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这副模样,倒像我是些无耻之徒呢
莫淑往地上扫了一眼,便看清楚那抹红色是个什么东西,脸一下子像是烧了起来似的,心里也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她似乎能看到慕容远宁当初放这件衣服时脸上轻浮又得意的笑容,慕容远宁带着邪笑的大脸出现在莫淑面前,让她脸越发燥热,如被慕容远宁瞧了笑话的感觉,直让莫淑觉得愈发丢脸。
莫淑需要一个出口发泄自己的丢脸,却不知如何排解,银牙紧紧咬了半响,才低喝道:“下流胚子!”
霜露转头一看,莫淑脸似酱红色,一对温婉的抚形眉,生生变成了个剑眉。霜露一面挡住莫淑的视线,一面冲清露挤眉弄眼。清露会意赶忙将那些羞于见人的薄衣放进箱子,一面拿了见干净的衣裙递给白露。
白露陪着雪露到内间换衣服,霜露跪坐在莫淑的脚边拉着莫淑的道:“姑娘莫生气,看着这箱子里从里到外的,都是有的,想着兴许是怕姑娘没的换洗呢。”
莫淑听了也觉得霜露所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转念一想,慕容远宁惯常喜欢调戏她的样子出现在眼前,又觉得慕容远宁觉不可能这么单纯,冷哼一声,道:“管他是与不是的,反正就是个登徒子。”然后对霜露和清露,温声道,“刚看那箱子里还有些裘袄披风什么的,你们四人衣物单薄,也拿着穿吧。”
霜露和清露相视一觑,皆跪倒道:“谢姑娘。”霜露让清露率先挑了一件,又拣着布料柔软暖和的留给白露和雪露,之后自己才拿了一件。
清露抚摸着那柔顺的绒毛,那是连她嫡母都未曾穿过的料子,如今自己竟然有幸,不禁眼圈一红,笑道:“真不知奴家这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原以为也就这样死了的,没想到遇上姑娘,竟也能碰上这样上等的东西。原只能巴巴瞧着,却是碰也碰不得一下的。”
莫淑微微一笑道:“你们若是喜欢,便都拿去分了吧。本都是些物件罢了,我也只是看着厌烦,给了你们正好,省得糟践了东西。”
“这怎么好,若是让宁王殿下看见了,要生气的。”霜露劝道。
“怎么?我还怕他生气吗?大不了就是个你死我活,我还怕他?!”莫淑冷声道。
霜露一听忙又劝道:“瞧瞧姑娘,又气话了不是。刚刚还要好好活着呢。”
莫淑点头,无奈笑道:“知道了,我不过着玩儿的”
莫淑听着霜露的话,忽想起若是陆巧儿在这儿又不知要怎么劝她,心里一阵怅然,也不知陆巧儿和乌子信汇合没有,活得好不好。怅然道:“你们呀,也少在我面前提他,平白地添堵。”
霜露和清露忙点头称是。正话间,雪露和白露走出来,霜露忙把披风递给二人,二人也都行礼谢过,便抱在里。莫淑定睛一瞧,才发现雪露眼有红晕,柔声道:“雪露,你过来我瞧瞧?”
霜露没发现雪露有什么异样,还笑道:“雪露妹妹换了衣服,显得格外娇俏了,连姑娘都看痴了?”
