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希没有说谎, 灰灰改动了外侧的魔法阵没有错，至于内侧差点把白龙神抽干了的阵纹，则是他的手笔。

    坑死白龙神这个想法已经在狼人老大的心中盘旋很久了，不弄死这个拐卖狼口的诈骗犯, 他简直寝食难安。

    事情是这样的——

    先前格鲁希带着三个小弟千里迢迢横跨欧亚大陆, 从莱卡翁和喀尔巴阡两支狼人的爪下逃生, 半路上碰见D先生, 躲在他的私人游艇里逃过了一次追杀。

    格鲁希当场就感动了, 拍着胸脯说要报答D先生的恩情。

    “D先生，从此我格鲁希这条命就是你的了，生是你的狼，死是你的死狼, 不离不弃, 生死相随，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到亚细亚！”

    D先生：“……”

    披着D先生马甲的白龙神并不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 就算挟恩图报，也看不上这么不矜持的狼。

    ——太没品味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利用他偷渡到亚细亚吗？甚至连偷渡费都不愿意出。当他是个傻的吗？

    白龙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格鲁希的真情表白，并且从身边的文件夹里掏出一份契约推到狼人面前。

    “以身相许就不用了，”阴柔青年靠坐在游艇内舒适的座椅上, 微微一笑：“这样吧, 听说你是个阵法师。签个合同，替我完成一道上古魔法阵，我就带你们几个去华夏国。”

    “没问题！”

    “……”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格鲁希目光中带着杀气，他的牙寒光闪闪，距离白龙神的脖子越来越近。

    “你这个诈骗犯！”他愤怒地指控。

    格鲁希简直悔不当初。

    他的确贪了点小便宜，看到人家的游艇好，想着画一个魔法阵的工钱说不定都不够买四张船票，于是看都没看合同，顺手就签了自己的大名，还附送三个小弟。

    谁知道，游艇是好游艇，船却是贼船啊！

    一想起来这几个月来东躲西藏，到处为D先生搜集布阵用的材料，还差点把自己的命都赔上的经历，格鲁希就是一口心头血——

    “你在合同上使诈，把制式合同换成了魔法契约，还玩语言陷阱！”

    “坑我一个就算了，你连几十岁的狼崽子都不放过，要他们拿命替你完成阵法！你还是不是人？！！”

    “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格鲁希心疼地看着被虚假合同蒙骗了的自己和几个狼崽子，决定这次事情结束后就去修一个法律学位，亡羊补牢。

    白龙神一脸冷漠。

    他看到狼人的牙齿咬向自己的脖颈也没有丝毫动容，斜飞的眼梢阴冷地朝格鲁希看了一眼，像是要将狼人的样子记在心里。

    ——但是没有成功。

    一张毛脸，看不出什么长相。

    那么来日就灭了整个狼人一族吧！白龙神心想。

    他牵动起自己预先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障。

    室内的灯管和玻璃杯突然同一时间炸裂，脚下的地面似乎在翻涌。

    顾临渊跺了一下脚，道：“哦？”

    有意思。

    酒吧内的黑暗势力被灰灰吃光了身上的魔力，被血红色的阵纹捆缚着，软倒在地上。

    一点钻石般明亮的光从上方坠下，折射在他们的眼眸里。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钻石，而是许多细碎的小水珠。

    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室内所有的水都脱离重力飘了起来，矿泉水带着冰块离开玻璃杯，啤酒冲破易拉罐，就连血液都似乎要脱离身体的束缚，越流越快，鼓噪地冲击着太阳穴，令头脑嗡嗡作响。

    更令人惊骇的动静并非来自这里，而是脚下。

    城市的上下水管道错综复杂，分列在不同纵深的土壤里，而此时，这些水流违背物理规律地纷纷流向这间城中村的小酒吧，一瞬间就挤爆了下水管道，携带着极大的冲击力从墙面上，水池里，甚至脚下喷涌了出来。

    而后它们和酒吧内的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一个锥形的大水团，转瞬间便冲破了天花板，在夜空中肆无忌惮地继续壮大。

    在看不到的地方，乐陵县紧邻的渤海内湾水位渐渐高涨，潮汐违背物理规律地冲刷着海岸，并不断向内陆推进。

    格鲁希带着两个小弟正待下嘴，没咬到白龙神的脖子，倒是“咯吱咯吱”咬了一嘴冰碴子，差点没被大水给呛死。

    白龙神化作原形，尾巴摆动，矫健地冲出已经淹没酒吧的大水，飞上半空。临走前没忘了顺爪捎带上格鲁希，抓着他的秃尾巴将狼人倒拎起来。

    “坏了我的好事？那就拿你的命来还吧！”

    他阴冷地说完，数了数地面上该死的背叛了他的狼人——

    一二三四，酒吧内三个，酒吧外一个，数量上没问题。

    于是白龙神长吼一声，身后浮现出三道白色的蛇形虚影，分别扑向地上的三个狼人。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撒克逊狼族是怎么亡族灭种的，而这一切，都是你的愚蠢你的背叛你的错！”

