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皆往莫淑这边看去，只见慕容远宁已经一步当先将莫淑挡在身后，面对连易昆，左臂张开护在莫淑身前，右向前伸，摆出战斗的姿势来。慕容远宁面色阴沉，剑眉高挑，厉声道：“连统领，你这样子是要打谁啊？”

    连易昆三人见慕容远宁过来，都偃旗息鼓，皆是抱拳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

    周贵允看慕容面色不善，忙打圆场道：“连统领这是和莫姑娘开玩笑呢，我们哪儿敢对莫姑娘不敬啊？”

    慕容远宁瞥了周贵允一眼，然后瞪视着连易昆道：“你不敢，不见得别人不敢。”

    连易昆上次就因为冒犯了莫淑被慕容远宁打得不轻，如今哪儿还敢什么，心里虽然暗骂莫淑，但还是抱拳道：“末将不敢。”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缓和之意，道：“本王看你们和莫姑娘也得挺长时间了，莫姑娘大病初愈，经不得劳累，你们莫要和她聊了。”

    三人忙躬身告退，莫淑也回礼恭送。待三人离开，慕容远宁满脸担忧上下打量莫淑，好像她已经被打了似的问道：“你没事吧？”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一脸过分紧张的样子，不禁摇头轻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那连易昆没有对姑娘不利？”慕容远宁眉头轻蹙地问道。

    莫淑想起连易昆的嘴脸，冷笑一声道：“他能对我有什么不利的？”看着慕容远宁像是老鹰护着幼鸟一般的神色，心里坏笑，怕是这鹰眼神不好，把只隼看成家雀了吧。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总是有个人护着自己，省得她多费口舌还是很不错的，于是用省下来的取笑道：“怕是除了殿下您，怕是也没谁能对女子不利的！”

    慕容远宁一阵尴尬，正不知怎么办时候，抬头看见沈长春正看他，想起他让自己伏做低，忙躬身赔笑道：“是是是，都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给姑娘赔不是了。”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觉得奇怪，怎么慕容远宁拘谨到这个地步了？忽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怪没意思的。”莫淑被自己的想法直接惊得呆在了原地。

    慕容远宁见莫淑沉声不语，仍是担心莫淑心气不顺，又柔声道：“姑娘在这儿站了多时也累了，在下扶姑娘入席歇息吧。”

    莫淑斜睨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正常了，还是对他敬而远之为好。于是退了一步，微一福身恭敬道：“不敢劳烦殿下了。”着冲那霜白清雪挥了挥，霜露率先反应过来，忙起身走到莫淑身边，扶着莫淑往席上去。

    慕容远宁不以为忤，跟在莫淑身后，示意一旁的侍卫把自己的垫子挪了过来，也跟莫淑一席就座。慕容远宁见莫淑神色淡淡的，不禁伤心，猛灌了一杯酒，鼓起勇气道：“姑娘，那日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对姑娘真是一见倾心。绝不是轻薄肤浅之意，而是姑娘的才情让人一见难忘。还请姑娘莫要心存敌我之隙，只体谅在下一颗赤诚之心。”

    莫淑听得差点儿一口茶吐出来，怔怔地看着他。她从未听谁过如此肉麻的话，一直以来她所知道的是家族联姻。为了保住幽州府的爵位，甚至是为了北魏的长盛不衰，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和亲的准备。

    莫淑心脏砰砰直跳，不禁暗自笑话自己，她身边可以谈婚论嫁的人并不少，怎的这般稳不住心了。但一想到自己的婚事，不禁又觉落寞：

    头一个谈及婚嫁的就是南齐国主萧铭念，虽然她和萧铭念算是有情，但也不过是萧铭念落难之时，她出相助，作为回报的，南齐助力北魏破了燕国城池，让幽州王府在朝野名声大振。

    而另一个穆逸文从和她一起长大，更是木讷的一个人，更是从未与她过这样的话。而两人的婚事更是只能得上是相互利用，莫淑为了聚集武将使幽州王府免于被削爵的厄运，而穆老将军则是告老之后仍希冀着穆府金字招牌不倒，是以两下一合同意了莫淑与穆逸文的婚事。

