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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钟荣去了离家较远的一家清吧喝酒,店里声音不大,钟荣坐在吧台边上,取了瓶先前存的酒出来。这酒吧他只来过一次,没什么熟人,但冯珵美似乎是常客,一个高个儿调酒师和他很熟,那次扯着他聊了好几分钟,直聊的他脸上有些羞涩的神情,似醉似醒。钟荣当时没作声,回家去脸色并不太好。但之后做爱途中冯珵美大着胆子抱住他吻了吻,嘴唇很软,落在钟荣脸上的时候他的表情缓和了很多。不过后来他们便不再去这家酒吧了。钟荣回想起这些,只觉得一事一物犹在昨日,分开恁长时间,他终于有些思念起他。他掏出手机来,发了条微信给冯珵美,只:
你放在我家的东西我收拾好了。不过摔破了你一个杯子,买到就一起还给你。
他等了四十几分钟,冯珵美并未回信,最终他扯了张钞票放在吧台上,嘱咐酒保通知老板,如果什么时候冯珵美来了,就知会他一声。
他离开时走得很是坚决,晚上睡觉的时候入梦极快,在梦中,酒吧老板真的给他去电话,对他,冯珵美来了又走了,只为他留了一瓶酒在那里。钟荣驾车过去,却堵在四环,前方车流如江河,宛如浩渺星河中的粒粒微尘。他就这样在路上一点点挪动着,直到醒来都还没有到达目的地。钟荣在床上坐了几分钟,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连自己要去的是酒吧还是冯珵美家都没搞清楚过。一次没有目的地的出行,根本就是到不了的。
他抓起手机,那上面有冯珵美的留言,写着:“不用买了。你寄到付给我吧。”
钟荣盯着这行字看了两遍,才突然想起来,那个杯子是他们旅游的时候在当地买的,冯珵美非要带回来,用衣服包了五六层,生怕漫长的托运会损毁那上面的任何一处。他那时年少又快乐,两个人在一起常常吵架,钟荣拗不过他,有时候会不理他。这时候冯珵美就像个狗似的忙前忙后,直到哄了钟荣开心。但这两年他们很少吵架了,平静的分手、平静地复合,像是要过日子的姿态了。可是直到这一时,钟荣才发现冯珵美留在他家的东西已少了许多。
元旦番外(下1)
当夏天的蝉终于开始感到疲倦,钟荣再一次遇见了冯珵美。那日是周末,太阳毒得很,恨不得把每一个出行的人都烤熟,给人蒙上一层油亮焦黄的面具。钟荣开了冰箱,才发现家里的食物所剩无几,往常都有冯珵美去采购,如今他不再过来,冰箱里的存货吃的七七八八,钟荣只好换了衣裤,开车出去买些食材杂粮。他万没有想到,会在果蔬区看到冯珵美。
他长胖了一点,气色比起上次在路边分别也好了很多,剪了个重庆森林样子的男孩短发,看起来一扫先前拖泥带水的阴郁之气,很有精神。他和一个男人一同出来,那人比他高一点、肩膀也更宽些,穿件浅灰色的薄衬衫,正拎着一个大个儿翠绿的凤梨,扯着冯珵美的食指往一个尖刺上按。冯珵美笑着缩起肩膀躲开,一转头便被那人搂住,冲着脖子吹了口气。那人笑着把松开冯珵美,转头把菠萝扔进推车里,抬了头,便撞上钟荣的视线。
是姚淼,冯珵美的一个朋友。
钟荣向来不大喜欢他,这男人长得未见很细致,可是有种骨子里露出的浪荡,和男人女人起话来都像调情。只有冯珵美那样的傻瓜才觉得他是朵野百合,在钟荣看来,野是够野的,不过可不是百合,曼陀罗还差不多。他向来不愿冯珵美与这人接触太多,怕沾了他身上的骚气,转头又学着他勾三搭四。而如今,钟荣想,事实已如他所料,可见他仍是有些狗屁无用的先见之明的。
冯珵美似乎心情很好,和姚淼闹了两下,扯着他的手又向着另一侧的果蔬区走过去,姚淼未来得及些什么,便被他扯走了。他转身前看了钟荣一眼,可钟荣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微昂着他俊俏的下巴,眼神闪逝一下,推着车向前走了。
冯珵美问姚淼:“你看什么?”姚淼只笑笑,:“以为看见个熟人,认错了。”
他们转身走开,钟荣却从另一个货架后面探出身影来,眼见他们只留下大片的背影给自己。他隔着数个货架遥望冯珵美的侧脸,看的却并不真切,只看到他似乎一直在些什么,神情愉悦。钟荣心里很有种冲动,想要上前去和他谈一谈,却又不知些什么,只好在原地站着,见他们一点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他想过数日两人会如何重逢,在他的想象中或者有激烈的争吵、或者有勃发的性爱、或者有难耐的沉默、或者有平和的交谈,但唯独没有一种叫做遥遥相望、急急遁走。他心中有许多话想与冯珵美,但此时让他开口求他回来,钟荣又自觉万万做不到。他有种追上前去的冲动,可临到了嘴边,脚掌却一动不动,压抑着他的想念。他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往日吵了架总是冯珵美先绷不住上门去见他,而此刻两个人换了个个儿,他尚未开始习惯。更何况,钟荣想,即便旧日他们各有对错,但这一次不同于往日——乃是冯珵美背着他找了人。他曾想过,如果冯珵美来到他身边,他一定将他按在地上问个清楚,可惜临到现实里,他又失去了这样的心力。
