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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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莫淑有些尴尬,直起了身,一边往暖阁走,一边回头对陆巧儿道:“穆将军这是怎么了?生谁的闷气呢?”

    “还能是谁的?您的呗。”

    “我的?”拓跋莫淑有些奇怪,旋即想到婚期的事情,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将军因为婚期又延迟便生我的气了?这真是太欺负人了,王兄推迟婚期的时候,也没见他怎样。再这次也不是我想要延迟的,不也是王兄让我去南齐的吗?”

    “婚期延迟固然是殿下的缘由,但郡主这般无所谓换了是谁怕是都要生气的吧。”陆巧儿心里有些可怜穆逸文,自从穆逸文和拓跋莫淑救下她的那天起,她就看得明明白白穆逸文是喜欢拓跋莫淑的,但是拓跋莫淑不喜欢他。拓跋莫淑喜欢谁呢?她不知道。

    对穆逸文就像是对婚期无所谓一般,他到底是有什么情绪,拓跋莫淑仍是无所谓。拓跋莫淑刚刚出了书房的院落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低声问道:“巧儿,你觉得王兄和奚青颢让我去南齐是何意?”

    陆巧儿往前一步附在拓跋莫淑耳边道:“奴婢觉得也许殿下派您去南齐可能确实为了借兵,但奚大人就不一定了。”

    奚青颢?拓跋莫淑回忆着刚才在书房中发生的一切,奚青颢统共没有几句话,只知道奚青颢确实也想让她出使,可是为什么呢?这么细想来竟然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这可不妙。“巧儿你看出什么来了?”

    “郡主,您不觉得让殿下的亲兵护送您有些大题做了吗?”陆巧儿低声道。

    王兄的亲兵护卫她是有些于理不合,但是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如今毕竟是幽州王府的郡主,又是幽州王的胞妹,若是幽州王宠爱妹妹派出自己的亲兵也得通。“也许是王兄为了换一个好名声吧。毕竟这个时候让一个女子去借兵,难免惹人非议,派出了自己的亲兵明重视,也算是堵上悠悠众口的一种方式吧。”

    “也许。“陆巧儿应道,”不过殿下的亲兵多半是奚大人的人,咱们这一出了城岂不是都在他们的监视下了?”

    拓跋莫淑眼睛一亮,侧过头道:“是啊,这我还没有想到。光想着他们把我支开,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拓跋莫淑有些后悔,不过幽州兵困就在眼前,不管是谁去,总要想办法搬兵才是,她更是骑马难下了,思忖片刻,缓缓道,“你马上和三东家联系,让他在旁照应以防不测。”

    拓跋莫淑愿意走,拓跋云璟实在是高兴的紧,一应事务概不用妹妹操心,亲自操办准备。奚青颢也跟着凑热闹,什么珠宝首饰,四季服饰,生活用品准备得是一应俱全。百官一见自然也是见风使舵,跟着凑热闹。什么张家送来的宝马,李夫人给的珍珠项链。看着不像是要出使,反而像是和亲。穆逸文自然是黑了脸,可是这个时候谁还顾及他的情绪呢。托拓跋莫淑的福,春节过得都冷冷清清的幽都,这会儿倒着实热闹了一把。

    三日后,天阴沉沉的,风却出奇的大,一道道地砍在人身上。离了暖阁,拓跋莫淑和陆巧儿将行李交于钱意,两人快步走到书房,准备来拜别兄长。

    远远地便瞧见拓跋云璟一身华服,甚是英武,正坐在书房的上首,似是等着二人。见到拓跋莫淑和陆巧儿走进房来,长身而起,待拓跋莫淑和陆巧儿行了礼,一把拉起拓跋莫淑,道:“淑儿,这虽然已经回春,但风仍是不减,穿这么少,路上可是要冷的。”着还紧了紧拓跋莫淑裘衣的领子。