    酒吧内的蛇形虚影被不耐烦的顾临渊随手捏成一团血气，酒吧外，灰灰若有所感，抬爪撕拉两下扯碎了向自己扑过来的蛇影，在黑色的魔气里蘸了蘸，然后扔进嘴里。

    “嗯，不错，有点儿腥。”

    白龙神：“……”

    看到他不开心，格鲁希就放心了。

    他把脖子扭转成九十度欣赏白龙神的颜艺，看似幸灾乐祸，实际也是幸灾乐祸地介绍道：“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们一族前几天已经改名叫萨摩耶了，底下那个是我们的新老大，特别厉害，一个打十个。”

    是特别能吃，一个顶十个吧……白龙神心道。

    他才不是一条轻易放弃的龙，当即长啸一声，低下头俯冲，想要和灰灰战个高下，一低头，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白龙神：“！！！”

    云修足踏虚空，抬手洒下一大把水生植物的种子，这些经过灵力淬炼的植物迅速生根发芽，吸收着从四周不断涌出的活水。

    然而吸纳的速度比不上高空中水团的凝聚，它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透明水幕，覆盖在整个城中村的头顶，并且以城中村为核心向着整座乐陵市蔓延。

    就像天地倒转，将整座大海覆盖在了天穹上。

    云修问顾临渊：“能确定从哪里来的吗？”

    这条水幕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落下，酒吧里的黑暗生物可能死不了，但城中村的上百户普通人，甚至整个乐陵市的居民都在劫难逃。

    对面小宾馆内的无为真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幕，他紧急拨打了几个电话，随后焦急道：“前辈，我已经叫供水公司切断了通往乐陵市的供水线路，但已经造成的灾害必须解决，否则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人力物力损失。”

    云修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看了一眼顾临渊。

    龙族司水，顾临渊虽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统的龙族教育，但对于水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他试图控制一下头顶的水流，却没有成功。

    “这些水受某件法宝的控制，”他皱眉道：“炼制法宝的人，修为在我之上。”

    “当然了！”

    白龙神隐藏在水幕中，气得眼睛都红了。

    ——又是他们，又是这两个人！

    我都放过他们了，他们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他一点儿不检讨自己的毛病，而是真心实意地痛恨了一番顾临渊和云修，觉得自己的失败全都是撞见了这两个瘟神的原因。

    地面上的阵纹已经被水淹没，晕染得一塌糊涂，再也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白龙神看着横七竖八躺在水里的黑暗生物和他们装满生魂的储物装备，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愤愤地看了一眼，咬着牙回头，尾巴向下一点，想要控制自己意外得来的至宝淹了这座让他伤心的城市。

    “去死吧，谁都救不了你们，这可是海神涅普顿的诅咒！”

    遮天蔽日的水幕在半空中颤动了一下，似乎要倾盆而下，卷走一切人间的造物。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整整五秒钟过去了，它却没有分毫动作，甚至朝着靠近海平面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点。

    白龙神：“……”

    他的尾巴又狠狠向下一撇。

    “给我破！！！”

    然而大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白龙神的尾巴差点儿撇抽筋。

    他抽抽着尾巴，愤怒得整条蛟由白便变红，几乎要改名叫红龙神。

    “……”

    严阵以待了半天却换来这样的结果，顾临渊觉得白龙神这幅样子有点儿可怜，和云修耳语道：“怎么回事？”

    无为真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在无线耳机中喜气洋洋地道：“龙君、前辈，是两位西方道友！他们找到白龙神藏在市区内的神器了！”

    无为真人的话音未落，两个金灿灿的脑袋从酒吧旁边那个缺了井盖的下水井里钻了出来。

    消失了大半天的西蒙拿骑士剑向上捅了捅，没捅到障碍物，于是手一撑地面跳了出来，同时伸手一拽雅各。

    “我说兄弟，咱们钻了大半个城市的下水道，就为了找这玩意儿？”他看着雅各手中捧着的一颗海蓝色宝石，闻了闻自己：“嘶，一股馊味儿。”

    雅各没理西蒙。他拿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拳头大的宝石，看着里面如同深海般瑰丽莫测的蔚蓝色波光，若有所思。

    “不是‘这玩意儿’，是我们亚特兰蒂斯一族的至宝！”

    “……”

    西蒙不说话了。

    他看着雅各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颗海蓝色宝石上，随着他念出陌生的咒语，天空中的水流散开，一部分跨过山川和内陆，落向几十公里外的大海，另一部分则化作蒙蒙细雨，洒落千家万户。

    雨水中似乎带着一丝神圣之力，令人平静宁和，坠入更深的梦乡。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中，万点繁星闪烁。

    无为真人长舒了一口气，云修和顾临渊也放下了心头的顾虑，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一条飞在天上的蛇。

    他快要气死了！

    就算快被气死，还是要识时务地战略性撤退。白龙神抓紧爪中的格鲁希，心想一会儿拿他开个荤，弥补一下自己的消耗。

    别得意太久，我还会回来的！

    隐藏在最后一丝未散的水雾中，他收敛起灵力，悄悄地，悄悄地飞走。

    格鲁希刚想叫出声，就被白龙神拿白玉太岁一塞，干脆利落地堵了嘴。

    格鲁希：“……”