他心中有些挽回的念头,但又冒出另一种冲动,若是两人就这样分开了,未必不能各自安好,冯珵美和那姓姜的在一起也好、自己另外寻了新的男友也好,都与他无关,而他自己也终于会寻到一个和自己适合的同龄人,无论沟通还是处事都更和他心意,他们也可以同居试试看,想来应该是会比冯珵美要稳定些的。
可一想到这个结果,钟荣心里又隐约地不舒服起来。他不清这感觉来自何处,却有些汹涌,叫他不能靠理智去计算这场博弈的得失,只沉浸在这样一个纠结的设想之中。他从不这样犹豫不定,此刻却进退两难了。
他想起他第一次叫冯珵美来着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他未注意到他从未来过这样的超市,又吝于花费,揣着钟荣的卡到了超市,却忘记积分,买了一堆调味料回来,却忘记买最重要的芦笋和黄油,站在水果的货架前拍了照片发给钟荣,还问他:“这个怎么这么贵?”那时候手机都还不是4G,发一张图片要等一会儿,钟荣正在开会,手机一下接一下的震动,震得他大腿都发麻。
钟荣垂下头去,货架两旁的零食糖果色彩缤纷,红橙黄绿交杂在一起飞快地掠过他的余光。他皱着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看不出怒、又看不出郁,像是懊恼,又像是踟蹰。
几天后,钟荣开车到猫舍接了这只短毛虎斑回家。这家伙活泼又粘人,一秒钟没看见钟荣都要掐着嗓子嗷嗷直叫唤,蹦跶着两条短腿在地上蹭来蹭去。钟荣从没养过宠物,被它骚扰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学会怎么和它交流——
命令。
这家伙很有些看人眼色的天分,钟荣带着耳麦谈事情的时候,它就乖乖趴在钟荣大腿上,仰着肚皮给他挠,一双大眼睛转了两转,又翻过身去蹭钟荣的臂。爪子拍着钟荣的手肘,艰难的向他怀里拱。钟荣手上还托着ipad,被这家伙碰了一下,前后歪了歪,幸好没掉下去。钟荣嘴上顿了一下,那边的秘书问他:“老板,怎么了?”钟荣挑挑眉,盯着猫:“没事儿,你继续。”那美短宝贝缩了缩脑袋,把头一歪,趴在钟荣腿上装睡了。吃晚饭的时候,钟荣给猫盛了点猫粮,又用手拌了拌,放在猫面前。那猫从窝里跳出来,抬头嗅了嗅钟荣的手,又伸着舌头在上面舔了舔。钟荣被它湿软的舌头舔了两下,这才伸手挠挠它的下巴,它:“馋。”
那猫咪撒娇似的摇头晃脑,钟荣却冷静地把手抽回来,叫它自己吃饭去了。他对这猫没什么感情,也不觉得这东西哪里可爱,虽然那点皮毛的确又软又柔,可在他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一个逗人开心的玩意,钟荣等着把他送给冯珵美的时候能有些转机罢了。
他这样喂了这猫四五天,那猫也很聪明,已经学会早上蹦到床上用屁股蹭钟荣的胳膊,作势要当个肉球闹钟,非把他折腾起来不可。钟荣爬起来之后给他准备早餐猫粮,接着就穿好西装出门,临关门的时候那只猫会蹿到玄关冲着他喵喵叫,直到钟荣把门关上的刹那,才能让它圆滚滚的大眼睛随着门缝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待到晚间钟荣回来,也能看到它从客厅的窝里滚出来,一把扔下手边的玩具,连滚带爬地蹭到钟荣面前,对着他喵喵叫,它天生有股子黏人劲儿,钟荣抱过他一次,它就扒着钟荣的手不松开,钟荣毫无办法,只好把它带到厨房去,让它趴在餐桌边上乖乖呆着。这猫倒也听话,让不动就不动,哪怕钟荣换了三种菜刀切肉切海鲜切蔬菜,这猫都岿然不动,钟荣一面用火烘着肉,一面回头去看它,看到那双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见他望过来,便歪着脑袋点了点头,侧面躺倒又蹬了蹬腿,冲着钟荣“喵”了一声。
在厨房的光下,这只猫身上的皮毛光滑而柔软,那些黑色的毛发看起来干燥而整齐。它的眼睛眨了又眨,这才直起身来,冲着钟荣摇了摇头。钟荣问:“要摸?”那猫不知听懂没听懂,又细声细气地叫起来。
这场景叫钟荣几乎有些恍然。这猫太像冯珵美了,黏人、乖顺、爱撒娇,冯珵美曾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坐长途火车来到北京,他身上带着铁皮车硬卧车厢里那种腐败和憋闷的味道,在太阳下晒了许久,被蒸发掉了,可还是有些残余,他不大爱出汗,但那一天额头上全是汗珠,站在钟荣面前,和这只猫的眼神一模一样。那种饱含着期待、忐忑、希冀和畏畏缩缩的目光,很多年都没有变过。钟荣放他进屋,又抓了换洗的衣裤给他,水声隔着门响起的时候,钟荣的胯下硬的发痛。这种眼神独一无二,只有冯珵美给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