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在案几前站定，眼睑微抬，目光柔和地落在慕容永安的身上。慕容永安与莫淑的眼神相接，一股暖流从眸中钻进心里，一下子让全身的紧张都放松了下来。慕容永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果然是温文尔雅、贤良淑德，难怪宁王叔一见钟情。”莫淑低头轻笑，腼腆有礼。

    “听宁王叔和礼王叔，宁淑妃博闻强识，对政事也颇有见解。”慕容永安看着莫淑只觉得额头都松了一松。

    莫淑微微一笑，温言道：“不过是些妇人之见，幸而能帮上宁王殿下和礼王殿下的忙。”

    春水般的声音钻进慕容永安的耳朵里，直流进心里，慕容永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地往前探了探身，脸上笑得憨厚可人。

    “若是宁淑妃这么，那我们可就没有脸面再在朝堂之上了。”礼亲王哈哈大笑，朗声道，“宁淑妃见解独到，时常想常人之未曾想，实在是让臣等有眼前一亮之感。依微臣之见，陛下年龄尚幼应多方学习，虽然已有帝师相伴左右，但大都是照本宣科，思想老套，不如让宁淑妃也进宫侍读，也许会给陛下别样的想法。”

    莫淑听了眉毛一跳，这礼亲王又是动了什么心思，好端端地干嘛又给她送进宫。莫淑已经能感觉到从宁亲王那方向传来的冷冽的目光，感觉直接把她的脊柱冻成冰柱。莫淑微微抬眼一看，那慕容永安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中闪着日月星辰，那一双眸子若是看向皇后，怕是早让皇后沉溺了进去，恨不能化成一汪清泉，融到那眼眸之中。

    但他眼前的人毕竟不是皇后而是莫淑，莫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都已经是坐上皇位的人了，怎么还不知收敛？这么一个眼神看她，这不是把一个把柄直接递到礼亲王的上，不管那是长剑还是利刃反正受伤的定然是这臭子了。莫淑眼神有些嗔怪地扫过慕容永安，慕容永安一愣，忙低下了头。

    莫淑淡淡开口，道：“礼王殿下这可使不得，陛下有帝师教导，让臣妾进宫是个什么意思？何况臣妾已经嫁做人妇，不在家中相夫教子整日在宫中游荡，于皇室的声名有损。”语气平缓但掷地有声。

    除了见识过莫淑得理不饶人的慕容远宁和慕容远佑，剩下殿上众人都一脸惊愕地看向莫淑。慕容远佑轻笑道：“宁淑妃忧虑过甚，不过是多一个人教导陛下而已，能于声名有什么损害？我等本就是为陛下分忧解虑，既然宁淑妃人敏聪慧，多个人教导陛下有什么不好？你呢，宁亲王？”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陛下的教导自有帝师，王兄与臣弟应该插不上，何况毕竟是女眷的事情，还有皇后、礼王嫂、宁王妃，怎么也不应该我们插，您呢？礼王兄。”

    慕容远佑点头，笑道：“陛下，您怎么？”

    慕容永安冷笑一声，道：“这个嘛，朕得问问朕的帝师才行。”慕容永安又看向莫淑，只见莫淑眉头轻蹙起来，眼底的担忧让慕容永安想起母亲在自己生病时露出的神情，没来由地心里一酸，轻叹道，“不过若是宁淑妃愿意时常进宫来看看朕或是皇后也许确实能有妙计的话，那自然也是好的。”

    慕容远宁看着慕容永安盯着莫淑看，又出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禁心里冒火。莫淑轻笑一声，道：“承蒙陛下厚爱，起皇后，臣妾还没有拜见皇后”莫淑觉得身后的寒光越发冷冽，忙岔开话题道。

    “对，对，该去看看皇后，”慕容永安也意识到慕容远宁不善的目光，忙顺着莫淑的话道。

    众人告退后礼王妃和宁王妃带着莫淑从御书房退出来，礼亲王与宁亲王则留在了御书房。

    “宁亲王真是新婚燕尔，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宁淑妃，连进宫都不放，哈哈哈，十王弟能有如此佳妇为兄真是又欣慰，又羡慕。”慕容远佑笑道。