清露和白露听了都跟着笑,莫淑也微微一笑,只雪露看着莫淑似有若无的笑意,担心她瞧出异样,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再加上脑子还转着若莫淑问了要怎么应答,整个人都甚是紧绷。
莫淑眼睛淡淡地在雪露身上一扫,便觉得这丫头不对,待雪露坐下便问道:“刚刚在外面到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只是盆掉了而已。”雪露嗫嚅道。
“盆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吓成这样?”莫淑仍是淡淡地问,但清澈的眼神,像是直瞧进人心底似的。雪露不敢直视,低着头,喃喃道:“也没什么?就是扑通一声,吓了一跳。”
“是吗?”莫淑幽幽道,“铜盆掉了,吓了一跳”
“是啊,是的。”雪露忙抬起头,狠狠点了点。
莫淑冷笑一声,道:“年纪便会撒谎了?”莫淑语气淡淡,但甚是威严,雪露心里一突,扑上去便抓住莫淑的衣角,像是担心莫淑一个不高兴就要把她给扔回那地狱一般,眼泪哗地一下便落了下来,道:“雪露不敢撒谎,姑娘不要生雪露的气,不要赶雪露回去,雪露不想走。”
莫淑心里一痛,但面上还是一副冷淡而又不为所动的样子,狠心地把衣角从雪露的里扯出来,斜睨着她道:“若是你一再这样骗我,我难免要把你送回去的。你放心,我自会求沈医师情,保你一命的。”
雪露怎会不知慕容远宁的为人,那莫淑若是亲自求他也不准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最后把她悄无声息地杀了也未可知,更何况是沈医师。若是了,也许莫淑会护着她,不让慕容远宁下毒。虽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自己这个人是一定要出现在莫淑面前,否则莫淑定不会高兴。如此一来,命是保住了。雪露思量一番,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雪露下定决心,但也不知慕容远宁会不会正在外面听着,心下仍是恐惧,跌坐在地上,轻声道:“不是不是奴家奴家绝不敢欺瞒姑娘的。”一边着一边偷眼去瞧莫淑的脸色,见莫淑脸色仍是淡淡,也看不出喜怒。
雪露想着外面还有个更可怕的煞鬼,若是冲进来,怕只有莫淑能护得住她。于是奓着胆子,扑在莫淑的塌上,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出四个字,又不敢了下去,声音都梗在喉咙
莫淑眼睛一眯,心下了然,轻声道:“他不让你碰到他了是不是?”雪露感激地看着莫淑,点了点头。莫淑笑容温和,道:“也难为你了。”着在雪露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安抚着雪露的情绪。
雪露这才感觉心里安定下来,莫淑心温温热热的,眼中柔情似水,雪露也不禁沉了进去,觉得莫淑当真像个大姐姐一样,会照顾她。
莫淑感觉雪露仍在轻微地颤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眼睛往旁一扫,见剩下三人也往这边看着,心下以为有些话还是早清楚的好。莫淑声音不大,但足够四人都听见,平静道:“你莫怕。只是我这人最恨他人骗我,外人也便罢了,各怀心思。若是连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想着办法骗我,我便不要活了。是以什么跌个盆,坏个盅,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叫我知道是骗我的,别管之前什么情分,又是个什么缘由,我都是绝对不会留的。”
莫淑着粲然一笑,道,“你,今日这丫头因为这个骗我一下,来跟我讲理。明日那姑娘又因为别的什么骗我一下,来找我求情,人人皆有人人的原因,最后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找谁理去?”