    慕容远宁见莫淑惊愕地看着他，担心莫淑只当他是花花公子，花言巧语，不禁心里一突，轻声道：“莫姑娘，我真的是真心的，姑娘可莫要觉得是我成心羞辱你。我这也是头一回，好容易鼓起的勇气。若是姑娘想歪了，就没意思了。”

    莫淑听得脸一红，轻笑道：“我还什么都没呢，殿下就这么一通。”也不知怎的看着慕容远宁满含希望和深情的双眸，便觉得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她知道虽然慕容远宁举止是轻浮了些，有时候又有点儿以势压人，但还是喜欢自己这个人的吧，别管慕容远宁到底是看上她的才谋还是姿色，他喜欢的总还是自己这个人，单单纯纯的。若她不是幽州王府的郡主，只是个普通女子，别管是南燕、南齐还是北魏的女子，她怕是都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吧。

    可是就是这唯一一个对她倾覆真心的男人，她却没有胆量置幽州王府于不顾地扑向他，思及此，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慕容远宁见莫淑叹气，心里一阵堂皇，却又不知道莫淑到底在叹什么，只能道：“姑娘你别生气，我我不了，不了就是了。”

    莫淑抬起头看着慕容远宁，沉声不语。慕容远宁见莫淑眼底似是没有怒意，眼眶有些发红，眼波流转，眉间轻蹙，似是又万千解不开理还乱的愁绪。慕容远宁觉得气息一滞，似乎要沉溺在这似愁带怨的眼神中了。

    慕容远宁攥了攥拳头，挪得离莫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只要只要姑娘愿意，本王绝不会让姑娘受半点儿委屈。什么南齐南燕的，若是谁在姑娘面前这话，本王便把他舌头割了。若是姑娘思念故土，本王别几个南齐的丫头，南齐的厨子，甚至在我那王府里弄些南齐的假山假水都是可以的。”

    可是我不是南齐人啊！莫淑心底一苦，讽刺地轻笑出声，眼中却落下滴泪来，道：“殿下怕是如此甜言蜜语的让不少姑娘倾心吧。”

    慕容远宁见莫淑又笑又哭的，实在不知道莫淑到底是何心意，只得道：“姑娘这是不信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王不会负了姑娘的。”着拍着胸脯保证道，完也觉得自己可笑，也噗嗤一下笑出声道，“本王是甜言蜜语了一些，不过本王之前可没有过。”

    莫淑轻笑道：“这句还是甜言蜜语啊。”

    “我是真的。”慕容远宁正色道，“本王怎么也是亲王，还用得着甜言蜜语。”自己完又觉得不好意思，不禁红着低下了头。

    莫淑这一次当真被逗笑了，掩面轻笑了一阵，羞得慕容远宁连更红了几分。莫淑好容易止住了笑意，拜拜道：“对不起殿下，您可莫要气女子失礼。”然后面含笑意道，“这话亲自从殿下口里出来确实是老王卖瓜了一些。”

    慕容远宁白了莫淑一眼，道：“姑娘还奚落我。”

    莫淑一欠身道：“女子哪儿敢啊，殿下那可是亲王殿下啊。”

    慕容远宁气鼓鼓地不回话。莫淑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不过殿下这话倒是可信。那女子就不胜荣幸了。”

    慕容远宁气哼哼地饮了一杯酒，莫淑还未来得及再取笑慕容远宁两句，便看程英忠和沈长春正往这面来，忙起身行礼道：“程将军、沈公子。”

    程英忠和沈长春也回了礼，程英忠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慕容远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了，忙笑道：“老远就看见殿下和姑娘相谈甚欢，我们两个好奇，便过来凑凑热闹。”

    莫淑垂眸看径自喝酒连起身迎客都没有的慕容远宁笑道：“凑热闹倒是不要紧，只怕程将军不是看我们相谈甚欢，而是怕我气着你们的宁亲王殿下。”

    慕容远宁听了脸不禁又红了几分，心里埋怨程英忠怎的也跑过来添乱。程英忠不知前因后果，一时接不上话。沈长春听得也云里雾里，但仍笑道：“姑娘您就嘴上积德，莫要笑话我们程将军了，他这脑子是直通的，可没有有姑娘九转连环的。”

