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巧儿走进画舫，画舫之中陈设异常简单，一个案几上摆着些点心和茶水，案几旁的塌上随意放着三两个软垫，额外便没有什么东西了。萧铭赐也走了进来，伸拉住陆巧儿带着陆巧儿穿过画舫往前船舷上走去，走出画舫的房间，便看到前船舷上放着两个炭盆，一个可以靠着的软垫，以及毛茸茸的巨大的毛毯。

    萧铭赐和陆巧儿走到外面，在软垫上坐下。那样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如巨大蓝宝石的夜幕上，珍珠般的月亮，都发着幽幽而温柔的光。一阵的清凉的空气飘过，陆巧儿猛吸一口气，觉得一阵阵地心旷神怡。萧铭赐的仍是没有松开陆巧儿的，指着前方道：“巧儿姐姐，你看那边。”

    陆巧儿顺着萧铭赐所指的方向看去，对面的陆地上，彩灯高悬，万家灯火，发出温暖的光亮，犹如一片祥和之地。萧铭赐看着陆巧儿笼罩在柔光下的脸庞，那双眼睛中晶莹地闪着微光。萧铭赐抿了抿唇，压制着心里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靠到陆巧儿的身上，道：“巧儿姐姐，以后我们也会是那其中的一户，是不是？”

    陆巧儿听了长叹一声道：“不会的，你永远不会是其中的一户，我也不会是的。”

    萧铭赐听了眉头轻蹙，颤声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皇子？我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呀。”

    “你哪儿什么都不是了？你只是不在南齐了，但你终归是南齐的皇子。而我”陆巧儿顿了顿道，“我终归是淑妃的侍女。”

    “可是，淑妃殿下也是默许我们二人了，就算是你离不开淑妃，我也可以不离开南燕。我就跟你在一起，在哪儿我都是可以的。”萧铭赐急道。

    “我知道殿下的心，但是，我到底不是你的良配。”陆巧儿又是一声轻叹道，“八殿下，你在南燕的日子，奴婢定然会好好地伺候你，不会让你受委屈，觉得身处异国。等到了，你不想待了，我们要分开的日子，你也不必有什么遗憾，有什么思念，就回去，找一个好姑娘成亲，生子。做你的闲散王爷，也挺好的。”

    “不，不。”萧铭赐直起身拉着陆巧儿，眉头蹙起，眼中含着些水汽道：“我到底是哪儿做得还不够好？还不能让巧儿姐姐满意？巧儿姐姐就是不能接受我的心意呢？”

    陆巧儿盯着萧铭赐，良久良久，猛地抽出自己的，厉声道：“八殿下！你醒醒吧！你不是在你看的那些书画杂谈里，先不论你母妃和你皇兄对你有什么安排，就是我，我也不是什么自由人。我是淑妃殿下的，淑妃殿下咱什么地方，我就在什么地方。淑妃，淑妃殿下是心善的，我可以和别人谈情爱，但是谈婚论嫁，我是没有想过的。我这一辈子就是要跟着淑妃，跟着淑妃老去，给她送了终，如果可以还可以照顾以后的主人。”

    萧铭赐的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两转，最后还是滑了下来。陆巧儿看着心疼，伸想要替他拭去，却又觉得这样更加残忍。陆巧儿微微蹙起眉头，站起身在萧铭赐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稽首道：“是奴婢的过错，给了八殿下幻觉。是奴婢越了矩，让八殿下受了伤。”

    萧铭赐沉吟半响，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陆巧儿几乎觉得萧铭赐是走了，久到觉得周遭万籁俱寂，像是飘在了一种虚空之中。萧铭赐忽然轻笑一声，陆巧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双有些微微发凉的所拥抱。萧铭赐带着些淡淡的凄苦和无奈道：“巧儿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把我推开了？”

    陆巧儿抬起头对上了萧铭赐印着泪痕的面庞，萧铭赐的眼睛微红，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我还，还不想回去，也不急着婚嫁。巧儿姐姐也不需有什么负担，人们常，王侯府上满是负心的公子，今日，本皇子是喜欢巧儿姐姐的，也许明日，再过几年，也就乏味了。倒是巧儿姐姐，莫要对本皇子动心了才是。”

