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第344章 殿上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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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永安扶着案几缓缓坐下,长叹一声道:“左辅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这几个山贼是受了你的指使,在京畿沿途刺杀宁亲王妃、朕的亲卫,吧。左辅大人,朕希望你能坦诚,朕看在这么多年,左辅大人的恩情的份上,会酌情考虑的。”

    孙左辅转头看了看那几名山贼,心里掂量着。慕容永安对莫淑的态度一直不清不楚,莫淑怎么也算是皇族,行刺皇族已经是重罪,如果再加上行刺皇家亲卫那就是不把慕容永安放在眼里,慕容永安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孙左辅思虑再三,跪地答道:“陛下,臣,臣冤枉啊。”

    “冤枉?”慕容永安眉头一挑道,“左辅大人既然冤枉,又何必来见朕呢?还什么你有罪,你不是冤枉吗?!”慕容永安吼道。

    “不,不,在叶城孙家之事上,臣,臣确实有罪。”孙左辅一听慕容永安情绪不对,便知慕容永安这一次定然是要给他定罪了才罢休,于是也不迟疑,道,“孙家,叶城孙家,在叶城与叶家的事情,臣,臣也略有耳闻。但是没有详查,一开始,一开始听孙家庄的惨案的时候,臣,臣都没有意识道。是,是之后,慢慢想来到底是谁与叶城孙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这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臣应该当时就报给陛下的,是,是臣藏了私心,想着这到底是孙家族人犯的事情,臣,臣作为族长应该有所察觉,有所约束的,结果竟然任其发展,事后也藏匿不报。心里,心里一个害怕,就,就没敢与陛下言明。又想着既然叶城孙家已经被灭门,这,这也是他们的报应,也,也就没有,也就没有上书求陛下彻查此事。”

    “哈哈哈哈!”慕容永安忽而轻笑起来,道:“左辅大人,左辅大人”慕容永安念叨着,“左辅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你们,你们都学着一点儿,听见了吗?以后来认罪都得这么,听懂了吗?”

    孙左辅双臂上抬,头微微低垂,道:“臣惶恐,不知,不知陛下所云。”

    “不知道!”慕容永安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厉喝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朕在什么?!”侍卫统领见慕容永安情绪激动,忙道:“陛下,陛下息怒,陛下龙体要紧。”

    慕容永安看了一眼侍卫统领,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也是,也是,左辅大人不都不知道吗?什么都不知道。左辅大人最大的罪过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喽。”

    孙左辅微微抬头,用余光瞄了一下慕容永安的脸色,眉头微蹙,如今慕容永安的性情可真是越来越难把控了。

    慕容永安见孙左辅不话,冷哼一声道:“孙左辅刚才一番长篇大论不就是想告诉朕,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叶城孙家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的最大的罪过就是不知道,就是失察,对不对?”

    孙左辅双紧紧攥在一起,面容也有些僵硬了。他如今也不知是还是不是了。

    慕容永安笑道:“不话?这又是不知道什么呀?不知道朕在什么?好,好,朕就点儿左辅大人本应该知道的,但是也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慕容永安走下台阶,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之上,道:“刚才左辅大人,你知道孙家灭门之后没有上书,不想让朕查此事。但是朕查了,然后你就派人去把你们孙家的族谱给烧了,厉害啊,左辅大人,为了你们现在这些人干出的勾当,你们孙家列祖列宗便没了后世的人能知道他们所作所为,如何让孙家一门成为燕国中流砥柱的历史。孙左辅,你当真是厉害,你死后有脸去见你们孙家的列祖列宗吗?”