霜露知道莫淑这话是给雪露听的,也是个她们三个听的,忙向前行了两步,抱住雪露,一面安抚着雪露,一面道:“是呀,咱们几个是因着姑娘才得以苟活的,这以后的日子也得靠着姑娘,甭管是什么原因,也没的道理欺骗姑娘啊。”
清露见霜露如此表态,也大抵知道莫淑这话是给她们听的,因道:“霜露姐姐的对,受了什么委屈的,别人哪里会管我们的生死,最后还不是得姑娘护着我们。雪露,以后有什么就跟姑娘直,姑娘不是个刻薄的人,不会责罚你的。”
雪露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又滴了下来。莫淑见霜露和清露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欣慰。虽白露没有话,但莫淑也未多纠缠,想着白露农家出身,看着也憨厚,没有清露和霜露的弯弯绕绕,没听出来也不准。
莫淑扫视四人,心中暗叹走了一个陆巧儿,来了四个姑娘,也不知以后又是什么光景。莫淑往窗外看去,也不知陆巧儿如今怎样了,是不是已经在广袤的大漠上了。忽而想起陆巧儿,莫淑心里有些怅然,叹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儿就歇了吧。”然后对霜露道,“那外屋的床榻是给我拿丫头留的,只是我那丫头跟我走失了,不如你们就凑合一宿,明日我见沈医师来了,麻烦他与人,给你们再添几个床榻。”
众人低低倒了个是,莫淑又道:“霜露,雪露岁数,你多照看些。她今日受了寒,又受惊。我想着那柜里好像有个纸包,你看看,里面有姜茶,拿出来给雪露泡上一杯。”
雪露眨巴眨巴眼睛,甚是感激道:“不用了,奴家身子贫贱,哪里这般金贵了。原来生着病妈妈也要让干活的,死不了人的。”
莫淑听着心里难过,雪露比之拓跋云璎大不了几岁,拓跋云璎是如何用药罐子堆出来的,而雪露却在这里消耗着自己的身体。莫淑淡淡一笑道:“你年纪不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注意以后要得病的。你以前受过苦,现在更该保养,你去了别处我看不到也便罢了,在我跟前就听我的。”然后对霜露道,“劳烦了。”
霜露摆摆道:“姑娘哪儿的话。”然后拉着雪露就往外走,清露和白露跟在后面也要走,莫淑叫住清露,道:“清露你到外屋给我把个银瓶拿进来,里面是个油质的,有点儿淡淡的木香。”
清露也不以为异,到了外屋给莫淑拿了进来,莫淑接过银瓶,只见清露有些担忧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清露支吾道:“我看上面写着活血松筋,消肿祛疤,您是哪里受伤了吗?”
莫淑一听眼睛一亮道:“你识字?”
清露见莫淑这么兴奋,脸上一红道:“也认得不多,只是家里要我们算账,采买些东西,便教了些。”
莫淑一笑道:“能认得就是好的。”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床榻,道,“你坐过来些。”
清露一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莫淑噗嗤一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快过来坐,我刚刚看你胳膊上有好多伤疤,女孩子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清露眼圈一红,她的嫡母和父亲都很是厉害,平日打骂专挑旁人看不见的,在外人面前又表现出一番严父慈母的样子来,是以她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自己其实早已伤痕累累,没想到如今竟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一眼看出来了。
清露犹豫着在莫淑的一个床角坐下,双紧紧攥着衣裙,低着头,抿着嘴,眼里噙着泪。莫淑看清露这副模样甚是心疼,但不好直接劝慰,如是也不过徒增伤感,便笑道:“你这幅模样,倒像是我也如南燕那些无耻之徒一般呢。”
清露果然被逗得轻笑了一声,然后想起自己浑身的伤痕,轻轻叹气,敛了笑意,正色低语道:“姑娘,莫要吓到你。”一边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衣衫。
莫淑是有心理准备的,听得清露讲自己的身世,再加上胳膊上那几道隐约的伤痕。莫淑是能想见清露身上应是也有不少的伤疤的。但当莫淑看到清露全身,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清露肚子上不是鞭痕就是淤青,有几处淤青竟然仍发紫发黑,莫淑怀疑清露的五脏六腑怕是也受了损伤。相比之下,胳膊上的伤算是最轻的,只是如猫爪一般,细细的几道。后背则是最骇人的,瘦可见骨的后背上,几乎看不出原来皮肤的样貌。一道道一指有余的鞭痕,盘根错节地在清露的背上。有些肿起来如一道脸面的山脉,有些已经结痂丑陋地扒在后背上,有些是劫后的余韵,只留有淡淡的红色。
有些伤口则令莫淑感到后怕,伤口因处理不当,保持着绽开的模样便凝固起来,如干涸裂纹的土地一般。表皮翻起向后弯折,边上细碎地有无数的裂缝。内里粉红的嫩肉也被翻了出来,有些因为长久的摩擦,颜色已经变深,结成了痂或癣。伤口的最深处则是干涸的流,无人处理的残血,已经完全凝滞在沟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