    “也并不是不愿让淑儿进宫，只是淑儿虽然是女中诸葛，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我朝历来的规矩，女子不得干政，是以不太合适。”慕容远宁温和地笑着接道，“另外，南齐议和之事，本王还想带着淑儿同去，毕竟她是南齐之人，总是亲近些，也显得我们与南齐交好之诚意。”

    “十弟前半句还女子不能干政，后半句就让外族女子参与议和之事，实在有些自相矛盾，推诿欺君之嫌。”慕容远佑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容道。

    “哎呦，欺君这么大的罪，臣弟可当不起。况且，臣弟也实是没有推诿的想法。淑儿确有其才，能为南燕所用实在是南燕之幸事。若是满朝文武没有意见，本王自然也乐意她能参与议政。臣弟完全是从陛下的声名考虑，担心陛下纵容女子左右圣意，朝臣会多有不服。”慕容远宁眼角紧绷，嘴角翘起，声音低缓道，“若是礼王兄能劝众臣，包容淑儿，本王自然乐意看到淑儿能光明正大地发挥其才学。”

    慕容远佑眉毛一挑，摇头道：“这不合适吧，这是宁王府侧妃，怎么好本王做这个主呢？”

    “虽是如此，但是毕竟这已经不是宁王府的事情，关系江山社稷，本王如何能做得了主？上有陛下和王兄，下有文武百官再，”慕容远宁顿了顿又道，“臣弟又常年征战在外，打仗也许是个好，但是如今这样是否该让女子当帝师参与议政，可就做不得准了。”

    慕容远佑与慕容远宁僵持不下，慕容远佑冷哼一声，转头对慕容永安道：“陛下如何以为？”

    慕容永安冷冷地扫视了两人一眼，这时候想起他来了？慕容永安笑道：“朕岁数还，这么多年都仰仗两位王叔替朕谋划决策，如此与祖宗规矩有违”慕容永安眼前浮现出莫淑那一抹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同情与担忧，又舍不得就这么推出去，接着道，“却对社稷国策也许有益的矛盾事情，又怎么能做得了主呢？朕看还是两位王叔与众臣商议再做定夺为好。”

    御书房这边吵得不可开交，成对垒之势，而坤宁宫则是静可闻针，四人环坐，相视无言。“咳咳皇后娘娘，臣妾是外族之女，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指正。”莫淑终于是受不住皇后两道如太阳一般灼热的目光，开口道。

    皇后摇头道：“怎么会？宁淑妃多么端庄我有什么可指正的？倒是我应该跟姐姐多学学才是。就刚刚姐姐那一坐跟嬷嬷当初教导的一模一样，我怎么就学不会呢？”皇后有些懊恼地歪头道。

    “呃”莫淑有些接不上话来，南燕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喜欢姐姐妹妹相称，迫于无奈地认了个王妃姐姐也就罢了，礼王妃那还可以是妯娌之间相称，这个分明是侄儿媳怎么也变成姐妹了？

    “皇后，这使不得。”站在一旁的老婆子也看不过去开口道，“于情于理宁淑妃都不可以姐姐相称。”

    “哦，对，宁淑妃应该是十王婶才对。”皇后又打量了莫淑一遍，道，“但是，宁淑妃如此年轻，怎好以王婶相称？分明没比我大上几岁。”

    “慎言！慎言啊，皇后。”老婆子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落下来，赶忙取了帕子拭了拭，附在皇后耳边低声道：“您如是，宁亲王该作何感想，而且您不可再你你我我的了，应以本宫、宁淑妃相称。”提点完皇后，才歉意地冲莫淑笑了笑，道：“宁淑妃，还请谅解，皇后性格疏阔，是以有些不拘节。”

    老婆子咬着牙了下去，看着宁亲王侧妃的举止都如此端庄典雅，再看看自家主子，分明是一国之母，却像是到亲戚家串门的野孩子似的。

    莫淑轻笑，道：“嗯，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倒是让臣妾没有那么紧张了呢。想来等到皇后娘娘大些了，定然是个端庄宽厚的皇后。”

    嬷嬷听着舒心，笑道：“借宁淑妃吉言。”