    孙左辅心脏猛地一沉,脑中不觉开起战来。你做的是对的,为了孙家现在人的生存,那不过是些死人记录的东西,烧了也就烧了,先祖们也会体谅的。更何况,即便是没有了详尽的记录,史书上总会有记录的,不过是没有族谱上详尽,但是并不是没有记录的。为了活着的人,这点儿牺牲也是值得的。但是脑中又有几个长须飘飘,白发苍苍的老者瞪着眼睛叉着腰,就像是宗祠中挂着那些画像一般有的庄严、有的威武。

    一名头带银盔红缨,身披金甲血篷,扶蛇皮利刃的白须老者,虎目含火,怒斥道:“你这不肖子孙,你竟然敢把我们的族谱烧了!你怎么敢!如若没有我们当初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能有你现在的荣耀?!”

    “就是!”一名一身青灰色长袍的老人,一根枯木簪子将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飘落在耳边,显得很是憔悴。枯槁的脸上,横眉冷对,毫无血色的薄唇,绷得笔直,微微张合,正色道:“想老夫当年可是名满褚国的大儒,就算是敌国的国君也敬重老夫的为人品节,怎么,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欺君叛祖的孽障!”

    孙左辅的双成爪几乎要楔进地里,脑中那些活了过来的画像中的先祖,让他几乎透不过起来。不,不,我做的是对的,我做的是对的!孙左辅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道。

    慕容永安站起身,走近孙左辅,只见孙左辅浑身紧绷着,似乎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斗争,虽然孙左辅脸低垂着看不清面容,但是从侧脸也能感受到孙左辅神情的慌张和恐惧。慕容永安长叹一声,道:“可是怎么办呢?虽然孙左辅冒着轻贱、侮辱、泯灭孙家先祖的骂名想让所有的族谱付之一炬,从而无从查起孙家一案,但是孙家先祖,包括左辅大人自己的族谱损毁的都差不多了,偏偏,跟叶家一案有关的族谱,一个,一册、一页都没有被损毁!”慕容永安轻笑几声,道:“左辅大人,你,这是不是天命啊,孙家,命数尽了。”

    “陛下!”孙左辅猛地抬起头,一双混沌的眸子狠狠地盯向慕容永安,沉声道:“陛下,还请您自重!”

    “自重?”慕容永安冷哼一声,一双明眸毫不示弱地回瞪孙左辅,沉声道,“应该是左辅大人自重吧?嗯?”慕容永安厉喝道:“孙家!成了如今这么个样子!堂堂孙家!能被人灭门!到底是谁造成的?!左辅大人!”慕容永安语重心长地道,“左辅大人啊您难道不想想吗?嗯?!”

    孙左辅浑浊的双眸越发阴沉却执着,鼻孔一张一合的,像是一只困兽,仍在负隅顽抗。一双抖动的双唇紧紧抿起,双颊显出不自然的红色,脖子直直地梗起,显得像是一只骄傲的斗鸡,不可一世。

    慕容永安看着孙左辅的样子,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轻叹一声道:“左辅大人啊,你知道什么让的人生是最可怕的吗?”慕容永安蹲在孙左辅身前,轻声道:“之前左辅大人教导朕的时候,朕在看那些历史人物的时候就留意了。年轻的时候困苦?不,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这没什么的。中年遭变,嗯”慕容永安点了点头,沉吟道:“就有些辛苦了,但是谁又知道这不是个会呢,只要心智坚定,也能东山再起。”慕容永安看着孙左辅,冷冷一笑,道:“但是晚节不保,可就难翻身了,何况还会殃及子孙”慕容永安站起身,缓缓地走开,道:“左辅大人是不是啊?”

