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宁听到莫淑的声音忙转身，笑道：“淑儿，醒了？”

    莫淑冷笑道：“自然是醒了的，不醒还不知道殿下还猜忌妾身呢。”莫淑抬眼又看向陆巧儿：“巧儿你也是好样的。”陆巧儿一脸委屈地抿唇低头。

    慕容远宁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道：“本王绝对没有怀疑淑儿的意思，不过是看看哪一步王兄可能安插人知道了此事。”

    “那殿下可得到结论了？”莫淑仍带着一脸冷笑，慕容远宁语噎，还没来得及出口，莫淑接着道，“殿下不出来是吗？那妾身替殿下了吧。不是巧儿就是我了。中侍颁旨的时候只有妾身和巧儿。”

    慕容远宁忙摆，道：“自然不是你们两人，也有可能是那中侍，宫里那么多人呢。”

    莫淑鼻中喷出两道冷哼：“怎么会？自然是我们两人了，从来危险都是来自身边的，殿下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慕容远宁放软了声音，劝道：“淑儿，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我真的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更不可能想你是王兄的人。不过是今日见到你和陛下走在一起，心里不舒服罢了，所以难免胡思乱想。”慕容远宁见莫淑朱唇微张，要什么，又道：“我知道，淑儿又要我是跌到王兄的圈套里了，我也知道，但是我自己控制不住。”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心里隐隐地有些难过，她刚从昏迷中起来，还没来得及品味刚刚的甜蜜，就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一开始的愤怒和失望渐渐消散，莫淑明白，慕容远宁到底不是她的夫君，他们之中总是有着秘密、算计和较量。她不能深陷进去。

    慕容远宁看着莫淑的脸色渐渐放缓，但是眼底化不开的忧伤仍是刺痛了他。慕容远宁知道莫淑心里是有一块冰的，让她永远是理智站上风，慕容远宁心呵护着，让冰一点点融化，却没想到也是自己趁着它融化的时候将它雕刻成了一柄剑，而其中的冰芯更加坚硬，更加冰凉。剑锋时而触碰到心脏，钻心的疼痛，更让莫淑保持冷静，不轻易触碰。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人失望，一人颓然，全然没有浅尝美好的甜蜜感。慕容远宁率先开口，道：“巧儿，也到了中午了，传午膳吧，本王今日就在这儿吃了，跟淑儿一起。”

    莫淑起身，慕容远宁忙伸去扶，莫淑也任由他扶着。对巧儿道：“搬到藏书阁上面去吧，我还是想上去。”

    陆巧儿应声出去传膳，莫淑则和慕容远宁一道往藏书阁而去。慕容远宁道：“过几日要去南齐，和淑儿一起，为这次燕齐之战的事情。淑儿你也准备一下，想来前前后后要有几个月呢，怕是得除夕前才能赶回来了。”

    莫淑点点头，道：“放心，告诉我时间，会整理好的。”

    慕容远宁又道：“这次怕是只能你和巧儿同去了，毕竟还有些其他的官员，文臣、武将的都有。”莫淑点头。

    慕容远宁想了想又：“对了，再过两日就是思宝的生辰了，这次思宝的病还没有大好，我也要准备出发，也不准备大搞了，就是个家宴罢了。你记得准备个礼物就是了。”

    莫淑笑道：“嗯，没问题。思宝是不是也该准备上学读书了？若是一般人家这时候是不是都该考童生了？”

    慕容远宁无奈地笑笑：“可不是，这次咱们回来一定要找个先生教导他了。”

    莫淑轻笑，又道：“明日我能出府一趟吗？又要准备行李又要给思宝准备生辰。”

    慕容远宁点头，道：“你还没有在滑台转过吧，其实应该本王带你四处转转的，不过回来之后又是北燕的事情又是南齐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工夫，等把南齐的事情处理好就可以时常出去转转了。

    莫淑微微福身道：：“那就先行谢过殿下了。”

