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鬼啊
毕启明感到身后越发强劲的寒风,身体侧摆,但是胯下轻骑不停,越发快速地往城门而去。十几个士兵正紧咬牙关推着沉重的城门,眼见城门的缝隙已不足一人通过。毕启明一挥马鞭,将几个正在推门的士兵打落,回鞭尾打在马臀上,骏马吃痛,扬起前提,从众人头上跨出了城门。
出了钟离城,毕启明不敢停歇,生怕在钟离郡地界仍有追兵,便也不走官路,一头扎进了一个森林之中。毕启明进入森林深处,这才缓下步来。慢慢走着,毕启明发现自己的马儿喘息声低沉,似乎举步维艰。翻身下马,才看见马腹上皆是长枪或扎、或划的痕迹。
于是从怀里拿了金疮药,给马儿敷上,一边敷一边着:“谁想到这些个士兵竟然这般不怕死似的。”心里不禁对南齐的官风肃然起敬。细细回想着这一天的遭遇,便又不禁脸上发烧。想这一个钟离郡的府衙官吏为的个不知名的女子便这般穷追不舍,而钟离郡的百姓也是知书达理,话一板一眼的。
想到这里,就想起了那个护着掌柜的食客,虽这人似乎对莫淑和陆巧儿很是仰慕,但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再想想自家的宁王殿下,堂堂一国的亲王,竟做出如此草菅人命,逼良为娼的苟且之事。况且宁王在这诸位亲王之中已算得是,最为知礼的了,竟也如此。毕启明不禁摇摇头,心里砰砰直跳,直觉得南燕危矣。
毕启明休息了一会儿,见马腹已经止血,也不敢在钟离郡的地界久待,便牵马缓缓往东北方向而去。毕启明走着脑子里仍是一幕幕地过着一天发生的事情,慕容远宁对程英忠总是温暖明媚的笑容,即便是程英忠时有唐突,慕容远宁也不以为忤。而和自己却是疏远和防备,低头看看身上的披风,就这么不愿意自己与莫淑有关联吗?哪怕是衣物的接触?
毕启明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支破碎的玉笛,想到那一日与莫淑交谈时,莫淑眼中自信又灵动的光亮,心中大恸。这样的妙人儿就像是玉笛一般破碎不堪了吗?毕启明猛地攥紧那支玉笛,世上最痛不过是至纯之物被浊物所染。
却那一日慕容远宁带着莫淑与大军汇合,经过沈医师一看,和老先生的话也相差无几。经过沈医师的悉心调养,莫淑过得几日便醒转过来。刚一醒转便看见慕容远宁,猛然又想起当日之事,要死要活的,少不得又吐出几口血来。
沈医师看着身子越发消瘦,眼神越发空洞的莫淑,心疼不已。这一日,慕容远宁又来看莫淑。沈医师迎上前去,道:“殿下,下官多少次了?您还是少些来吧,您总出现在莫姑娘面前,只会让她一遍遍地想起当时之事。”
慕容远宁眉头微蹙,“可是”一面着一面往屏风后看去,帷幔全遮,想来是在休息。
沈医师对慕容远宁大胆的举止很是不悦,侧身一步挡在屏风微微留下的一点儿开口前,郑重道:“您可能觉得莫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但是依下官看她不过是个严谨守礼的弱女子,您一遍遍地揭她的伤疤,是要逼死她啊。”
慕容远宁看着沈医师也和毕启明与那老先生一般露出的鄙夷神色,长叹一声,道:“长春啊,本王实在是冤枉啊。”
沈长春看着他满面委屈的样子,心里冷哼,他虽然不算是慕容远宁的近臣,但是京城贵家公子都是什么样子,他还是知道的。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位宋如夫人,他对慕容远宁是没有半分信任的。
慕容远宁也看出了沈长春的狐疑,一把拉住沈长春的胳膊,往案几走去。沈长春虽然不习惯于慕容远宁突然很亲近的样子,但是看慕容远宁终于对后室不那么执念,也就由着他往案几而去。
慕容远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这么,你一定觉得我是再狡辩或是或是找借口”慕容远宁抬眼看着沈长春的反应,又道,“我真的没做什么。”
果然,沈长春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而这也是最好的反应。他不相信。慕容远宁一见,肩膀一沉,道:“我真的。我本来是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进去以后见她睡着”沈长春眼角一抽,似乎是想冷笑但忍住了。
“我怎么也是个亲王呢,就这么急不可耐?”慕容远宁见沈长春的反应,又是一叹道,“我只是见她睡容可爱,想要逗弄她一番而已。真的!”慕容远宁瞪着眼睛,就差起誓了,又道,“真的不信你等莫姑娘醒了,你问她,我穿得比她还整齐呢。”
沈长春终于未忍住,道:“是啊,这下官听了。”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程将军把殿下的丰功伟绩都给下官们讲了。”
“程英忠”慕容远宁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人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力地撇撇嘴道,“我不是这意思唉那真的是个误会”慕容远宁心里着急,有些语无伦次,道,“莫姑娘也挣扎得紧,我担心她弄出声响,引人注意,就和她争执了一番,没想到没想到”慕容远宁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禁心猿意马,脸上有些发红。
沈长春看着慕容远宁,思虑着这话的真实性。这一番故事听着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慕容远宁编故事的能力有多少呢?沈长春思忖片刻,绝对相信慕容远宁的故事。以他对慕容远宁不算多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个思虑如此有创造性的人,而且他实在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和他一个的医官解释。
沈长春叹了口气道:“即便是如此,殿下未免还是越矩了些,况且莫姑娘实实在在地觉得受到了侮辱。”
慕容远宁也叹了口气,撩起衣袍坐下,又示意沈长春也坐,道:“谁不是,本王已经反省过了。如今只是想莫姑娘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之前那位老先生姑娘这样子下去命不久矣那本王岂不是罪过。”
沈长春见慕容远宁眉头紧皱,似乎真有悔意,于是语气也和缓下来,道:“殿下也不用这么担心,莫姑娘底子很好,如今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心情不佳”沈长春犹豫一下,又道,“所以下官才劝殿下尽量少来,或是莫要让莫姑娘看到您。”
慕容远宁沉声不语。
“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莫姑娘就是不愿意见您,就当是为了莫姑娘好,您也少些来吧。”沈长春苦口婆心道。
“当真如此?”慕容远宁平静道,“虽然我不懂什么医术,但本王觉得就这么憋在心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着脸上闪出一抹冷峻的表情,道,“本王也不必瞒着你,莫姑娘,本王是一定会带回南燕的。她总是要见我的,我看还是长痛不如短痛。”
沈长春张嘴欲言,慕容远宁抬制止了沈长春的话头,继续道:“更何况这就是个误会,只要她冷静一点儿,听我讲完,她也能明白当时的场景,我当真不是要羞辱她的。”
慕容远宁完,沈长春仍是不言,房中一下子寂静下来。过了半响,沈长春长叹一声道:“若是如此下官只能想办法让姑娘开怀些了。”
慕容远宁见沈长春话中有松动的意思,便问:“你有办法?”