    陆巧儿无奈地皱着眉头，开口道：“殿下这又是何必，殿下”

    柔软的触感在唇边蔓延，陆巧儿浑身又是僵硬又是酥软，不知该作何反应。萧铭赐很快便离开了陆巧儿的唇，一把抱住陆巧儿，将发烧的脸靠在陆巧儿的颈间。心里难以自控的心跳和几乎要冲破头颅的紧张更是需要紧紧抱着陆巧儿才能缓解。萧铭赐低声道：“我，我不管，我不管，巧儿姐姐，巧儿姐姐是我的人了。今天，今天是第一天。”

    陆巧儿能感觉到萧铭赐似乎比炭火盆还要滚烫的温度，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带着些哭腔的声音。陆巧儿心里不出的心疼，心中的防线几乎就要破碎。罢了，罢了，陆巧儿在心中暗叹，谁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日呢？到底是萧铭赐先变心，还是自己先被人发现。是萧铭赐先回了南齐，还是北魏先攻破南燕。这一切，都有太多的未知，何苦因为未来的事情让萧铭赐难过呢？

    陆巧儿伏在地上的攥了攥，回抱住萧铭赐，紧紧的，给了萧铭赐极大的安全感。陆巧儿长叹一声，不无宠溺地道：“能有殿下这样的情意，巧儿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唉以殿下这样的身份和样貌，想为了殿下而死的女子，也不是找不到的。何苦，何苦委屈了自己却迁就我呢？”

    “巧儿姐姐，你不要拒绝我，我我求你了。”萧铭赐眼睛微微闭上，一股心痛和自怜涌上心头，一滴泪从脸颊滑落，流入陆巧儿的衣服里。

    那冰凉的触感，让陆巧儿的心像是碎了一般。萧铭赐啊，那是多么骄傲的孩子，天之骄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陆巧儿侧过头，在萧铭赐的耳后轻轻磨蹭着，轻轻拍着萧铭赐的后背，微微摇着萧铭赐的身子，喃喃道：“我，我怎么会拒绝殿下呢？”

    感受到陆巧儿的亲昵，萧铭赐更是激动，紧紧抱着陆巧儿，往萧铭赐的怀里缩去，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地落了下来。陆巧儿扑哧一笑道：“你怎么回事？也是个男子汉了，还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像个样子。”

    “我，我是太激动了。”萧铭赐像是整个人挂在了陆巧儿身上一般，什么也不松开，头低低地埋着，啜泣道：“我，我平日里也是，也是不哭的。”

    陆巧儿轻笑了几声，轻轻地拍着萧铭赐等着他情绪平缓下来，眼睛落到了萧铭赐身后的彩灯上，道：“八殿下，把这灯放了吧。这地方没有船了，这彩灯能走得远些。”

    萧铭赐点了点头道：“对，对元宵节一起放彩灯，便能绵延流长，长长久久。”萧铭赐蹭了蹭自己的脸，拿起花灯一脸希冀地靠在船边准备放下去。萧铭赐回过头，冲陆巧儿招了招一脸兴奋。

    陆巧儿微微一笑也走了过去，和萧铭赐一起捏着花灯，放花灯在水中，等着花灯逐渐随着微波摇摇晃晃地像远处而去。那一团那一团暖黄色的光亮，看得人有些迷蒙，有些柔软，美好得如幻境一般。

    宁亲王府静悄悄的，侧门外响起了一些声响。门房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推开门露出个缝，往外探头，正准备抱怨，便看到了陆巧儿和萧铭赐一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忙精神了起来，推开门道：“哎呦，巧儿姑娘，您回来了？哎呦，八殿下这是怎么了？被谁给欺负了？这京城里还有敢欺负八殿下的人？不想活了？”

    萧铭赐一听，脸一红，便转头往陆巧儿身边藏去。陆巧儿看着萧铭赐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微微一笑，解围道：“没有，不过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出去看了看灯，又看了看月亮想家了罢了。”

