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低缓的声音，如一掬清泉，直灌进慕容远宁的心里。触到滚烫的心脏，一时间便沸腾了，慕容远宁紧握着双，才能扼制住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低哑着声音道：“慕容远宁！”

    莫淑心里一寒，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慕容远宁想象着莫淑的笑容会是春风拂面，而现实是冰冷刺骨，又有丝丝苦意。

    莫淑笑道：“恭喜殿下了。”边着，边直起了身子，向后挪开了些距离。慕容远宁太过露骨的目光让莫淑很不舒服。

    “你怕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了？”莫淑疏离的笑容刺痛了慕容远宁，心中的火热也被浇下了大半，冷声道。

    莫淑抬眼看着在一旁缩着不敢与莫淑对视的罗婆婆，轻快地笑道：“婆婆如今长老们都同意了？”

    罗婆婆不答话，慕容远宁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眉头微蹙。站起身，一伸要拉莫淑起来。莫淑眼睛扫了一眼，笑着冲那一直伺候她的丫头招招，那丫头还算有些眼色，快步跑了过去。莫淑拉着那丫头的，缓缓站起身。

    慕容远宁的被晾在一旁，尴尬地收了，脸上微微发热，眼神很是冰冷。莫淑对上慕容远宁寒冰似的眼神，仍是毫无波澜，那如湖水般的眸子，像是能容纳一切，让一切都变得平静如水。

    慕容远宁没能震慑住莫淑，很是气闷。但转念一想，会排兵布阵的女子想来也是出身名门，不准还是将门出身，不被自己震慑住也是正常。她又是南齐女子，与自己疏离，也属正常。于是一扫不快，微微一笑，带上了几分风雅公子的样子，温言道：“今日一见，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决胜千里之外。”

    莫淑见慕容远宁刹那间眸色微敛，转换了态势。先是一愣，忽又心里冷哼，倒是会装。接着又有些棋逢对的兴奋。好啊，倒看谁能装过谁，莫淑也收了横眉冷对的样子，客气笑道：“殿下谬赞了。雕虫技，何足挂齿。”

    罗婆婆在一旁也狐疑起来，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样子，她还当两人一见面便要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这么一番客套却又好像熟络的友人在切磋技艺似的。

    慕容远宁双交叉在胸前，抱着自己的宝剑，看着莫淑疏离但很得体的样子，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貌如西子，智若诸葛，慕容远宁心里升起一股雀跃，还夹杂着一些征服欲。

    不就是装书生雅气嘛，自己又有什么不会的？遂退了半步，躬身一拜，谦声道：“姑娘这兵不血刃的本事实在是让在下甘拜下风，在下一员战将，实在久仰姑娘的本事，不知姑娘愿不愿意赐教？”

    “赐教？”莫淑狐疑道，“如何赐教啊？”

    慕容远宁抬眼看了莫淑一眼，仍躬着身接道：“在下行伍之中正缺姑娘这样的诸葛，不知姑娘愿不愿意随军为在下出谋划策。”

    莫淑眼睛一眯，笑道：“这女子可是不敢当。女子才疏学浅，又是纸上谈兵怎么能比得过殿下南征北战。”

    “姑娘不必过谦，若姑娘是纸上谈兵，那还将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这些在外征战的，还有什么脸面自己会排兵布阵呢？”慕容远宁寸步不让。

    “只是侥幸得，殿下不也及时挽回危局，如今我不仍是俎上鱼肉？”莫淑奉承道。

    “不过是人多势众，相信若是有同样的兵力，在下怕就是姑娘的下败将了。”慕容远宁也奉承道。

    “殿下要知道您这是劝女子叛国啊。”莫淑笑容渐冷，“女子虽比不得男子，但是也总要效仿许穆夫人。”