“不过是司马当做活马医,”沈长春苦笑一声,接着道,“如今莫姑娘最大的问题不是她身体的情况,是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愿望。”
慕容远宁眉头紧皱,声音也提高了几度道:“莫姑娘寻死了?!”
沈长春一惊,一面心地往屏风那边看,一面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慕容远宁轻声。过了一会儿见里面确实没有动静,才压低声音道:“那倒没有,只是她如今每日都魂不守舍,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的吓人,下官对莫姑娘不了解只是见过几面,但也知道莫姑娘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哪里有过这样的样子。”
慕容远宁也点头表示赞同,语气沉重道:“那依医师看来要如何医治呢?”
沈长春想了想道:“下官记得莫姑娘有一位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的侍女,和莫姑娘甚是交好的样子。”
“你陆姑娘?”慕容远宁想起那个对自己横眉冷对的面庞,不禁一抖,笑道:“若是让陆姑娘知道这事怕是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这么厉害的侍女?”沈长春一听觉得惊奇,道,“下官看她虽然面上清冷些,但形式作为也很是温文有礼的。”
慕容远宁一哂,道:“那是你并没有招惹过莫姑娘。”到这儿,又道,“若是她在想来也能劝劝莫姑娘,可惜”着又摇摇头道,“这是在南齐地界,本王自顾不暇哪儿还有精力去找个女子?”
“既然如此那不如跳几名南齐姑娘来伺候莫姑娘?”沈长春突然想到那些被抓来的可怜女子,不如趁此会救出几个,又能让莫淑开怀,又能救下几条人命,因道:“那些姑娘关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莫姑娘毕竟是南齐女子,见到本国人又是女子,定然比见到咱们这些敌国的男子要亲切些。”
慕容远宁狐疑道:“这能管用?”
“也只是试试,对殿下也没有什么损失。”沈长春还怕慕容远宁不乐意,又道,“您想,莫姑娘冰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俘虏被派来伺候她,若是她死了,或是病了,殿下不舍得对莫姑娘怎样,难道还能轻饶了她们?定然会多几分活下去的意志。”
慕容远宁冷哼,道:“原来沈医师就是这么看本王的?如此心狠辣,跟几个姑娘过意不去。”
沈长春自知失言,忙直起上身,作揖道:“下官不敢,但殿下可以如是这般威胁莫姑娘,莫姑娘也不知真假。即便是比不过陆姑娘,莫姑娘定然不敢冒险。但是多弄些人来,莫姑娘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慕容远宁冷笑道:“不过”慕容远宁顿了顿,斜睨沈长春道,“若是莫姑娘真的死了,本王还真不准会杀几个人消消气。”
沈长春听了也不知慕容远宁得是那些个要来伺候莫淑的可怜姑娘还是自己,不禁冷汗直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颤声道:“是是”
慕容远宁本就是要威胁沈长春,见他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下满意道:“这事就交给你了,等到莫姑娘身体好些了,你就带着莫姑娘去挑些侍女回来伺候。”
“是是”沈长春还未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来,仍是哆哆嗦嗦地道。
慕容远宁想了想又道:“南齐的尾巴跟得很近,咱们在这里带不了几日了,你最好快些让莫姑娘好起来。若是在路上奔波,怕更是不好。”
沈长春觉得慕容远宁步步紧逼,心脏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只点头如捣蒜,嘴上却发不出声音。
慕容远宁起身,沈长春忙也跟着起身,躬身侍立。慕容远宁仍不死心地往莫淑那边看去,也不知怎的,隐约似乎听见了哭声,却见帷幔静止不动,似乎是自己的心神而致的幻听,摇摇头,长叹一声离去。
送走慕容远宁,沈长春也是长叹一声,自己的身家性命啊沈长春也往屏风后看去,心里祈求着这位姐能快些好起来,自己也有好日子可过。
沈长春一面想着,一面又坐回了塌上,拿出医术继续眼睛。看这书上,用针也可以使人郁结打通,从而让心情愉悦。只是他从未试过也未见人试过,难道要拿莫淑试针吗?沈长春有些犹豫。
正在神思游离见,一抹飘忽的白色被沈长春的余光瞟到,沈长春心里一惊,整个人向后仰倒过去,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鬼鬼啊!沈长春心里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