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最终还是梅哥站出来,礼貌客气地了一通套话,稳住了粉丝们的情绪。
活动结束,他又亲自跟下楼,把这群祖宗挨个送走。
下午一点,众人齐聚会议室,趁着训练之前开了个短会。
盛汐颜在老板和队友们劝下回屋睡觉,她一走,梅哥脸上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盛还好吧?我看她今天各种心不在焉,状态明显不对劲。”
“可能是没有休息够,毕竟昨天那场比赛消耗太大。”慕江辰不动声色地替盛汐颜瞒下了通宵训练的事,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队友知道她的心态已经崩盘,不仅让人担心,也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
但他还是给众人了个预防针:“三天后对阵Flora,如果她不能克服阮乔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比赛会成什么样,或许真的很难。”
白琰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提前安排替补?”
“提个醒而已。”慕江辰道,“我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迎上队友们投来的目光:“你们放心,如果她的心态和状态不足以支撑她继续站在这个赛场上,我也不会因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让你们所有人陪跑。”
“不用这些,我们什么时候怀疑过你?”温东铭宽慰道,“我们更想让你去劝一劝盛妹子,她没经历过事,别被那些粉丝吓着了。”
“粉丝懂个屁。”原泽没忍住爆了一句粗,“职业圈都在夸的人,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一个菜字,敢情我们是一群看走眼的瞎子,全都不配职业。”
“要不是老板不让出头,我刚才真想上去理论。”他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等我今晚切号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那些云玩家、虚空指导,不服来辩!”
听他这话,慕江辰忽然想到什么:“老板,帖子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还在和Flora那边沟通。”梅哥道,“他们的队员绝对没有把视频泄露给别人,我觉得他们也没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还抹黑自己名声的事。”
他叹了口气:“鬼知道那玩意是谁发的,总不可能是我们的人。”
原泽被他给整笑了:“老板,你想什么呢?我们四个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把盛妹子的心态搞炸,再换那个宋上来,然后一路滚出前八,无缘季后赛?”
梅哥忙不迭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让我相信是你们做的,我宁愿相信那视频修炼成精,自己把自己发到了网上。”
罢,忍不住发愁:“下局真的要换人吗?宋对上Flora,有几成胜算?”
原泽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不到一成,等于白送。”
“宋现在心态倒是调整得不错,近几场线下赛都表现挺好,但论实力还是差了一截。”白琰道,不觉望向慕江辰,“江辰,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你,盛那边,尽量还是劝一劝她,想办法让她走出来。但实在不行,我们也只好换人了。”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二十支队伍争前八,各路神仙架,这种时候突然换人,基本可以是将季后赛的门票拱手相让。
慕江辰点了点头,没有再什么,仿佛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回到训练室,他开昨天的比赛视频,重新观察了几个关键节点,旋即,又找出假期结束之后到现在每一场训练赛的视频,仔细留意盛汐颜的一些具体操作。
渐渐地,心中的猜测愈发明确,点下暂停,他把一行消息发给了白琰。
没多久收到回复,他看着白琰给出的肯定答案,轻轻叹出一口气。
昨天复盘的时候,盛汐颜了一句话,她自己确实是在模仿夏安远,并且已经学到九成,者无意,其他人也只当她指的是继承核心位置的事,但慕江辰却长了个心眼,觉得她的意思并不是这么简单。
如今终于得到证实,她把夏安远当做了百分百的模仿对象。
从战术法到操作习惯,哪怕是针对不同职业的技能连招,她都一板一眼地,在做到最大程度还原的基础上,用她的水系魔法将它们重现。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改变,但却没有想到,这种改变的前提竟是自我摧毁。
她把自己原有的风格悉数散,就像是熔化所有骨血,然后硬生生重铸成夏安远的模样。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相信过她自己,如果一定要有人站出来,承担曾经属于夏安远的责任,那也绝对不能是“盛汐颜”,只能是“第二个夏安远”。
可惜谁都无法完全复制另一个人,这么做反而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问题的根源水落石出,慕江辰却没有感到一丝如释重负。
相反地,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霎时间百味陈杂。
晚饭期间,他上楼转了一趟。
盛汐颜还没有醒来,睡梦中,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脸色也比平日苍白几分。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旋即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间。
晚上九点,训练结束,慕江辰再度回到楼上时,盛汐颜已经不见了踪影。
被子整整齐齐,旁边是她换下来的队服,同样叠得一丝不苟。
心跳骤然加快,他转身出门,在楼梯口和梅哥了个照面。
“找盛吗?”梅哥问完,主动解释道,“我刚想跟你,盛七点钟那会跟我请假,要回家一趟,她父亲听了这边的事,放心不下,要见她一面。”
仿佛怕他不信,还开手机点进一个对话框。
那是盛汐颜发来的截图,备注和之前的消息了马赛克,仅留最新一条。
“她要是真想不开,应该会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响地玩消失。”梅哥,“而且她都已经这样做了,还给截图证明,我总不好意思拦着不让人回家。”
他退出聊天框,开通讯录:“不行我给她个电话,问她今晚还……”
“我吧。”慕江辰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没事了老板,你早点休息。”
梅哥无奈:“我倒是想,论坛的破事还没解决,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出,网上已经吵翻天,我十二点前能睡觉就谢天谢地了。”
罢,他认命地摆摆手,转身下楼。
慕江辰回到卧室,给盛汐颜发去一条消息:“阿宁,你在哪里?”
