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五
白色的雾气充斥着整所宫殿,整整一池的热水,温暖中更添几分湿润。周映晚缓缓蹲下,将身体浸没在水中,不由地发出一声满意地感叹声:
“好舒服呀……”
影立于一侧,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盯着宫殿内的柱子默默不语,手却不由放在了后颈上摸了摸,只觉得后颈发麻。
“你怎么啦?怎么站那么远啊?”周映晚捋了捋被水湿的长发,趴在水池边抬头看向影,好奇地问道。
影不自在地垂下头,没有话。
“阿父不是让你保护我吗?你站那么远怎么保护我啊?”周映晚撇撇嘴,颇为不满。
影挺直了身体。“站的再远我也可以保护你。”
“那一起洗嘛,我让人准备衣服。”周映晚伸出胳膊,冲着她勾勾手。“来嘛来嘛!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影更觉头皮发麻,忍住吸凉气的冲动,转过身拔腿就要走。
“不许走!”周映晚猛地站起来,厉声道。
影的步子一下停了下来,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刚才有一瞬间,周映晚的语气与周渭像极了,吓得影不敢动作,急于行礼。
周映晚嘟嘟嘴,重新坐回水里,道:“你不来陪我,我就告诉阿父,你欺负我,不好好保护我!”
影心想那更好,反正她本来就不是来照顾这个公主的,她是隐蝠,是王上的暗爪,一直照顾公主更不合适。
刀不磨,是会钝的。
“沈是男子,母妃不准我和沈一起玩,那我就没有朋友了,我不想孤单一个人……”周映晚瘪着嘴,语气中多了几分难过。“我讨厌一个人。”
影摸了摸鬓边的头发,过了好久,才转过身看向周映晚,却又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最后只能盯着她雪白的脖颈。
周映晚看出她是不算拒绝了,立刻伸手拍了拍水面,溅起一串水花。“那你快进来吧!”
影的身体又是一僵。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啊?”周映晚趴在池子边,笑嘻嘻地问道。
影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被周映晚盘在头顶的长发,将身体向水里缩了缩。
周映晚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只觉得硌手硌得厉害。她见她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咂咂嘴,道:“你好瘦啊。”
周映晚一向身体健康,很少生病,身材自然也是匀称有致。
而影从在北魏的雪原长大,与母亲相依为命,作为女奴,时常给贵族们端茶送水,却又吃不上饭,身材一直格外瘦弱,却又因为习武,身体素质极好。
影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身上的疤痕发呆。
“这些都是练武留下的吗?”周映晚不由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身上的伤疤,声嘀咕道:“平时觉得邢将军和蔼可亲却没想到他私底下也这样手下不留情的。”
影猛地抬起头,道:“不是!”
周映晚眨巴眨巴眼睛,道:“你这么喜欢他呀?”
“……不喜欢。”影又道:“谢谢而已。”
“嗯……”周映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之前听你你是北魏人,那你有个北魏名字吧?我之前听你的名字,格外好听呢——邢影,不就是‘形影不离’吗?”
影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又摇摇头,道:“我没有北魏名字。”
“啊?”周映晚微微一愣。“可是我听越夫子,就算是北魏的奴隶,也一样有名字呢。”
影过了很久,才道:“隐蝠必须要去过去的一切割舍,放弃一切,抛下一切,永远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可是,无论过去有多么糟糕,总会有一点点快乐的回忆,不是吗?你把它们交给我,我帮你保存,好不好?”
影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周映晚却没有丝毫畏惧,大胆地迎上了她的视线。
香烟袅袅,内侍心翼翼地走近周渭身边,低声道:“王上,帝京的使者来了。”
周渭原本在查看军情,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阶下,问道:“人呢?”
内侍战战兢兢地道:“还在驿馆之内——”
“怎么了?”周渭收回视线,沉声问道。
“是……是使者不愿意来……他……旧日里,天子使者皆要以贵宾之礼相待,易王乃一国之君,诸侯之中最为强大者,为何反而没有丝毫礼仪规矩……无、无异于……乡野村夫之流……”到最后,内侍已经开始颤抖,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道:“王上恕罪!王上恕罪!”
周渭轻飘飘地道:“又不是你的,何罪之有?”
内侍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渭忽然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战报一下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落在内侍的面前。
“让他好好看看!我易国的士兵为了保护所谓大晋的疆土,丢掉了性命,鲜血染红了土地!让他好好看看!”周渭忍着怒气,面颊染上寒冰之气,道:“如今要孤以大礼相待,是不是?好啊,明日将这位使者送到前线去!”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周渭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他愿意进宫传话就来,不愿意传话就算了!退下吧……”
“是。”内侍爬到战报前,心翼翼地把战报拾起,放回周渭的书案上,这才步退了出去。
周渭再次看向那封战报,那封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字。
——大局为重,求援内史。
舍弃百年来作为强大的诸侯国的骄傲,去向内史的蠢物摇尾乞怜?