    好吧，不叫就不叫。

    一蛇一狼越飞越高，格鲁希俯视着变成花生粒的小酒吧，凭借着极佳的视力看到底下落汤鸡般的黑暗生物们被无为真人带着人一个个捆起来，戴上手铐，编了号扔在一边。

    他们身上的魔力几乎已经被灰灰吸干，又在水里泡了很久，像是落汤鸡一样蔫耷耷的。

    其中就有莱卡翁家族排行前三位的狼人和喀尔巴阡家族的大首领、三首领。

    无为真人拎着几条狼的后脖颈，正在和弟子们商量究竟是送他们去植物园看门还是新组个马戏团送他们去表演钻火圈。

    这真是比死都要惨。

    “我这算是报了仇了？”格鲁希难以置信地心想。

    多年愿望，一朝实现，他整条狼都神清气爽，就连被人拎在天上飞也没那么难受了，甚至感觉眼前一阵通明，一阵雪亮。

    “咔嚓”一声。

    细微的电流透过抓在脖子上的爪子侵入体肤，格鲁希被激得毛发一竖，这才发现他眼前的雪亮通明不是幻觉，而是一道亮闪闪的天雷。

    幸亏白龙神替他挡了这么一下子，不然岂不是要被电坏了？

    白龙神本来就是魂体，被天雷一劈，几乎要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松了爪，任凭格鲁希“啊啊啊”叫着自由落体。

    又一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将上空半虚半实的白龙神彻底劈散，消失在空气中。

    格鲁希心中一凛。

    天空中的雷云未散，再不想想办法，下一个就是他了。

    格鲁希刚才被天雷一电，整条狼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楚，他脑海中如同闪过一道光，瞬间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一边摊开尾巴保持平衡，一边冲地上的灰灰大喊：“老大大大！既然你已经帮我报了仇，我就是你的狼狼狼了！救我啊啊啊啊！！！！”

    正在酝酿中的天雷犹豫了一下，暂停了一下动作。

    格鲁希看有戏，继续喊：“以狼神芬里尔的名义起誓！我绝对不会背叛老大的！！！我生是你的狼，死是你的死狼！！！缠缠绵绵到华夏！！！”

    灰灰：“……”

    被当众热情表白，他这么厚脸皮的一条狼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于是他点点头，学着龙君对待他们这些手下的语气道：“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矜持点，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同时，灰灰一点自己的法器，狼毫笔变大，飞上半空接住了自由落体的格鲁希。

    “呼——”

    在灰灰点头的一瞬间，天道像是确定了契约已经达成，雷云散去，先前惩罚违约者的天雷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白龙神一条小命外，它什么都没有带走。

    格鲁希长舒一口气，摊在地上休息了一下。

    可吓死个狼了，华夏国的天道是法律系出身的吗？这么严苛！随口发的誓也作数？

    “……”

    还没休息到三秒，灰黑色巨狼突然感觉菊花一凉。

    “！！！”

    他身不由己地被倒拎起来，一回头，看到了顾临渊英俊而冰冷的脸。

    “就是你抢了本尊精心准备的礼物？”

    格鲁希：“？？？”

    顾临渊当时就追在白龙神的身后，想要把那株白玉太岁抢回来送给亲亲，就晚了那么一步，白龙神被雷劈了，自己的礼物也被狗给啃了。

    顾临渊：“……”

    他一向不是一条讲道理的龙，见状十分想将手里这条大胆的狗抽成死狗。

    灰灰见状拼命给格鲁希做嘴型。

    “太岁太岁太岁太岁！”

    他还想让小弟代替自己看门呢，可不能折在龙君手里！

    格鲁希：“……”

    他灵光一闪，明白了。

    灰黑色巨狼被拎着后脖子毛，两只前爪拼命往胸前的长毛里拱——

    “等等等等等等，别动手！我有东西要献给老大的老大！！！”

    顾临渊准备抽死他的手慢了半秒，想要看看这条狼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

    “美丽的太岁，献给美丽的您！”

    格鲁希露出狗腿的笑容，从挂在脖子上的储物袋里掏出白玉太岁，心道幸亏自己穷怕了，啊啊啊的时候都没忘了先把宝物收好。

    他刚伸出手，眼尖地看到上面一个沾着口水的牙印，急忙缩回手，在胸口擦了擦。

    “……”

    顾临渊又想抽他了。

    云修倒没嫌弃这株命运多舛的太岁，他伸手接过，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叮——”

    就在太岁到手的瞬间，脑海里的万界公益系统欢快地响了一下。

    “保护万界珍稀植物肉灵芝，任务完成，抽取奖励。”

    “叮，奖励已抽取。万界自由穿梭机会一次，时间，随机。”

    “怎么了？”

    顾临渊发现云修的动作停顿了一刹那，疑惑地问道。

    云修压抑了一下惊喜的神情，将肉灵芝在储物戒指中收好，转过身面对他。

    “我们可以回修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