他掐着时间盘算,如果一分钟没有回复,就直接电话过去。
秒针走到三十的时候,盛汐颜的消息跳了出来。
一个定位,陌生的名字,显示是一片高档住宅区。
盛汐颜并没有去找夏珩,而是独自回到了老房子。
慕江辰循着地址找过来的时候,她从卧室的地板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由于久坐而有些酸麻的腿,下楼为他开门。
偌大的屋子一片漆黑,只有二楼亮起微弱的光线,从一扇半开的门后透出来。
屋门在慕江辰身后合上,黑暗中,一只温软细腻的手轻轻牵起他,带着他一步步往楼梯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听到盛汐颜的声音,平静中透露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想自己静一静,怕你们担心,才拿我父亲做幌子。”她着,似乎笑了一下,“看来还是没能瞒过你。其他人知道吗?老板没有责怪我吧?”
这种时候,她还在考虑别人。
盛棠回来那次,她不告而别,把整个俱乐部搞得鸡飞狗跳,她以后绝对不再让同样的事发生,于是她到做到,并且他一问,就把定位发了过来。
慕江辰按捺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温声道:“他们不知道,我什么都没。”
她像是松了口气,没有再话,带他走进亮着台灯的卧室。
随意在木质地板上坐下来,盛汐颜突然开口道:“以前我被盛教授骂了,不敢顶回去,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偷偷躲在窗帘后面哭。这时候我哥就会过来,点一盏台灯,在窗帘外面坐下,隔着帘子和我话。”
“最后我总会被他哄出来,没一次例外。”
“有一次我被骂狠了,哭得有点凶,那时候已经十一二岁,有了爱美意识,觉得自己这样子太丑,实在不想给他看见,就坚决拒绝出去和他见面。”
到这里,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好笑:“你猜后来怎么着?他不肯放弃,耐着性子和我话,不知了多久,我居然被他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还很纳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还盖了被子。”
她的眼角似是有什么东西滑落,声音却如同死水般平静:“队长,我对不起我哥,我做不到他曾经做过的事,也没有办法帮助他的队友为Eternal夺冠。”
“我在意的不是那些粉丝怎么,我讨厌的是一直在连累你们的自己。明明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可还是做不到,这是不是证明我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
“还有今天那个粉丝泼我的时候,你挡在我前面,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泼的不是水,而是什么危险液体,你该怎么办?如果真是那样,我又该怎么办?”
“无论游戏里还是现实中,我总是在拖累你,拖累其他人。”
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盛教授得对,我除了会弹钢琴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你们有合适的人选,把我换掉吧,我没有资格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完最后一句,她抱住膝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慕江辰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我们暂且没有合适的人选……”
盛汐颜掐了掐手心,低低道:“我会继续上场,直到这个人出现。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尽快,在这之前,不如回归过去的法,我重新做回辅助。”
慕江辰力道轻柔却坚定地掰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微微上抬,让她与自己对视。
他望进那双没有一丝光彩的美丽眼眸,声线沉稳而冷静:“阿宁,你想放弃。”
盛汐颜没有回答,但这种反应显然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
慕江辰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喜欢这个游戏吗?”
这一次,她没有再迟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站在赛场上的感觉吗?不用考虑别的,只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盛汐颜深呼吸,迎着他的目光,再度点了点头。
慕江辰的语气轻缓了几分:“虽然在我心里,非常想和你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从战队的角度考虑,以你现在的心理状态,我必须把你换下来。”
他感觉到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微微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温度却渐渐变得冰凉,叹息道:“可惜下场比赛还不行,预备队明天飞往外地参加次级联赛,这对于俱乐部来也很重要,所以不能缺席。等他们回来,剩下的时间已经来不及磨合,两弊相权取其轻,与其让谁赶鸭子上架,还不如由你来完这一场。”
他对她撒了一个谎:“所以,下场比赛我们已经做好了输的算,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看着她神色中的犹疑不定,他对上她的眼睛:“阿宁,你一直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以前是你母亲,现在又是你的队友,甚至还有你通过臆测安远的想法、强加给自己的期望。事到如今,你即将在职业生涯中最后一次站在比赛台上,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不再考虑任何人,只为自己活一回?”
“不要再想着以一己之力主导整个比赛,也不要想着安远以前怎么做,你为了学他又该如何。就凭借你对这个游戏的爱,对赛场的爱,还有对赢的渴望,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完这最后一场,为这段经历画一个不留遗憾的句号。”
“可以吗?”
话音落下,慕江辰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没有对她直言问题所在,因为他知道那么做无济于事,她早已深陷在强加给自己的包袱之下,绝对做不到抛开一切、找回曾经的样子。
曾经的她,虽然没有什么比赛经验,对游戏的了解也算不得多,但她的法从容又淡定,那些水流在她的操控下瞬息万变,自成一派风格。
后来,她一点点将自我刷洗,在上面覆盖出另一幅模样,即使旁人有心将那些不伦不类的颜料清除,也无法再看到深藏于底的、她本身的样子。
因为那些强行镀上的外衣已经融入她的骨血,只有她自己才能将它们褪去,然后在那片残垣断壁之上,重新生出崭新的自我。
或许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模样,但却是独一无二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她自己。
这便是慕江辰心中的全部考量。
既然摆在面前的是条绝路,那么他便铤而走险,再推她一把。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是从此陨落,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他别无选择,只能押上所有赌注,赌她是否能够浴火重生。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剪影半明半昧,纤长的睫毛轻颤,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她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缓慢又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