    慕容远宁听莫淑如是，眼睛微眯，直起身，冷哼一声，喃喃道：“许穆夫人？”冷声道：“听姑娘这意思是不准备跟我走了？”着已握住剑柄，眼看剑便要出鞘。

    罗婆婆一见情形不妙，挽上莫淑的胳膊，道：“姑娘，婆婆看殿下和你年龄也相当，这种乱世的，一个姑娘家家，再怎么厉害，还是找一个像殿下这样的英雄人物最为稳妥。什么家国的？有家的地方就是国。若是殿下不嫌弃，婆婆就替莫姑娘做主了。”

    莫淑心里冷哼，不住摇头，萧铭念搭上尊严与性命守护的江山社稷下，便是这样的国民。未等慕容远宁开口，莫淑冷笑道：“婆婆原来还有当媒人的爱好？好一个有家的地方便是国，不知陛下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罗婆婆被莫淑当面顶撞，脸上有些挂不住，冲慕容远宁一笑。拉近莫淑，附在耳边轻声道：“姑娘，知道姑娘不是一般人家，饶是如此，又怎么能比得上亲王呢？你那位年公子，也就是虞将军的友人，虞将军能和一国亲王比吗？这门亲事可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再了，现在可是活命要紧啊。”

    莫淑见罗婆婆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想到北魏的城主、郡守会不会也是这副嘴脸，又觉寒心，又觉可恶。莫淑冷笑一声，朗声道：“罗婆婆，我姓莫不姓罗，我的婚事还不用婆婆操心。倒是婆婆实在有趣，当初我哭着喊着要离开罗家庄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一位非要把我关在这里，迫我出招对付南燕大军，这时候倒似乎与殿下相见恨晚。”

    慕容远宁一听，又想起自己埋身于此的将士们，遂眼露凶光，瞪视着罗婆婆。罗婆婆哪儿见过这样的目光，再看看阳光下剑鞘上反射的寒光，腿一软，跪了下去，口中不住地道：“殿下，殿下您可不要听这妮子胡言，这妮子当初要走被我给留住，她是怀恨在心啊。我并并没有想要留她对付殿下的大军，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殿下不要伤及无辜，留我们庄中人一条性命。”

    慕容远宁突然明白了莫淑为何会对罗婆婆这般敌意，心里对罗婆婆有些鄙夷，嘴角一勾道：“你想用个弱女子的性命换你们庄子人的性命？”

    “是啊，是啊。我绝没有让她替我们出谋划策。她只是个过路的，我哪里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对对，她和她和虞思齐还有关系，”罗婆婆指着莫淑道，“不准也是个将门之女呢，要不然怎么会这样的排兵布阵呢？”

    “虞将军？”慕容远宁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光亮，能和虞思齐扯上关系，南齐姓莫的将军？慕容远宁一边猜测着一边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失敬了。敢问姑娘和虞将军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不认识。”莫淑淡淡道。

    “什么意思？”慕容远宁歪头问道。

    “只是我的友人和虞将军是朋友，我与虞将军并不认识。但我这位友人云游天下，居无定所，我只好通过虞将军寻找我的这位友人。”莫淑回道。

    “友人？”慕容远宁有些不悦，虞思齐的友人，又能云游天下，他才不会傻到以为会是个女子，“敢问这位友人是”慕容远宁想着自己要用个什么词才能不显得那么露骨。

    “男子。”莫淑得意地笑道，看慕容远宁吃瘪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舒爽。萧公子，我这给你报了一仇了。

    慕容远宁握着剑的握紧，剑鞘上的花纹都印在了慕容远宁的心之中，冷哼道：“一个闺中女子竟然结交男子，贵府的家教，在下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的家教如何不用殿下品评，况且殿下的家教未必就有多好。”莫淑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慕容远宁一愣，也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批驳我的家教呢。莫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心里更添了几分要把这女子夺到的念头，又躬身道，“莫姑娘，在下确实仰慕莫姑娘的应敌之策，希冀姑娘点拨一二。若是莫姑娘不愿与南齐为敌，只与南齐交战时候不问姑娘就是了。”慕容远宁着拔剑而出，向着罗婆婆挥了过去，道：“这算是给莫姑娘的见面礼了。”

