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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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姜姬早上醒来,脑海里浮现出今天要做的事:
一、派使者去召降“义士”霍九弈,宣他入朝,封为将军;
二、姜武把三宝送到河谷之后就会直接从背面绕到江北去,一路威摄,并不动兵,她在这里要开文会把声势打出来,表示她这个皇帝只是想跟大家一起坐在一块吃个饭,没有别的意思。至于派大将军出去,因为那是她的“皇后”,派他去请才够郑重;
三、诏发天下,广布恩德。
只有第三项要好好议一议了。
关于百姓种地免税的事,免几年为益?
“朕以为等人口数比现在溢出十分之一为佳。”她道。
就是等人繁衍到比现在再多百分之十就可以开始征农税了。
也就是,人头税。
王姻记下这一条,问道:“陛下,那在这之前,国中以何为生?”
姜姬笑道:“以商为生。”她要对商人苛重税。
众人听到这个,不约而同的在心底松了口气。
如果陛下的江山有三分之一是靠姜将军的武力打下来的,那还有三分之一,靠的是商人。
陛下扶持商人,令商家兴盛,从鲁到凤凰台,每一步都有商人追随。商人不但带来了财富,还长出了爪牙,嘶咬着、掠夺着别处的财富。
在丰富商人自家腰包的同时,也打击了陛下的敌人,成为了陛下的助力。
陛下养大了商家的胆量,令他们无所畏惧。商家就如同陛下豢养的恶狼,除陛下之外,没有商人不敢做的事,没有商人不敢害的人。
他们都深知放纵商家坐大,只会遗祸无穷!必须要遏制他们的欲-望与野心!
徐公和黄公里都攒着一堆状告商家的状纸。这些商人习惯了横行无忌,他们肆无忌惮的买通世家中人,不管是世仆、家妾、甚至旁支子弟都有可能被他们买通!成为他们中的武器,蚀空世家内里。
徐公自己家都险些出事。
他带着家一跑了之,家中只剩下老仆守门,结果等他们回来,老仆就气愤的过来告状家中有人被买通了,险些引了贼进来杀-人偷东西。他命家中壮丁去追也险些遭了毒。
结果眼睁睁看着贼偷逃进了鲁商群聚的西市。
偷盗匪做的就是无本生意,无本万利。
这些商人被养大了胆子,已经有些无法无天了。
他还听有一地世家被人翻墙闯进来,偷走了家中妾室婢女,甚至还有被偷走家中孩子的。他们慌忙追过去,那些劫人的直接把人卖给了商人,商人带上人就走,哪怕被他们追上了也摇头否认。
因为这些商人一旦被抓住只是抄家而已,不会全族一块掉脑袋。所以哪怕真要砍头了,砍上一两个,这笔买卖也是值得做的。
徐公与黄公两人之前就算知道这些事,也只是按下不提。
他们相信在朝中不止一个人中有商人的把柄。
为何不提?
当然是不知陛下对商人的容忍能到什么地步。
现在得知陛下登基后就打算调治商藉,真叫他们放下了一颗心啊!
姜姬笑道:“我这里有三个姓名,你们依例写三封诏书,召他们入宫来,封爵受赏吧。”
虽然看到的是三个商家的姓氏,底下诸公也并无不满,皆称:“遵旨。”
公主城外,一行车队正驶出城门。
车队庞大极了,一排排高辕大车上盖着厚厚的草垫,遮着严严实实的漆布。一望即知,这是大商队出行。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队豪商往凤凰台的方向去,都感叹:“必是去朝见陛下吧!”
车中,马商——现在已经被人称为马公了。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世家大族的族长,气势不凡。
他闭目坐在车内,另一边的长子与次子正忍不住窃窃私语。
马商听了片刻,发现这二人是在欣喜陛下圣旨之中的嘉奖之意。
最终,长子忍不住问马商:“爹,陛下会封你个什么爵位?”
马商不由得发笑,反问这个一贯稳重的长子:“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封赏我等?”
长子难掩激越的心情,颤声道:“莫不是一等候?”
马家一向最爱阅读陛下颁布的法令。陛下登基之后颁布的一本薄薄的分封制中许多条文他们倒背如流。
盖因分封制中,并没有限制普通百姓、商人、匠户等其他户藉的人不能取得爵位。
其实仔细想一想,早在莲花台时,陛下就曾允许工匠以技能评级封官。虽然是虚衔,不领实职,再高也只发一套衣服,最多再加上每月的粮食,但这已经令匠户们欣喜若狂了。
马商的长子就认为,从工匠身上看,陛下确实早有此念!
分封制只是更进一步了而已。
分封制中,从世家到百姓都归纳其中。因为里面并没有一丝一毫提出士、庶的分别来!全部一体对待。
其中认为女子当户,女子可继承家产。若家中有男丁,女子得其兄弟之额的三分之一;若家中无男丁,则女子可继承亲生父母的家产,族中之人当无异议。
当时马家子弟学到这一条时,都道那家族只要将女子杀掉就行了。
但第二章中,则细数了官衙当如何监查各家男女丁口的生死。
若一家中父母死后无子女继承,十代以内并无亲眷,则家产并不是归于族中,而是由官衙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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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最引人争论。
不止是马家,哪一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到底合不合理。
若资产都可以由官衙收走,那如果当官的有意取财,刻意暗害这一家的子孙呢?别十代人,哪怕一族几百号人,被害也是一句话的事。
像马家这种商户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他们哪怕有一族之巨,但因行走各方,见多了士族的嘴脸,士杀庶并不受刑,只需交钱即可。但如果是外地的商人,连家乡何处、父母亲族何在都不知道的话,谁会特意越过万里把罚钱交到你家人中呢?
