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一愣，缓了半响，笑道：“殿下谬赞了，妾身也不过是看八殿下时而出言不逊，看不过眼两句罢了。”

    慕容远宁的从莫淑腰后穿过，将莫淑往自己身边带过来，柔声道：“本王才不相信，淑儿看思宝那样子，会不心生不满。淑儿何不帮本王教导教导思宝？”

    莫淑摇摇头，道：“思宝少爷和八殿下可不一样。”

    “不错，是不一样。”慕容远宁微微提了提声音，道，“算下来，思宝也算是你的儿子，那萧铭赐对你来可是什么都不是。”

    莫淑一只拉住慕容远宁的，把慕容远宁扶在自己的腰侧的拉开，与慕容远宁离了一些距离，抬眸看向慕容远宁。莫淑正色道：“正是因为什么都不是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殿下思宝算是我的儿子？”莫淑冷笑两声，“殿下这话若是给如夫人听听，如夫人不撕了我的皮，王妃姐姐怕是也要与妾身拼个你死我活了。”

    慕容远宁眼睛一瞪，道：“谁敢？”

    莫淑冷笑道：“怎么不敢？论起来，思宝少爷的生母是如夫人，如夫人已经把孩子养得这般大了，他除了如夫人的教导之外还能听谁的教导？即便是按照常理，”莫淑把常理两字咬得极重，“思宝少爷应该是认嫡母为母，那就是王妃姐姐，与妾身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慕容远宁眼睛一眯，道：“淑妃这是指责本王不知礼数，上行下效才让思宝成了这个样子？”

    莫淑眼角一弯，笑容灿烂道：“殿下这是什么话？虽然常理是由嫡母教养所有的子嗣，但是自古以来各家都有各家的办法，史书之上，都不尽是嫡母养儿的。殿下自然有自己管教孩子的一套，妾身哪里有指摘殿下的地方？”

    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莫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分明是觉得本王对思宝管教不力。”慕容远宁摇摇头，道，“不不不，不仅是本王，怕是你根本觉得我们南燕就是个蛮荒之地，没有任何教化可言。”

    莫淑扑哧一笑，道：“殿下想得太多了一些，妾身可没有想那么多。”

    “是吗？”慕容远宁右眉一挑，道，“本王倒是觉得淑儿对八殿下这般严苛，是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八殿下虽然有时是露出些恃宠而骄的样子，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淑儿竟然言语这般严厉，很难让本王不想起南燕淑儿遇到的那些与八殿下年龄相仿的人。周家姐，思宝”

    莫淑眉眼弯弯，笑着摇头，道：“还请殿下恕罪了，妾身实在觉得殿下能有此想，实在是做贼心虚。”

    慕容远宁仍是一脸怀疑地斜眼看着莫淑，道：“是吗？淑儿当真不是演出戏想给我看的？”

    莫淑眼珠一转，确实是演了出戏，不过是不想给你看的。莫淑笑道：“确实在南燕妾身是见识了不少目中无人的贵家子弟，也确实南齐相较于南燕来更注重礼数一些。但是，妾身一直觉得南齐实在是繁文缛节太多，反而有些积重难行。而南燕遇到的那些人，也不过是个例，倒不至于觉得南燕都是这般无礼。”

    慕容远宁眼睛在莫淑脸上打量着，想看看莫淑这话的真实性。莫淑见慕容远宁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脸上扫视，虽然知道慕容远宁这是想看出言语的真假，但还是不禁害羞起来。

    莫淑一把推开慕容远宁，笑道：“都妾身是就事论事，没有什么指桑骂槐的弯弯绕了，殿下还看什么？要南燕最无礼的，就是殿下了，从第一眼看着就粗野极了。”

    慕容远宁看莫淑双颊红红的，似有羞色，甚是可爱，也顾不得分清什么真假了。伸将莫淑揽在怀里，笑道：“本王就粗野了，如若不粗野，怎的就把淑儿给带回南燕来了？淑儿若是觉得本王粗野，就来教导教导本王好了。就算是思宝和淑儿扯不上关系，本王和淑儿总是有些联系的吧？”