    “嗯，明日你们出去心一些，不行，搬出宁王府还是管用的，不要回头被旁人欺负了。”慕容远宁想起上次陆巧儿出府的事情，又叮嘱道。

    “知道了。”莫淑安慰道。

    莫淑和慕容远宁上了藏书阁，莫淑面对着宫城而坐，给慕容远宁留了视野开阔的一面。莫淑有些飘忽的心看着殷红的宫墙，渐渐稳定了下来，问道：“今日陛下有北燕的事情要和妾身商量，北燕出了什么事情了嘛？”

    慕容远宁想起慕容远佑在朝堂上的窘态，不禁笑起来，道：“可不是出事了？”慕容远宁道，“幸好听淑儿的话率先抢了南齐的差事，即便是在难也没有北燕的事情棘。”

    莫淑眉头微抬，等着慕容远宁的话，不停，将水放在火盆上。慕容远宁道：“你也知道的，当初我们进军南齐就是因为北燕要南下攻击北魏，北魏和南齐素来关系紧密，北燕担心南齐会北上援救。我们南下一来是牵制住南齐，二来是阻断南齐的援救路线。”

    莫淑想起那个憨厚的男子，黝黑的皮肤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慕容远宁看着莫淑，莫淑似乎是在看他，但迷茫又缥缈的眼神告诉他，莫淑应该是透过他再看旁人，看的是谁呢？

    莫淑能听见水壶中的水渐渐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焦躁不安，莫淑似乎回到了幽州，回到了那一天，幽州城破，幽州王府再没有往日的光辉，反而像是怯懦的鼠辈一般，四处流窜，苟且偷生。莫淑似是出声询问，似是开口轻叹，道：“这个我知道，北燕许诺以城池相赠。如今城池拿不到了是吗？也不算是什么棘的事情。”

    慕容远宁道：“不错，若只是城池得不到倒是罢了，北燕原来和南燕之中隔着北魏的一块领土，但是如今被北燕占领了，北燕与南燕便接壤了，原来是把这片地区的两个城给南燕，南燕不仅言而无信，城楼高筑，还不断蚕食着南燕北鄙，一开始是不断地派兵驻守南燕的荒地，后来就骚扰村庄。”

    莫淑不觉得奇怪，这正是北燕对北魏的策略。一开始散兵作战，四处侵扰，烦不胜烦，之后这些士兵便不离开边境地区，积少成多，就变成陈兵数万，进行正面攻击。

    慕容远宁叹了口气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尽快解决南齐的问题，如今我们的大军多在南线防范南齐，没有兵力抵挡北燕，北部臣民苦不堪言。莫淑点头，她没有以幽州当年的经验，即便是大军驻守，这些流窜的股部队也是防不胜防，最后只能慢慢地消耗着大部队。

    莫淑问道：“所以陛下是有什么想要和妾身商议？”莫淑一面着一面拿起火盆上的热水，冲在静静躺在茶壶底部的茶叶上，安稳地静躺在壶底的它们受到热水的攻击，慌乱着，翻滚着，却仍是逃不出，躲不开。

    慕容远宁眼睛也亮了起来，身体前倾，靠在案几上。一阵苦涩混着清香的茶叶香气涌入鼻腔，让人精神一振。慕容远宁道：“淑儿你能知道北燕会背信弃义，你能不能推想出北燕下一步还会做什么？”

    莫淑缓缓地提起茶壶在两个空杯子里倒上茶，推了一杯给慕容远宁，悠悠道：“能做什么，自然是将边境线往南推。通过侵扰，逐渐蚕食南燕的领土罢了。”

    “那可不行！”慕容远宁义正言辞道，“我们当初是帮了他们的，他们言而无信不兑现两城也就罢了，如今还往南推。”