所以商人真是死了也白死的。
正因如此,马家在拥有了巨富之后,才会无比的渴望更大的权势用来护身。财富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马商听到这里,总算是对长子点了点头:“能看到这一步,还不算太蠢。”
他浅浅叹了口气,对两个儿子:“我这次把你们带出来,就是为了带着你们一起住到凤凰台去。日后马家再与我等无关。你们二人的妻儿,如果思念的话,以后可以接过来。如果想让他们留在家乡过日子,到了凤凰台后可另娶。”
长子与次子都没反应过来。
长子先道:“爹爹若是封爵,难道不回家乡?”
马商反问他:“我们商人,哪里是家乡?我八岁离家,从来没回过家乡。家乡哪里还有亲人?我的父母兄妹全都不在了。剩下的人虽然姓马,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长子茫然道:“纵使如此”
封爵受赏这么风光的事,为什么不回家乡呢?
次子也连忙道:“爹,我在公主城的生意还没结束呢!要不然我现在下去吧!我不去凤凰台了!你和大哥去就行了,本来我去也没什么事”
马商喝住准备下车的次子:“不许走。”
次子心焦似焚!想起来之前丢下的生意,还没有赚进口袋里的钱,那么多商队,那么多货物,那么多
他本来只是想跟着爹和大哥去凤凰台风光一把的,没料到爹竟然不打算回来了!
他还年轻呢!爹干到快七十才停下不走商了,他还不到五十呢!怎么能这么早就歇下来呢?
“爹,我真不想去了”次子恳切地。
马商点点头,“那你就下去吧。”
次子高兴的一跃而下。长子十分羡慕,可又不舍得“爵位”和“赏赐”,坐在车上如坐针毡。
但他跟着就看到马商打开车窗,对护卫:“捉住二郎,杀了他。”
长子目眦欲裂,惊叫:“爹?!”
护卫虽然也与他们兄弟相识多年,但听到命令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就去把次子抓了回来。
次子本来下了车,到后面的车上去,命令他们调头的,结果被护卫拦住,叫他下车,剑和矛就架上来了。
他浑身发毛,看了一眼前面走得不远的父亲的车,冷静的与护卫谈判:“赵叔,不管你是为什么,不管你是想寻仇还是为钱,我父我兄就在前面,你就不怕杀了我,我父我兄取你全族性命?”
护卫笑了一下,:“正是你父叫我来的。走吧,二郎。”
次子当然不相信!
他被催着回到前面的车旁,见他的长兄已经握着剑下来了。
他还在不解,长兄举着剑向护卫冲来,“二郎快跑!!”
长兄的从人和他的从人都已经被缚。
次子看到父亲仍好好的坐在车内,对眼前的一切无法理解!
他质问护卫:“赵叔莫不是想将我马家人在此一打尽?”
护卫仍是发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羊。
“二郎,去见过你父吧。”
长子举剑跟护卫缠斗,闻言也连忙喊道:“爹!爹你饶了二郎吧!!”
次子不敢相信:“爹?”
他来到车前,对上马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跪下了:“爹要杀我?”
马商:“你即自寻死路,与其让你死在别人中,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倒不如我就在这里杀了你,好好的葬了你,也全了你我一场父子之情。”
次子还是不懂,长子倒是听出来了!立刻对着次子吼:“快跟爹你不回去了!!快!!!”
次子亲眼看到长兄与护卫斗得鲜血淋漓,不像假装,茫然又恐惧地喃喃道:“我我不回去了。我跟爹爹去凤凰台!我不回去了!!”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不明白的更多。
马商盯着他看了半天。
次子一边心焦于长兄,一边恐惧不解地看着马商,“爹,爹,你让他们停下吧!不要再打了!爹,儿子都听你的,二听话,听话”
马商举起一只,护卫们才停下来。
长子的剑已经没了,他立刻扑回来,跪在次子身边,押着他把头磕下去:“爹,我看着二郎!我绝不放他回去!”
马商点头:“上来吧。阿素,拿药给大郎裹一裹。”
重新再回到车上,次子浑身剧颤,眼泪汪汪地看着人给大哥裹伤。虽然脱了衣服之后看得出来护卫们都是下有数的,只划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却并不深,上了药就收口了。
两人都不敢看马商。
马商直到长子裹完了伤,才开口:“大郎,二郎,你们懂为父的苦心吗?”
次子是真不懂,可不敢不懂,连忙点头:“懂得,懂得!”
长子依稀能明白一点,试探着:“爹,莫非马家将要遇险?险从何来呢?”
马商笑道:“这三十年里,你我赚下了何等巨富的身家?险就从这里来。我来问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这可真是太难选了。
长子和次子都面露踌躇之色。
马商却毫不犹豫地:“我要命。”他笑着看这两个算是他亲养大,感情最深的两个儿子。
何况此行未必就是绝路。
只要不触及陛下的底限,马家还是能保存下来的。
只看他是不是能出得起令陛下动容的价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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