我只愿公主早日结束乱世,好容如我这般的人一个活路!”



    姜姬温柔微笑:“只要二位愿助我,自然一切好。”



    话完了,该吃饭了。



    但两个喝了“毒酒”的人吃不下,又痛饮几杯“毒酒”,全都勇敢的回家去了。估计是不想把凄惨的死状露在外面。



    姜姬真是十分的好奇!



    可惜不能钻到两家去看。



    ——只好让白哥和风迎燕走一趟。



    她特意提醒他们,黄松年和毛昭都以为喝了“毒酒”,她当然并无此意啦,不过幸好因为这样,他们三人坦诚相待。



    现在她担心二人出事,命他二人前去探望。



    不过——



    “毕竟只是误会,你过去之后,千万不要破此事,以免毛公羞惭,日后倒不好见面了。”姜姬再三叮嘱道。



    白哥先惊后囧,最后兴致勃勃的去了!



    回来就告诉她,毛昭回家之后先沐浴,再祭祖,再把家人都叫过来一个个叮嘱,然后捧着书读了一整夜的书,见他去还跟他了不少话。



    ——直到今天早上。



    他大概是明白过来自己死不掉了。



    白哥也憋不住了,他在再次急切询问“毛公可安好?”的时候露了馅,被毛昭亲自提着鞋打出了毛家。



    风迎燕倒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挺自然。黄公除了把自己关在屋里抱着妾哭了一通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做为客人一直坚持要见到黄公,于是就在黄公屋前站了一晚,听黄公对着妾撒娇,十分的牙酸。



    姜姬到了第三天见到了黄松年与毛昭,两人神色如常。



    她没忍住笑,黄松年叹气,对毛昭道:“公主如此行事,不吉!”



    毛昭也严肃道:“不吉。公主当肃穆些,才显得威严。”



    姜姬笑嘻嘻的:“我是女子啊。”



    黄松年难得了句:“公主哪一点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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