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寇建国和郑莲华上次见面,已经有足足好几个月。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恍若隔世。

    大约是考虑到此次抓捕中寇依和戚寒舟为警方提供了足够的帮助，负责人考虑片刻，答应了两人的叙话。

    警察们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寇建国。

    他们收了寇建国的刀,仍然怕对方暴起伤人。

    “瞧瞧你这模样,太丑了。”郑莲华倒是什么都不怕，见到人第一句就开了大嘲讽术,“怪不得要债人都追门口了,一眼你这样就不像是能还得起欠款的人。”

    寇建国眉头皱了一下。

    自从他住进医院之后，公司里的消息就断了，他并不知道天澜底下围了多少讨债的供应商。

    “是，我不如你。老黄瓜刷绿漆,还没离婚,就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寇建国反讽道。

    这一对夫妻,已经是彻底撕开了温情的伪装。

    郑莲华坐下来,仿佛想在参加什么高规格的谈判会,体面和高贵像是刻在她骨子里：“你有什么资格这些？我好歹是分居之后才交了新朋友,不像你，啧。”

    “面上当着好丈夫，私底下却和莺莺燕燕们不清不楚，我们寇董可真是一套做一套。”

    站在一旁的警察们面无表情，心中忍不住吐槽这八点档。

    果然大户人家。

    寇建国忍不住皱眉，两人第一次交,显然以他的失败而结束。

    至于他为什么失败，他悲哀地发现，郑莲华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无论他什么，都再不复以往的影响力。

    “好了，”时间宝贵，郑莲华不想再在无关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她径直问：“刚好警察同志们也在这里，你不要挣扎了，老实交待吧。”

    “交待什么？”

    “于晚晴和梁勇。”

    这是死在寇建国上的两条冤魂，也是警方能够扣押他的直接证据。

    但，寇建国显然没将两人的生命当回事，也无意于为自己脱罪，就这样语气淡淡地：“人是我找人杀的，怎么？两个不满足的蝼蚁，杀了就杀了，还需要什么交待么？”

    郑莲华被震了一下。

    不光是她，其他在场的警察闻言也忍不住皱眉。

    不是没见过凶恶的犯人，但这样彻底的反社会人格还是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这样的意识出现在一位所谓的成功企业家身上，更让人无法接受。

    “为什么？”

    一句话导致房间内鸦雀无声，寇建国冷静地道：“这两个人该死。”

    “于晚晴在攀上我之前，只是一个游走在外围圈的野模，哪怕吃不上饭，上借贷也要买所谓的名牌包。是我看她可怜，和她签订合同，给她钱，捧她红。”

    “但是呢，人就是这样，在有了钱，住进别墅之后，她野心就大了，不听话，不懂事。”寇建国摇头叹息，“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她算什么呢？只不过臭水沟里的一只烂虫而已。”

    “可就是这样，她还敢背叛我。”

    到“背叛”二字，寇建国云淡风轻的语气中终于有了起伏。

    现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寇建国在乎的不是旁人的性命，而是“背叛”这两个字。

    这是何等的自大？

    “梁勇就不用了，碰了不该碰的人，还想要以此来肖想不该是他的东西。”寇建国语气中包含着冷意，“他们拿了我的，就该数倍给我返回来！”

    “可是，”终于有警员忍不住了，“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寇建国淡定地：“人命值几个钱？”

    有人性命无价，那是因为他们本人穷。在金钱面前，谁能够把持得住？

    “在建筑工地上，工人意外去世，施工方也不过赔几十万而已。”他想要人的性命，只要数十倍百倍地砸下去，怎么可能没有人替他效命。

    “你！”问话的警官被激怒，冲上来就要朝寇建国挥拳头。

    寇建国岿然不动：“当然，以你每个月领的那点死工资，是体会不到我的畅快了。”

    警察们连忙拦下同事。

    郑莲华沉默不语。

    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她不知道，在寇建国平日温和的躯壳下，竟然悄悄隐藏着一样一个怪兽。

    “你没有实话。”在这时候，郑莲华没有被寇建国挑衅的语言气昏头脑，她：“你没有对别人动，却盯着于晚晴不放，为什么？”

    寇建国冷笑一声。

    “她是受了梁勇的牵连对不对？你想杀的人，是梁勇。”

    寇建国脸上的云淡风轻在一瞬间如同融雪一般消逝了，他抬了抬眼皮，问：“你太低看我了，我何必为了一个虫子花费功夫。”

    警察们安静了下来，听郑莲华分析。

    “因为你寇建国没有了钱，也什么都不是。梁勇是季芸的人，作为你的心腹，上还拿捏着不少你的秘密。”

    寇建国虽然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凭他？”

    “你不担心他，但是害怕我，是不是？你知道，梁勇和寇依的走失直接相关。”

    郑莲华仿佛疏通了关键节点，流利地讲了下去：“我不但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合伙人。你想干什么都得花钱。而我是最可能发觉这些端倪的人。”

    “你发现梁勇背叛，害怕逼急了他跳墙，情急之下，才选择了动。”

    寇建国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你太高看自己。”

    “寇依走丢，背后指示人是你，你害怕梁勇告诉我，是不是？”