    那门房一听这才了然点头道：“是是是，确实如此，平时就算感受不到，但是一到过年过节的，确实就开始想家了。”

    陆巧儿微微点头，笑道：“殿下和淑妃殿下回来了吗？”

    “没有，听殿下要去孙家把王妃接回来，但是好像在孙家耽搁了，直接在那边住下了。赤霄先回来了，因为明日要送思宝少爷上学去。明日孙府的人直接送王妃和殿下一起回来。”那门房一五一十地道，“不过淑妃殿下一个时辰前？回来了，回来有一会儿了。”

    “好，麻烦哥儿了。”陆巧儿从怀里掏了些碎金子递给那门房。

    那门房大喜过望，但还是谦虚地推辞道：“这，这不行吧，实在是太过贵重了。”

    “没什么的今日元宵，哥儿还得在这儿看着已经很是辛苦了，我和八殿下还这么才回来，麻烦哥儿还得起来给我们开门，连休息都不得了。”陆巧儿笑道，“这也不过就是买点儿礼物的钱，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那看门的男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道：“好好好，既然是巧儿姑娘给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陆巧儿抬了抬让他请便，拉着萧铭赐便直奔书房而去。却见书房已经熄了灯，陆巧儿想着自己回来得实在是太晚了，莫淑已然是睡了，便也不打扰，带着萧铭赐回了藏书斋，照顾着萧铭赐睡下这才出了正房。两侧厢房也已经关了灯，整个藏书斋都是一副寂静无声，漆黑一片的景象。

    陆巧儿的心很乱想要出来转一转，围着正房一转过去，便看到藏书阁的灯还开着，心里又惊又有些柔软。陆巧儿推门而入，直接上了亮着的灯的三层。一根蜡烛已经融了大半，莫淑靠在软垫上已经睡了过去，一本书落在地上。陆巧儿坐在莫淑的对面，看着莫淑一副岁月静好的睡颜，突然觉得心上压抑的大石愈发明显。陆巧儿直觉得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莫淑被突然的叹息声音惊醒，眨巴眨眼睛，在陆巧儿的脸上聚焦，哑着声音道：“你回来了。”

    陆巧儿抬给莫淑倒了杯茶，推到莫淑面前。莫淑接过微微吹着喝了进去，眼睛迷蒙地往外看去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子时。”陆巧儿回道。

    莫淑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陆巧儿明显带着淡淡忧愁的面容，道：“我让你们出去玩儿一趟，结果一个个的都一脸官司地回来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让你们出去呢。”

    陆巧儿一愣，道：“霜露，霜露也一脸官司？”

    莫淑挑了挑眉道：“你以为呢？不仅如此，连平日都欢天喜地的冰露，今日也一副恐惧的样子。你和霜露吵架了？”莫淑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是非常确定的样子，道：“你们把冰露给吓到了。”

    陆巧儿长叹一声，今日的事情实在事太多了，她实在有些消化不了的感觉。陆巧儿叹道：“那也没有办法，冰露总是要长大的，我们也不可能顾忌着她便不话了不是？”

    “你生气了？”莫淑放下茶杯问道，“不喜欢我旁边有别的人？”

    陆巧儿嘴角一勾，又抬给莫淑倒了杯水道：“怎么会？只是不喜欢这人是霜露。如若是冰露倒也没什么的了。”

    “为什么？”莫淑问道。

    “郡主不知道？”陆巧儿长叹一声道：“今日当真是太累了，郡主就不要再考奴婢了。”陆巧儿着又是一声叹息。

    莫淑眉头蹙了蹙，伸按住陆巧儿的道：“你怎么了？不只是霜露的事情吧。你今天心情不好。”

    “事情有些多。”陆巧儿淡淡地回道，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急于把抽回去。

    莫淑眼疾快地拽住，不让陆巧儿逃走，皱着眉头道：“不可能，你叫我郡主。你好久不这么叫我了。”莫淑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你不要怕，只管跟我就是了，别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