    单看这一下,如若不是知道拓跋云璟便是那个盼着他出使的人,还真当是哥哥不舍妹妹远行的景象。拓跋莫淑展颜一笑道:“妹妹又不是往北去,而是往南去。这是越走越热的。”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天冷日子要过的,还是多注意的好。”拓跋云璟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劝又转头对陆巧儿道,“路上记得给郡主添暖炉,不要马虎了。”真有几分慈兄的样子。

    两人在书房中了些家常话,兜兜转转地又到了拓跋云璎身上。“拓跋云璎常吃的药,还有一些对症的房子我都留给刘康了。如今康儿的医术也不弱,想来应该能够应付。另外我已经给师父去信了,若康儿还应对不了,就劳烦王兄差人到云谷走一趟。”

    拓跋云璟一边喝着茶一边点着头,长兄的情怀逐渐被消磨干净,只觉得当初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母妃只生了他一个孩子。一杯茶下肚,道:“你看这璎儿实在不懂事,你这做姐姐的,为了他是操碎了心,生怕有一点儿没想到的。他可好,这姐姐要走了,也不知来送一下。”

    “王兄也别怪他,他是要来送的,被我给关在暖阁里了。”想起拓跋云璎,莫淑脸上挂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怎么?这时候还不省心?”云璟话里有些埋怨。

    拓跋莫淑觉得拓跋云璟实在是对弟弟有恶意,才总是这般揣测自家弟弟,笑容渐渐落了下来,面露寒光地道:“怎么会,璎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感恩。那一日跟他姐姐要远行,便好生哭天抢地了一回,什么都要和淑儿一起去,担心我一个孤女在路上遇到危险。”

    拓跋云璟脸上一热,低下头,不看拓跋莫淑的目光。拓跋莫淑见哥哥这副模样,心里冷哼,嘴角微勾,声音又柔和道:“这几日璎儿也听话的紧,生怕惹我烦心。我只是怕他看我走,实在难过,伤了身体。反正我终归要走的,他哭也没有用,就别让他见了。”

    拓跋云璟点点头,也露出点儿笑意来,但是眼角却绷得紧紧的。“是啊,云璎是个懂事的孩子,况且淑儿你在他身上也实在下了一番功夫,就是块儿石头也该捂热乎了不是?不让他见也好,一会儿百官要去送行,他若是撒泼打滚的那么一闹,也实在是有失观瞻。你若见了怕是也闹心。”

    “王兄想得周到。”拓跋莫淑淡淡回道。

    两人没了拓跋云璎这么个话题,却没想到一时间竟没旁的话题了。四目相对,实在是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一个厮跑了进来,冲着两人行礼道:“殿下、郡主,该出发了。”

    拓跋云璟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对拓跋莫淑道:“你看,咱们兄妹间这么一聊竟忘了时间了,该走了。”

    拓跋莫淑拉着陆巧儿也站起了身,是时候该走了。

    拓跋莫淑随着哥哥刚出了王府,便看到文武百官也穿着朝服在外相迎,为首的便是奚青颢与穆逸文。拓跋莫淑冲着二人福了福身,和百官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上了马车。街上还有许多来送行的百姓,郡主又一次为了幽州的安定出发了,他们不论如何总要来送上一程。

    马车在路上缓缓地走着,吱呀呀地作响。也不知是不是地上的积雪太多了,车轮骨碌碌地带着马车有些不稳。拓跋莫淑蹙着眉头,很是不舒服的样子。陆巧儿扶着拓跋莫淑道:“郡主再忍忍,这就出城了。”

    经过了长时间的颠簸,终于出了城门。拓跋莫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胃里的翻腾给压了下去。这还没有启程,就已经很是疲乏了。

    陆巧儿打帘先行下了马车,伸就要扶着拓跋莫淑出来。拓跋云璟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来吧。”陆巧儿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拓跋莫淑抬眼看是自家哥哥,微微一笑。拓跋云璟上前拉住拓跋莫淑的,不似之前丫头时如一颗包子般胖胖软软,如今五根纤长的指,根根分明。拓跋云璟扶着拓跋莫淑下了马车,轻轻环住拓跋莫淑的腰。当年咿呀抱在怀里的妹,如今也是个玲珑有致的美人了。自己却不愿再将她抱在怀里,反要将她推出去,心里一片酸涩。