    莫淑一面示意二位就座，一面笑道：“沈公子让女子嘴上积德，怎的觉得沈公子这话却像是在奚落我呢。”

    沈长春一边就座一边道：“这个下官可不敢了。”抬眼看慕容远宁不似是生气反而像是有些羞赧的样子，试探道：“殿下还不得砍了我呀。”莫淑想着刚刚慕容远宁的话，只觉得好笑，笑意盈盈，不似有气，只是不答话。

    除夕宴会闹到后半夜庆祝了新年便各自散去，莫淑告退之后也和四个姑娘一起回了营帐。莫淑望着床顶，万籁俱寂，外面的四位姑娘的呼吸声平静安稳。这是莫淑第一次没有云璎、王兄、巧儿、康儿一起度过的新年，不知怎的怅然之情油然而生。

    莫淑辗转了许久就是睡不着，起身围了披风悄悄出了帐门。营地内静悄悄的，莫淑一路往偏僻处走去。莫淑一路走着，发现地上有些纸屑，便蹲下来查看。仔细一瞧，是烧尽的纸灰。莫淑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暗忖着这是烧给父母亲人的，还是烧给战友的。

    莫淑扒拉着那堆纸灰，不自觉间纸灰上边一滴一滴被洇湿了。莫淑有些羡慕这人，起码还知道心牵之人是死是活。而她都不知道璎儿和王兄到底是死是活，甚至每日还要装着是南齐人，为南齐叫冤喊屈。

    思及此，眼泪更是停不住地往下流，渐渐地那土丘便成了个水洼。莫淑看着那水洼，噗嗤嘲笑了自己一下。若这人是在祭拜那些被她害死的士兵又该如何，那些鬼魂在旁看着一定觉得自己自己这个罪魁在这儿猫哭耗子，很是可笑吧。莫淑擦了擦眼泪，仰起头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没有消息，就当他们都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莫淑远远的能看到主帐之中烛火灿烂，人影绰绰，偶尔也透出爽朗的笑声。莫淑莞尔一笑，这倒算得上是她过得最是热闹又轻松得宴会了。虽然没有舞乐和友人相伴，但同样也没有一定要去拜会的重臣、客人，更是没有像奚青颢一般脑筋都能打成花，亦敌亦友之人。

    莫淑想起之前的家宴，没的就想起了奚青颢来，脸上温婉如水，波澜不惊的气质，如若不是自己知道他是什么嘴脸，倒真算得上是个翩跹公子。忽然脑中闪现出慕容远宁今晚的打扮，孔武有力的身上偏偏披了个单薄的长衫，青蓝做旧的样式偏得配上个金光灿灿的发冠。莫淑摇摇头，真真是整个人都那么拧巴。

    莫淑摇头轻笑着，忽又觉心里一暖，他这一身不和谐还不是为了取悦自己吗？莫淑越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大，往慕容远宁的营帐中看去，灯火已熄，想来是已经安寝。莫淑轻笑道：“自己睡得倒是安稳。”接着又轻哼一声道，“十足十的花花公子。”

    而这位花花公子此时正站在莫淑身后不远处。话莫淑从营帐中出来时候，慕容远宁刚从大帐中出来缓步走着，暗自窃喜今日两人摒弃前嫌，莫淑对自己的态度缓和。又暗暗懊恼自己分明已算得上是情场老，怎的如今还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子。慕容远宁暗自摇头，但又想起今日莫淑盛装打扮的样子，实在是光彩夺目，确实也值得自己这般倾心。

    慕容远宁微笑着往莫淑的营帐看去，却见一个的身影从营帐中轻轻脚地走出来。今日营帐中的士兵都各自团聚着，是以莫淑营帐外也没有守卫的士兵。慕容远宁看着莫淑往营地外围走去，充满暖意的眼中顿时寒气凛然。

    慕容远宁贝齿旋磨，恨恨道：“亏得我这般心伺候，仍是这般入不了你的眼吗？”慕容远宁眼睛通红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