    “慢着！”莫淑喝道。

    罗婆婆吓得脸色煞白，强撑着还未晕过去，却已经颤抖不止。在一旁看着的丫头，喝道：“你要干什么？！”便要冲上去。

    莫淑瞟了那丫头一眼，拉住了她。莫淑缓缓地抬眼看向慕容远宁，心里也有几分慌张，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也有些微微发颤。莫淑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着着便要拔刀杀人的人，心里不禁也慌了。

    莫淑不愿意让慕容远宁看出自己的害怕，刻意放缓语气道：“殿下刚一见面便要见血，还敢自己家教有多好吗？”

    慕容远宁拔剑想要震慑一下莫淑，却没想到莫淑竟然还能镇定如此，心里倒是有些诧异，收回剑道：“莫姑娘教训的是。”慕容远宁收好剑，又问莫淑道：“刚才在下的提议姑娘意下如何？”

    “如若我不同意呢？”莫淑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问道。

    “不能为己所用，自然是不能留给别人。”慕容远宁毫不客气道。

    莫淑倒是同意慕容远宁这个观点，也知道如今不同意怕就要魂归此处了。好啊，倒要看看鹿死谁，于是笑意渐浓，道：“殿下这话得倒是在理。”

    “莫姑娘同意了？”慕容远宁难掩心中的喜悦，嘴角上扬道。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如今毫无周旋的余地，也只能先迈出去一步才行了。叹了口气道：“殿下也没给我不同意的余地啊。”

    “若是吓到莫姑娘了，在下给姑娘赔不是了。”着又是一个长揖，慕容远宁见莫淑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可爱，趁着躬身的工夫，嘴角扬起了些笑意。然后立起身，用剑捅了捅还在地上发抖的罗婆婆道：“还不快起来给莫姑娘收拾收拾行装。”然后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丫头道，“你也跟着一起，照顾莫姑娘去。”

    “不必了。”莫淑忙出声阻止道，“我自己的侍女被我放走了，这是罗婆婆派过来的，她是罗家庄的，就让她在庄中吧。我在街上看到顺心的，再买一个就是了。也不用劳烦婆婆帮忙收拾，我一直想走，早就收拾好行装了。”

    “好。莫姑娘到时候若是有看着顺心的，直管开口。”慕容远宁甚是大方道。

    莫淑不为所动，笑道：“只希望殿下不要闹得人家破人亡，生抢的好。”

    慕容远宁脸上笑容一滞，然后朗声笑道：“姑娘未必把我想的太过不堪，在下好歹也是一个亲王呢。”

    “恃强凌弱，不正是殿下最爱做的？”莫淑别有所指道。

    慕容远宁眼睛微眯，笑道：“若我是恃强凌弱，姑娘就是恃才傲物。”

    “恃才傲物？”莫淑喃喃道，可惜还不是一再受制于人，想着愈发觉得没有意思，轻叹一声苦笑道：“那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人所制。”

    慕容远宁心里一突，见莫淑满脸落寞，心里一疼，道：“姑娘也不必这么悲观，也许从此又是一番天地呢？”

    又是一番天地？莫淑抬头看慕容远宁，若是巧儿能及时赶到，倒真又是一番天地。想到此，微微一笑，得有些无奈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来的天地？”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姑娘未免太先入为主，本王活了这么多年，倒数姑娘最为无礼，还未了解，便这般指摘。”

    这是生气了吗？莫淑有些奇怪，他凭什么生气？思及此又要反驳一句。“殿下，有战报。”正在此时一男子跑进来道。

    莫淑细细端详着慕容远宁，只见脸上有些血污，分外狰狞。怕是这一战也并不容易，能从水攻之中活过来，想来确实有战神的本事。一刻不停的战报，和南齐交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也许确实是自己太过刻薄了些，大家不过各为其主而已。

    莫淑心里想着，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颔首笑道：“殿下请吧，好歹也容我整饬衣装，拿了包袱再去拜会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