    寇建国没有话，只是一双眼睛如鹰般盯着郑莲华。

    警察们却忍不住交换惊讶的眼神。

    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寇家大姐走失多年，直到近期才找回来。这些年里，为了寻找寇依，天澜集团发了很多广告，做了不少善事。

    谁能想到，一主导这件事的幕后黑，竟然是寇依的父亲。

    “是不是你？！”郑莲华怒道。

    寇建国忽然笑了：“你看，这些年来，你还是个爆脾气。”

    郑莲华盯着他。

    寇建国：“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如果你知道是我动的，一定会和我变成仇人。你是内部人，还掌管着天澜，我可不敢和你硬来。”

    旁人都在称赞为了儿女不顾一切的母爱，寇建国却恨透了这个东西。

    在寇依走丢之后，郑莲华就和疯魔了一样。他原本只是想让她煎熬，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激烈。

    激烈到让他害怕。

    和方才在警方面前的颐指气使不同，寇建国太明白了，无论是杀人也好，放火也好，无论做什么都要钱。

    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以各种名目，从公司经营的各个渠道走。

    而这些，都存在着暴露的风险。

    拐走寇依，这件事上他花了几十万，还留下了梁勇一家人这个把柄。一环出错，紧接着需要另外一环来弥补。

    他将梁勇搞到眼前，又将漏洞栽到另外一名辞职的高管身上，才勉强抹平了这件事。

    尾巴虽然收拾好了，但，每次看到郑莲华痛苦的样子，他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畅快，而是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情越多，所留下的“坑”也越多。

    随着郑莲华对公司控制力的增强，被发现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在花了大笔钱弄死了于晚晴和梁勇之后，会急着想办法赶走郑莲华。

    每一步，都是作茧自缚。

    可他不可能停下来。

    郑莲华终于从寇建国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喃喃道：“你想赶走我，不必和孩子动。”

    “孩子？”

    寇建国眼里重新燃起了愤怒的光亮：“是，是你的孩子。你郑莲华也不必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当时你背着我和旁人私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孩子的立场？”

    “你什么？”郑莲华忍无可忍，怒骂道：“你放屁！”

    寇建国这些年来积攒的黑暗一同爆发出来：“我最讨厌就是你这样，看上去坦坦荡荡，实际上私底下一肚子肮脏心思。”

    郑莲华自诩为人做事坦坦荡荡，此刻，被寇建国骂懵了。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可起话来还是不由得带上了味：“行，你，我哪里肮脏？你给我讲明白。”

    “你明明知道我身体有问题，却还要和别人生一个孩子羞辱我。”

    将一切摊开，寇建国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藏了多少委屈。

    “我不知道！”郑莲华惊怒。

    寇建国冷静地：“那林正宇呢？他难道不是寇依的亲生父亲？”

    郑莲华瞬间怔在原地。

    听到这个名字，警方负责人也站不住了，连忙让其他警员退出去。

    “当时城南的那一块地我们本来拿不到，是因为你和他出去了一次。有一次资金链危，银行不愿意给我们贷款，也是你去找了林正宇。而且，你每一次找他，都会夜不归宿。”

    “你以为自己做的无缝，没有人发现？”

    寇建国笑道：“你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为了做生意，不但赔出去了老婆，还要帮人养孩子。难道不是一只商场上的绿王八？”

    郑莲华：“”

    警方负责人此刻也不知道什么了。

    听到这些话，他到底该不该录下来交给纪委？要知道，这位名字忽然出现的林先生，这些年来一直青云直上，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足够上新闻联播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郑莲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谓的‘城南的地本来拿不到’是你以为，当时竞拍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只是我们消息不灵通而已。银行贷款都是看还款能力，我们虽然当时情况紧张，但还有办公楼等不动产可以抵押，银行也需要业绩。”

    寇建国面无表情。

    郑莲华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就是你一直的心结吗？”

    寇建国冷笑。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能回想起当时的屈辱和无奈。

    为了生意，他竟然要让自己的老婆去陪别人！

    “林正宇是我的表哥。”郑莲华忽然，仿佛担心自己得不够明白一样，解释道，“他的母亲和我母亲是亲姐妹。”

    寇建国：“”

    他能感觉到自己一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你曾经自己家里很穷，从就许了娃娃亲。”

    郑莲华：“我家不穷，只不过我父亲娶了新妻子，我待不下去，和家里脱离了关系。”

    寇建国：“”

    他失去了逻辑。

    “我没有背叛过你，寇依是你的亲女儿。”

    寇建国耳边仿佛闪过了一阵响雷。

    他的意识瞬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医生拿着报告单分析：“你精子活性低，生育上有很大问题。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概率，也是可能性嘛。”

    %的概率，他一直理解成约等于无。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而这些以为，也通过季铭锐和于晚晴肚子里的孩子被一次次证实。

    “她，她不是？”寇建国愣愣地出神。

    郑莲华皱眉：“我骗你做什么？你不信我，亲子鉴定难道还不能明问题？”

    对了。

    他和寇依没做过亲子鉴定。

    之前为了遮掩事实，是郑莲华和寇依去做的检测。何况，他也不想再一次自取其辱。

    寇建国闭上了眼。

    “我现在让她过来。”郑莲华拿出，准备打电话。

    “来不及了。”寇建国绝望地。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章完结章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发

    早睡的朋友不用等

    写完之后加一章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