    莫淑摇头笑道：“妾身可是教导不了殿下，如若是妾身算是极有礼数的，便不会有刚刚一段话了。若是让兄长知道妾身刚刚这么与殿下话啊，怕是才要给妾身找个教养嬷嬷嘞。”

    慕容远宁听莫淑提起了家人，脑中像是一道闪电穿过，刚刚什么怀疑与不满都一扫而空。慕容远宁轻叹道：“你你家人都还好吗？”

    莫淑侧过头看向慕容远宁，慕容远宁低垂着眼睑，显然是不愿意与莫淑目光相触。脸上的惭色，几乎没有一点儿掩饰。莫淑眼中一热，慕容远宁还因为伤害了自己的亲人而内疚，而自己呢？莫淑脑中又升起了各种恐惧、忧虑的思绪，莫淑忙将这些思绪扔了出去，抿了抿嘴，笑道：“挺好的，听虞将军，他们如今也挺适应的。”

    “他们没有对你对你的婚事，”慕容远宁心地抬起眼睑，快速扫了莫淑一眼，又别过眼神，问道，“他们没有什么异议？”

    “有自然是有的。”莫淑脱口而出，眼睛往慕容远宁瞟去，才缓缓道，“虞将军没有细，不过猜想大抵不过是不应该嫁给他国人之类的话呗。如今他们什么又有什么用处，反正木已成舟了不是？”

    慕容远宁长舒了一口气，搂紧莫淑，抚摸着莫淑的发丝，柔声道：“等南燕与南齐没有那么紧张了，本王亲自和你去建康看看，让你那些家人看看，你的决定没有错。”莫淑藏在慕容远宁的胸前苦笑地勾了勾嘴角。

    慕容远宁见莫淑不言语，只当莫淑是不相信自己所的，又道：“淑儿，你相信我。”

    莫淑轻叹道：“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只是，殿下去建康谈何容易？”莫淑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再牵扯那些并不存在的家人们。

    “怎么不容易？”慕容远宁见莫淑纠结的竟是两国之间的事情，并不是家族的仇怨，稍稍放心，道，“等到这次和谈之后，两国关系自然是会缓和不少，到时候，本王也算是南齐的女婿了，就不能来看看？”

    莫淑听慕容远宁起和谈的事情，心念一转，笑道：“那可不见得，和谈之后两国关系就会缓和？这也要看这次和谈的结果如何而定。”

    慕容远宁眉毛一挑，道：“怎么？淑儿这和谈还没有开始，就要劝本王了嘛？”

    莫淑看向慕容远宁，端详着慕容远宁的表情，只见慕容远宁似笑非笑，莫淑便不再多。慕容远宁冷哼一声，道：“淑儿，你是作为南燕人来的，如今你已经是南燕的淑妃，怎么就放不开你南齐人的身份？”

    莫淑垂下眼睑，淡淡道：“是啊，如若不是这场战争，我也不会到南燕去，也不会成什么南燕人，殿下是不是？”

    慕容远宁眼睛微眯道：“淑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淑扬着头，直视着慕容远宁的眼睛，颜正色厉道：“殿下不要忘了是谁先挑起这场战争的。”

    慕容远宁双拳紧握，几道青筋从背一直延伸到大臂。慕容远宁冷笑着沉声道：“原来淑妃来这里不是帮着本王争取利益的，而是来帮着南齐对付本王的。”

    莫淑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冷笑道：“不错，殿下，妾身不是来帮殿下争取利益的，而是减少损失的。”

    慕容远宁看着莫淑，眼睛有些酸涩，叹了口气道：“淑儿，这南齐真是个神奇的地界。淑儿只要在南齐的地界上，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本王知道你是南齐人，本王也可以是什么都顺着你了。你向着南齐，跟虞思齐、萧铭赐交往，本王都没有什么。你还要本王怎么做，到底我怎么做，你才能忘了，你才能忘了之前的事情。”