“推倒云梯!”
“灭火!”
“杀!”
“心!”
苏洛川一把扯开沈一戈,伸手将**一扫,倒了想要偷袭沈一戈的北魏人。
“北魏有撤退迹象了!北魏要撤退了!立刻清除余党,修整城防!”
枪尖狠狠地刺入敌人的身体,溅出的血花洒在了苏洛川的脸上,他迅速抹了一把脸,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拉住沈一戈,将他扯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沈一戈原本白净的脸上已经沾了不少污渍和血迹,花花绿绿的满脸都是,再也不是那个清秀温和的少年郎了,他听到这话,拍了拍浑身是血的苏洛川,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
“洛川,我没事了。”
这几天苏洛川一直将他保护的很好,即使如此,有的时候沈一戈也不得不出手——他不能拖累苏洛川,更不能因此害了他。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第几次提起剑,第几次将剑刃对向那些陌生的面孔,对上某双充满战意的眸子,最后杀死对方。
剑是兵中君子,却终究逃脱不了杀器的命运。
杀伐之声逐渐消失,城墙之上是绝对的寂静,沈一戈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了几步,趴在城墙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向下看,只看到了城墙下堆积的尸体,有易人,也有北魏人。
萧索的风迎面来,疼得人想要落泪。
沈一戈心中忽然多了几分不出的悲凉。
他不忍地别过头,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苏洛川也看着那一堆堆的尸体,神色冷凝,一言不发。
恰巧邢庄的近卫秦碧峰寻了过来,对沈一戈道:“原来沈公子在这里,邢将军还在问公子在哪里,让您带着亲卫立刻去见他。”
沈一戈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城下的尸骨。
苏洛川看着他,又撇过头。
沈一戈和云桦是不一样的,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云桦,他大概不会多言一句,只觉得生死有命吧。
如果当初他能去的再早一点,或许他能救下母亲、救下青穰,甚至是更多的人……
苏洛川不信生死有命,只信事在人为!
可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
“来了。”
沈一戈应道:“是。”
邢庄收回看着悬挂在帐篷内的地图的视线,转身看向沈一戈,微微一笑,道:“坐下吧。”
“多谢邢将军。”沈一戈坐下。
邢庄看向一旁的苏洛川,道:“你也是,坐下吧。”
苏洛川有些疑惑,不明白邢庄这个奋勇将军为什么会让他坐下,一时间视线游移不定,直到沈一戈伸手拉了他,他才缓缓坐下。
“帝京那边有消息了,是先帝驾崩,太子殿下继位了。”
两人都呆住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沈一戈倒不是太意外,他听过先帝年事已高,什么时候驾崩都不意外。
“之前一直未曾告诉公子,公子的妹妹,莲公主被温国公送往内史,与太子殿下订婚了,如今在晋宫暂居。”邢庄收回视线,呷了一口清茶,对秦碧峰道:“去给公子找医者过来。”
“是。”秦碧峰领命出去。
苏洛川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向沈一戈,才发觉他已经将拳头攥的紧紧的,一股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缓缓淌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沈一戈没了表情,只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虚无,过了好久,才颤着声问道:“那……阿岑还好吗?”
“公子放心,莲公主在帝京一切安好,颇得当今陛下的喜爱。”
“……阿岑好,那就好。”
沈一戈一定很珍惜他的妹妹。苏洛川想。
“我这次叫公子来,是想让公子去帝京请莲公主服当今陛下出兵。”邢庄正色道:“只是公子已经受伤,不如择一个人,给一个公子与公主兄妹二人的信物,好请公主出手。”
沈一戈有些犹疑:“这……国主……”
“王上虽没有下令,但是如今是易国危急存亡的时刻,一切以国为先,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为’,庄在此多谢公子了。”罢,邢庄便要一拜。
沈一戈急忙站起来,扶着邢庄的双臂,道:“将军不可!这是大晋的存亡之时,我自然也有义务……只是……我确实没有什么信物……不过写一封信给阿岑,或许她能认出来。”
“那就好。公子准备择谁去呢?”邢庄问道。
沈一戈苦笑一声,想起之前秦碧峰咬定定名字,道:“洛川。苏洛川。”
苏洛川一怔,转过头和邢庄对上了视线。
“那好,公子回去尽快准备家书,由苏洛川送往帝京。”
苏洛川定定地看着邢庄。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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