    孙左辅沉吟半响,忽然满脸轻松地笑出声来,道:“陛下,是,叶城孙家与叶家的恩怨,是孙家的不对。老臣承认,不过,这也是叶城孙家的事情,他们已经被灭门了,陛下还要如何呢?是,是老臣有失察之罪,之后也企图掩盖,是老臣的罪过。陛下,陛下如今也大了,不想让老臣管着了,老臣也明白,老臣已经这般岁数了,能有多少时日好活?老臣请死罪,还望陛下看在孙家为燕国、为南燕鞠躬尽瘁的份儿上,不要牵涉他们了吧。”

    慕容永安眉头轻蹙,道:“孙左辅现在是在跟朕谈条件呢?还是威胁朕呢?孙左辅,你怕是没有搞清楚情况吧。你,勾结武林人士,草莽流寇,为了销毁证据,诛杀朝廷命官,分尸无辜百姓,几度行刺皇族中人,致使多名皇家亲卫殉职,就你的这些罪过加在一起,怕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了吧!你最好想清楚怎么跟朕话!朕不是那个认你们揉捏的幼童了!你就好早点儿认清此事!”

    “哈哈哈,是啊,是啊,陛下如今越发想要掌控朝政了。但是,朝政可是需要人的,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陛下,如今正在打仗,陛下是想朝中无人可用吗?株连九族,陛下,您那心爱的宁亲王妃算起来还是我孙家的族人呢,杀了她,您舍得?宁亲王舍得?”孙左辅知道慕容永安定然会要了自己的命,反而越发放浪形骸了。

    慕容永安双拳紧握,双臂不住地颤抖着。慕容永安真怕自己一个松劲儿就会上去暴打孙左辅一顿。不,不,你是九五之尊,不能做这样粗鲁之事,他就是在激怒你,他就是在激怒你,如若是,如若是你打了他,你就中了他的套了。

    慕容永安一面不住地服自己,一面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艰难地启唇道:“不错,朕自然不会让宁亲王妃死的。这次如若不是宁亲王妃足智多谋,不畏艰险,这陈年旧案就这样没了踪迹,不了了之,更是不会知道孙左辅私下勾连武林草寇之事。不论是对朕、对宁亲王、还是对南燕,宁亲王妃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你孙家的官员,朕,实在是不敢恭维啊。除了搜刮民脂民膏,就是威胁其他本身还是正直的官员,闹的官场乌烟瘴气。”慕容永安回到自己的案几前,从一旁的书箱之中拿出几本书册扔到孙左辅面前,道:“朕,这么多年也一直做着功课呢,派了宁亲王妃跋山涉水,几经艰险地去探查叶城之事,朕虽走不开,但是也不能只顾着花天酒地、安享太平啊。看看吧,这些便是左辅大人所谓的朝中中流砥柱的孙家人的所为,他们就算是没有你、没有叶城孙家的事情,也早就该死了!”

    孙左辅一听,面色惨白,看着就在眼前不远,唾可得的书册,却觉得双如千斤重,难以伸更是难以触及。那平淡无奇的书册的表皮像长满了铁刺,周遭像是笼罩了烈火。

    慕容永安看着孙左辅双眸之中满是恐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书册,一眨也不眨的样子,咯咯笑出了声,道:“孙左辅,你看什么呢?你再怎么看,你眼里也没有火,不可能把这些册子给烧了的。即便是烧了也没关系,朕,每晚上都会反复看,反复看,累了,不想看那些奏折的时候,朕也会拿出来重温一下,想想如若朕不看这些奏折,你们这些底下的人就会如何欺上瞒下,如何中饱私囊,如何把朕当个傻子”慕容永安最后冷冷地道。

    “陛下,是属下失职,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众侍卫跪地稽首道。

    慕容永安笑道:“你们多虑了,朕看着这些册子,这身体才好呢,朕不能死啊,朕如若是死了,谁会高兴啊?还不是左辅大人啊?”

    “陛下!陛下言重,陛下,微臣从来没有,微臣从来没有如此想过,陛下,陛下这是,这是冤枉微臣了,微臣受不起啊。”孙左辅的心砰砰直跳,简直要吐出口中,满脸惊恐,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嘴角耷拉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浑身颤抖着几乎向前跪行。

    “左辅大人,您看看嘛,您看看这册子里写的就知道了,您不是您都不知道嘛,朕,替老师写好了。”慕容永安温柔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