    皇后看了那嬷嬷一眼，道：“看起来嬷嬷当真是更喜欢宁淑妃一点儿呢，我，本宫认识嬷嬷也有段时间了，还没见过嬷嬷笑成这副样子呢。”

    “皇后娘娘！”要是可以那婆子真想把皇后的嘴给封上。

    “那也不过是嬷嬷对皇后娘娘的要求高些，看臣妾嘛，不出大错，便就觉得看了。”莫淑看着皇后天真烂漫几乎没有一点儿身为皇后的危感和自傲感，不禁喜欢，笑容之中自然而然地带出些慈爱来。

    “哼，”皇后抽了下鼻子，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嬷嬷就是瞧我，瞧本宫不顺眼，宁淑妃不用哄本宫开心了。”

    莫淑脸上笑容更盛，道：“皇后娘娘得什么话？嬷嬷感瞧您不顺眼，借她几个胆子？”

    皇后眼睛扫过孙傲雪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冷漠的风冷雨，冷哼一声道：“胆子啊，底气足的话，也便不用借了。”

    莫淑暗暗叹气，本以为皇后是个单纯天真，对朝堂争斗毫不知觉，原来也是没有办法而已。莫淑压低声音安慰道：“底气再足也不如皇后足啊，皇后的底气可是天理人心。”

    皇后看着莫淑，一双水眸，澄澈地似乎能见底，那底部是她的面庞，有些惶恐，有些无助。如山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心安的震动声，震动着心脏，让人周身一暖。皇后微微点头，感觉头皮都舒展开来。只见水眸中的自己眼睛闪出亮光，扬起了骄傲的下巴。

    皇后轻声笑道：“宁淑妃，若是没事常来宫里坐坐，本宫无聊得紧。”

    莫淑点头，恭敬地柔声道：“臣妾领命。”

    终于完成了面圣谢恩的全部流程，三人从坤宁宫走了出来。宁亲王和礼亲王还没有从御书房出来，三人便先行回府。风冷雨与两人告别，拉起莫淑的，柔声道：“辛苦了，好生歇息吧。殿下也许了我了，有空去找弟媳玩儿去。”

    莫淑笑道：“是，十王嫂。”

    风冷雨一听，脸一红，低头道：“淑儿莫笑话我，我也是山村野妇而已。”

    莫淑笑着拍拍风冷雨的胳膊道：“臣妾哪儿敢啊，你们竟自己是什么野妇，让我这个真真的野妇可如何是好？”

    风冷雨轻笑着与莫淑作别上了马车，莫淑也向自己的马车欲走。“妹妹和我坐一辆吧，反正殿下不在，姐姐一人也无聊得紧。”

    “是。”莫淑看着孙傲雪的脸色有些不好，心里直打鼓。

    “淑儿什么时候和礼亲王妃关系如此亲近了？”孙傲雪强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容问道。

    “嗯，就是昨日聊了一下，也算不得多亲近，不过是礼王妃书画出众，让淑儿很是神往，也就多聊了一下。”莫淑笑道。

    孙傲雪斜睨着莫淑，嘴角微挑，道：“也对，倒是忘了我们淑儿妹妹也是识文断字的才女，怪不得能让风家姐高看一眼呢。”

    莫淑干笑一声，道：“姐姐也知道我的，总是不能两人坐着不话吧，总要点儿什么才好。礼王妃其实人还挺和善的，就是不太善谈。若是姐姐耐心多跟她两句，也能与她交好的。”

    孙傲雪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算了，我性子急，跟她着不起这个急。”

    莫淑点点头，没再接话。孙傲雪又轻咳一声道：“今日做得不错，没给王府丢脸。”

    莫淑笑道：“还是多亏姐姐在旁提点。”

    “淑儿怎么想？入宫侍读？”孙傲雪问道。

    “这个，还得看殿下的意思吧，还有文武百官的意思，毕竟祖宗之法，想来文武百官也不见得同意。”莫淑淡淡道。

    “也不知道礼亲王安得什么心？”孙傲雪眉头轻蹙，“你入宫侍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这么积极？倒是你要能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对宁王有些益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