    莫淑紧绷的嘴角突然松开，轻笑起来，道：“殿下，什么时候殿下能忘了时候那些宫女虐待殿下的时候，妾身应该就能忘了殿下是怎么攻破罗家庄的大门，是怎么把那些南齐女子尽数杀了的！”

    慕容远宁往后退着步子，一面摇头，眼眶有些微微地泛红，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莫淑看着慕容远宁的背影，坚毅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也长叹一声。莫淑又在院子里游荡了一会儿，算着慕容远宁应该已经回了房间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巧儿正在房中看书，听到动静起身给莫淑开了门。陆巧儿看着莫淑灰着脸色，叹道：“您和殿下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侬我侬的样子，怎么最后又弄成了这个样子？刚才听殿下回来的时候，那步子沉得，怕是心里也攒了不少气。”

    莫淑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往房里走去。陆巧儿伸头看了看亮着灯的主屋，摇了摇头，又缩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莫淑走到案几旁，拿起陆巧儿放在桌上的书，一看是本南齐人文志。

    莫淑扬了扬上的书，道：“你就别笑话我了，你这心里看起来也乱得很啊，什么书都拿来看了？”

    陆巧儿快走几步抢过莫淑上的书，笑道：“姐不带这样的，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分明是巧儿先问姐的。”

    “我嘛，”莫淑笑道，“我与殿下不一直都这样，总是能不欢而散。本以为今天不会了，来来回回地吵架又消气，在院子里也走了一个时辰了吧。没想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陆巧儿把书收起，在莫淑身边坐下，问道。

    “这次和谈的事情。”莫淑叹了口气，“这也算是殿下的心结了，每每我一为南齐两句话，殿下就会提起这场燕齐之战，就会觉得我心里有恨，然后就扯到我不把自己当南燕人，仍是觉得自己是南齐人上面。”

    陆巧儿扑哧一笑道：“若是殿下知道姐根本不是南齐人，该有多荒唐？”

    莫淑也勾了勾嘴角道：“得是呢？只是他心里有鬼，这才总是这样觉得。”

    “不过姐何以在和谈上招惹殿下不快了呢？”陆巧儿有些疑惑地问道，“姐不是已经想好要在这上面尽力减少殿下的损失，让他在朝堂之上浓墨重彩地留下一笔了嘛？”

    莫淑脸上的笑容敛去，道：“这不过是我的想法，但是谁又知道虞思齐是不是会让呢？到底这一次南齐还是损失惨重。想来南齐定然是要城池、岁贡之类的，只盼着能做个一锤子买卖就好了。”莫淑摇了摇头，道，“但是南齐朝野也在看着这次的和谈，虞思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的。”

    陆巧儿似乎有些明白了，点头道：“这么来，姐是在殿下这里先埋下伏笔了？”

    莫淑嘴角一弯，笑道：“果然是巧儿，一点就透。”莫淑看着房门，似乎是要透过房门，看向主屋的那个人。莫淑接着道，“到底，这场和谈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让殿下觉得在他的政治斗争中我是不可或缺的，这样我才能尽快接触到那些与北燕与北魏有关的东西。重要的不是到底南燕减少了多少损失，而是殿下觉得，我做到这些不容易。”

    陆巧儿眉头微蹙，道：“那那姐到底是跟殿下怎么埋得这个伏笔，让殿下这般生气？”

    莫淑想起刚刚慕容远宁周身散出浓重的戾气，青筋暴起的样子，眼中的光亮又蒙上了一层灰雾。莫淑眼眸低垂，沉声道：“也不难，不过是提醒他是谁挑起了这场战争，他又对南齐造成了什么损失。”

    陆巧儿见莫淑的肩膀低垂，伸握住了莫淑的道：“姐别想那时候的事情了，我都听霜露她们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起的好。”

    莫淑抬眸看向陆巧儿，笑道：“那事情可不是忘就能忘的，我忘不了，殿下也忘不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我们两个都这样怀抱着自己的心结，却装作你侬我侬的样子。”莫淑冷哼一声，苦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