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慕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那老板逐渐觉出些心慌来。他将微微发颤的背在身后，眼神不安的在四周飘着，想要寻个空地儿能钻出去。

    周遭围满的皆是城中时常闲话二三之人，风流场所不时便能窥见一二人。若那慕枫真将大夫请来了，将他做的这些混账事都抖落出来，那他往后在这城里怕是好日子到头了。

    但这会儿人群正是看热闹正起兴的时候，哪能让他跑了。那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人接一个人站的稳稳当当，半点缝隙也没余出来。

    不过一会儿，慕枫便将大夫请了过来。他伸拨开紧密的人群，为身后佝偻着腰身，胡子头发白花花的老大夫挤出一条路来，两人很快便到了燕长雍身前。

    见慕枫回来，徐飞鸢便不再站在原处。她抬脚几步走到燕长雍身旁，同他一道侧了侧身，让出了地面上的女子。

    老大夫看到地面上似乎就要没气的女子，花白的眉毛抖了抖，眉心都蹙出一个“川”字。他将中的药箱放到地上，加快了中的动作，从其中取出几根银针来为女子施针。

    这大夫不愧是城中最好的大夫，年纪颇大资历极深，从他下治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只消几针下去，不过一刻钟，那原先昏厥中的女子便悠悠转醒。

    她此时已昏迷许久，本是有些深思混沌。这会儿一睁眼便突然见到平时不太常见的几人围着自己，原先不太清醒的神智这下也蓦地醒了个彻底。

    不待她张口来问，她的眼神便透过燕长雍与徐飞鸢两人间的缝隙中窥过去，隐约瞧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成衣铺老板，她的夫君。

    两人视线隔空相对，那老板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像是要威胁什么。女子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可先前他的拳打脚踢早已经让她心如死灰，这会儿看他这般神色，她方才本能的恐惧过后，心中不仅不惧怕，反而觉出一丝荒凉来。

    她此时身上无力，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又因刚醒来，声音也十分喑哑。但她仍勉力抬起臂，指遥遥的指着不远处的老板，勉强出声指责。

    “你，你真是个混账东西，是我瞎了眼才嫁你为妻。”

    她这话一出，整个成衣铺中一时寂静下来。此时众人便知方才慕枫所言不虚，望向那老板的眼神便更加轻蔑。

    没成想她开口便是这话，徐飞鸢默不作声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身后的老板。

    那老板原先凶恶的眼神在与徐飞鸢对视之后迅速萎了下去，不敢再看向她们所在的方向，只低头看着地面。

    见自己的夫君不再看过来，那女子对徐飞鸢报以感激一笑。她用撑着地面缓缓坐直身体，身上淤青处传来的阵痛让她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但她仍然强忍着继续絮絮道。

    “我与他成亲前，未曾想他是这样的人，那时他待我还算是好，也算照顾我。可成亲后，他，他。”

    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水汪汪的，那泪珠像是下一秒便要落下来。

    但女子并不肯让它落。她微微抬了抬头，将眼眶里的泪生生憋了回去，声音也渐渐大了些。

    “他日日沉迷烟花柳巷，每日喝的烂醉回家，口中念叨的不是这个楼的翠竹姑娘便是那个苑的玉柳姑娘。”

    “可若仅是如此，那便算了。他心中有了别人，在外与她夜夜笙歌。若是从她那儿得了什么不痛快，回到家来便要对我拳脚相向。”

    到这儿，那女子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她伸将衣袖拉起，露出纤细的胳膊。

    只是那胳膊却不如大家想的那般嫩如藕节。人们抬眼望过去，女子本该嫩白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块又一块可怖的青紫色疤痕，触目惊心。

    可那女子神色未变，只眼神中多了些哀凄。她看了一眼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她的夫君，轻笑一声。

    “这些，都是我那好夫君打的。不仅是胳膊，身上皆是如此。可我今日提出要与他和离，他却不肯。不仅如此，他像是得了什么由头似的，发了狠的打我。若不是慕公子出言阻止，只怕我现在早已没有命在这儿同你们这些了。”

    到这句，那女子眼中盈盈的泪珠终究是藏不住了，一连串的顺着面颊滑落。她想起这些年的委屈，只觉自己看错了人，受尽了苦楚。

    看着她这副模样，徐飞鸢心中也不太好受。她听着女子的叙述，只觉心中像是砸进一块巨石，生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面色也十分不豫。

    察觉到她的异样，燕长雍微微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徐飞鸢，眼神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担忧，也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借着衣袖的遮掩在其中握住了徐飞鸢垂在身侧的，与她十指相牵。

    掌心中燕长雍的温度顺着心一点一点蔓延，悄悄的爬到心口，舒缓了她心中的郁气，让徐飞鸢得以稍稍平复下来。

    她回以燕长雍一个清浅的笑容，示意他不必担心，这才松开掌心中的，回过身去看向低头缩在墙边的成衣铺老板。

    她的眼神太过狠厉，又隐隐有些厌恶藏在其中，便如同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剜肉割心。那老板不敢抬头与她相视，身体却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眼下屋中的人没有几个人是他能惹得起的，更何况现在事实已经血淋淋的摊开在众人面前，本就是他罪大恶极，什么都是理亏。

    看他那一副怂包模样，徐飞鸢冷笑一声，顺将放在一旁量布的木尺握在中，抬脚几步走上前去，将木尺一端放在那老板下颌处，迫使他抬起头来。

    “现下你还有什么好的？嗯？”

    入耳是她冷厉的质问，入眼是徐飞鸢狠戾的神色，那老板一句辩白的话也不出口。他仓皇着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便想求饶。

    可徐飞鸢现下心中只觉着几欲作呕，她“啪嗒”一声将中的木尺扔在地上，抬脚后撤几步，与匍匐在地的成衣铺老板拉开距离，像是躲什么瘟疫一般。

    女子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却再也不肯再往这边看一眼。徐飞鸢眼神在她身上扫过，最后回到燕长雍脸上，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