    拓跋云璟领着拓跋莫淑站在众人之前,拓跋莫淑转身看他,细瞧哥哥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心里也不禁一酸。拓跋云璟紧紧握着拓跋莫淑的,微微发颤的带着拓跋莫淑的心也跟着颤动几分。拓跋云璟松开,轻轻抚摸了一下莫淑的乌发,想着那时候还给她编过头发呢。拓跋云璟的眼泪几乎流出眼眶,紧抿着双唇,缓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哥哥无能,让妹妹受累。”声音之中带了几分哭腔。

    拓跋莫淑退后一步,便要朝着拓跋云璟拜倒,拓跋云璟一把拉住拓跋莫淑,猛地抱在怀里。那一瞬间,拓跋莫淑猛然想起时候,拓跋云璎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那个少年抱着个圆圆胖胖的女娃娃,那少年的胳膊是那么瘦弱,快受不住那个孩子的体重了。周围的奶妈婆子们都要接过去,可是他却不松,即便是身上灿烂的华服上满是白色的口水渍,起了折。即便那头上的金色带玉的发冠,被抓了下来,那少年也没有松。那女娃娃笑得是那么高兴,声音穿破了云霄。那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是那般相似。

    拓跋莫淑心里一痛,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看不清两人的面目,那是她吗?那是王兄吗?她错了,是她错了,让曾经一刻不离的哥哥非要把她发配到南齐才放心。“哥哥。”拓跋莫淑低低唤了一声。

    拓跋云璟胳膊一紧,似是不愿意放莫淑走一般,过了一会儿又用极轻但极恳切的声音道:“相信哥哥,一定要相信哥哥。让钱意护着你,路上不安全。”

    拓跋莫淑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落了下来,不知是为了别离,还是为了从那冰封的心上逃出来。拓跋莫淑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波澜,拓跋云璟拉了穆逸文出来,道:“逸文你去送送淑儿。”

    穆逸文向拓跋云璟行了一礼,便走出了队列与拓跋莫淑并行。拓跋云璟带着众人,向拓跋莫淑拜倒,墨青颢朗声道:“恭送郡主!”众人附声,音势鼎沸。

    拓跋莫淑福身作别,转身欲走。“姐姐!”一声高呼,撕心裂肺。拓跋云璎从远处奔过来,一边喊着便一边要冲出去。被刘康一把抱住,往地上拖去,一边作势要跪下一边叫着:“少爷,少爷,冷静点儿!”

    听到弟的哭喊,拓跋云璟再也忍不住埋着头呜呜地苦了起来,反正现下也没人看见,在弟的哭喊声中也无人会听见。拓跋莫淑也身形一颤,幸好穆逸文在旁扶住。拓跋莫淑虽然没有了哥哥的照料,总还是有弟的陪伴,比之孑然一身的哥哥不算太差。只是,等到自己回来,等到他长大,还能像现在一样吗?拓跋莫淑脸上已满是泪水,却不回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过了良久良久拓跋云璟抬起有些酸麻的擦干脸上的泪水,支撑这身体,缓缓站起身,抬眼碧空如洗,天地茫茫,群雁北归,寥影渐远,众人见拓跋云璟起身,也一个个站起身缓缓回城。穆逸文跟着在拓跋莫淑身后,也不出言劝慰,只等着拓跋莫淑自己平复下来。终于走到长亭边,四人止住脚步。

    拓跋莫淑看着自一起长大的穆逸文,没来由地竟然起了些哀伤,少见的波光粼粼,脉脉含情,朱唇轻吐:“文哥,对不起。”

    穆逸文难得在拓跋莫淑脸上看到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更别这么温情软语了,也是虎目含泪,紧咬着牙关道:“都怪我没有在殿下那里在争取一下。”

    拓跋莫淑美目流转,向着一旁一直站着的钱意一扫,穆逸文这才意识到身边的钱意,自知失言,心下猛地一惊,若是钱意密信告知拓跋云璟可如何是好。脸上表情一下子凝住了,眼中也冒出几抹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