    “他们有什么不会做的？”莫淑轻呷了一口茶水，甘甜清香，坐山观虎斗的滋味确实不错。莫淑又道，“你们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慕容远宁道：“王兄会前去和北燕谈判，当初就是王兄与北燕的使者接洽的，被北燕的使者得动心了，这才把我们扯到这场战争之中。所以现在朝臣对王兄很是不满，北魏现在大伤元气，连国君都在逃亡之中薨逝，几个王爷都自立为王，相互倾轧，西线完全牵制不住北燕。”

    莫淑的一抖，苦涩的茶滑下喉咙，滚烫的水让莫淑眼眶一红，抓着杯子缓和了一阵，才出声道：“礼亲王亲去，总应该有些效果吧。何况我们这边处理好与南齐的关系，便可以撤出大部队，清理北境的流匪。”

    慕容远宁眼中的光亮渐暗，莫淑知道自己的建议，并没有让慕容远宁有眼前一新的感觉。不过她也是没有办法，北魏现在内部看上去还不安稳，是不适合再引发一场大战，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就不是北魏了，而是南燕。还是让两燕相互消耗一下为好。

    不过安抚一下慕容远宁的情绪也是必要的。莫淑道：“如今看起来只能是先去谈判了，南燕现在没有可调之兵，我想礼亲王这一行怕是不容易。不过若是南方的部队可以调动的话，事情也也许就会有转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慕容远宁点头，眼中虽然还是有些失望，但是又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光亮，道：“不错，有兵可调才能与北燕抗衡，空套白狼是不可能了。”

    莫淑道：“也不见得，可以让礼亲王去和北燕讲讲祖宗礼法，毕竟是同宗，这点还是可以一的，不过”莫淑顿了顿。

    慕容远宁见莫淑欲言又止，忙着急地问道：“不过什么？”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犹豫了一会儿，面露难色，道：“毕竟，毕竟南燕与北燕相比，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提起祖宗礼法，难免会受人诟病，要么就把姿态放低些，这样北燕会觉得有一种正宗长房的优越感，也许还会顾及南燕的利益。但是，但是这样的话，南燕与北燕就不是两个平等的国家，妾身怕礼亲王是做不来的，陛下怕是也不会高兴。”

    慕容远宁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空套白狼，最能做文章的便是两国的宗亲关系。当年北燕也是摆出了这一点，”慕容远宁叹了口气，道：“你的对，到底南燕是自立为王，若是出祖宗礼法，反而于我们不利。”

    莫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轻酌，留给慕容远宁充分的时间，掂量打算。过了良久，陆巧儿带着众人上来，道：“殿下，淑妃，午膳来了，给您摆膳吧。”

    莫淑看向慕容远宁，慕容远宁点了点头。陆巧儿与霜露等人端着食盒上前，将碗筷菜肴摆放整齐。莫淑抬眼与陆巧儿对视一眼，冷声道：“巧儿，不用你服侍了，你跟她们一起下去吧。”

    陆巧儿一愣，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容远宁一眼，慕容远宁瘪着嘴，也没有什么。陆巧儿这才心灰意冷地跟着霜露下了楼。

    看着陆巧儿的背影，慕容远宁用一个不大不，却恰好能让陆巧儿听到的声音，道：“淑儿，你还生巧儿姑娘的气呢？她可是你一直带过来的，和你是最亲近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至于这么冷着脸吗？”

    莫淑听着慕容远宁敲击着耳膜的声音，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如从冰窖中拿出的冰上面薄薄的水雾一般看，道：“正是因为她从跟着我，本应该跟我最亲近的，可是却不是如此，我才这般生气，又有些伤心。既然我不敢保证她是忠于我的，我只能放着她了。”

    “怎么会？她哪里不忠于你了？不过是我随口问问，淑儿不相信她那就是不相信我了？”慕容远宁眼睑一开一合，有些暗送秋波之意。

    如若不是听到了床边之语，莫淑怕是还当真会被动摇，莫淑深吸一口气，眼睛从慕容远宁的肩头望出去，看到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红光的宫墙，长出一口气。莫淑莞尔一笑道：“殿下自己觉得呢？何必什么都要让人出来，怪让人下不来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