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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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既阴又冷,黑黢黢阴沉沉的夜幕中细雨飘摇, 几骑人马拥着辆马车疾驰在京郊的道路上。

    车内气氛沉闷, 风灯随着马车的摇晃忽明忽暗,映得朱嗣炯的脸阴晴不定,晦暗不明。

    车在驶, 轮在转, 车里人各种心事也在转。

    万碧首先开了口, “若是我搞错了, 你可不能怪我!”

    “我怎会怪你,”朱嗣炯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我是没想好怎么做。”

    他长叹口气,继而愣了下,苦笑道,“真是怪了,每次提到她, 我都忍不住要叹气。”

    大概是天生八字不合吧, 万碧在心中默默了一句。

    “我真希望她另有心上人,于她于我都是解脱!”

    他语气沉重中透着疲惫, 万碧忽有些烦乱,这罗筱婳,似乎给他的压力过于大了。

    但她什么也没。

    二人沉默着,一路到了西山别苑。

    秋风夜雨,寒意凛然, 刚下马车的万碧不由了个寒战,身上一沉一暖,是朱嗣炯脱了氅衣给她披上。

    万碧的心稍稍安定下来,随后自嘲般一笑,自己怎么也患得患失起来。

    自有侍卫上前叫门,门子一看到朱嗣炯就吓得腿软,问什么答什么。

    朱嗣炯直奔后院,一路没遇到几个奴仆,有企图阻拦他们的护院,都被朱嗣炯的亲卫弄了个五花大绑。

    很快到了花厅东侧,一道回廊桥曲曲折折架在浅池上,直通到对岸水榭。

    对面灯火辉煌,隐隐传来唱戏声。

    朱嗣炯大踏步走过去,万碧紧随其后,杨广等几个亲卫守在回廊这头,不敢跟上前。

    走得越近,声音越清晰。

    男声断断续续地念白,“如捻青梅……扣柴扉久不开……”

    女声有些气喘,带着笑声,“春色正浓,空教人风雨替花羞。”

    朱嗣炯算推门的手僵住了,脸色尴尬又古怪,他听出来那是罗筱婳的声音,这二人在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拉着万碧又退了几步,“阿碧,不然我们找地方歇歇,等他们完事了再来?”

    万碧仔细考虑一番,“我想早些回去抱孩子。”

    想起睿儿,朱嗣炯心头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既然决意来此,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他清清嗓子,大声咳了几下。

    里面声音了些,过了几息,罗筱婳尖细的嗓音嚷道,“哪个狗杀才在此狂吠,还不快滚!”

    万碧愕然,朱嗣炯差点栽个跟头,忍不住喝道,“罗氏!”

    屋里彻底静了下来,窸窸窣窣声音过后,罗筱婳开了门。

    朱嗣炯早背过身去,因此她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

    相比他的尴尬,罗筱婳反而落落大方,皮笑肉不笑道,“你来的倒巧,请屈尊纡贵去花厅坐坐。”

    她没有丝毫羞愧,理直气壮的,好像偷情于她而言,不过吃饭一样平常。

    朱嗣炯讶然过后,以为她想开了,忽觉如乍开闷笼般的轻松,吐出胸中浊气,“我们是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但万碧却看出罗筱婳有几分色厉内荏,暗想此人一向执拗,未必真如表现出的那般洒脱。

    她没有遵朱嗣炯所言回避,而是站在花厅外窗子下偷听。

    朱嗣炯的声音很低,万碧模模糊糊只听到“罗家、和离、交代”。

    她微微松了口气,如此能解决的话最好。

    罗筱婳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我绝不和离!”

    万碧心头突地一跳。

    “我过,我绝不会让你将万氏扶正,就是死,我的牌位上也要写‘靖江郡王妃朱罗氏’!”

    朱嗣炯气急,“你、你都……犯了七出,我直接休你罗家都没话。”

    “休我?朱嗣炯你凭什么休我?若不是我爹爹出兵,你早死了!知恩图报懂不懂?如今用不到我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做梦!”

    “朱嗣炯,若你对我有一丝丝怜惜,我也不会找其他男人!”

    罗筱婳呜呜咽咽哭起来,“我好累,我对你笑到牙酸,却换不回来你一个笑脸……我也是女人,我也想被爱,也想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她幽幽怨怨诉自己对朱嗣炯的一番情意,窗外的万碧已无意再听下去,她悄悄出来站在水边,冰凉的夜雨落在脸上,驱散了心中烦躁,冷静下来后,她忽想到一个人。

    花厅中烛光摇曳,罗筱婳满脸泪痕,犹自倔强盯着朱嗣炯,仿佛他才是罪不可赦的那个。

    朱嗣炯默然良久,方,“我当初就和你过,我只钟爱一人,除了她,我谁也不爱……事到如今,我也有错,和离是你我最好的选择。——只要你父亲不犯上作乱,我必保他一世荣耀。”

    罗筱婳知他心意已决,仍想做最后挣扎,“我只求一个正妻的位子,咱们各过各的。”

    见朱嗣炯摇头,她桀桀笑道,“若你敢休我,我就告诉爹爹是你和万碧故意陷害我,你就等着罗家的报复吧!”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朱嗣炯。

    他冷笑道,“罗氏,我并非征求你的同意,既不愿和离,我就给你一纸休书,我倒要看看,罗家如何报复我!”

    懒怠再与她,朱嗣炯推门而出。

    这会儿功夫,亲兵已拿到了沈乐之的供词,朱嗣炯扫了一眼,诧异道,“无人指使?情不自禁?”

    一个下九流的优伶,不怕砍头和郡王妃私通,罗氏有这么大的魅力?

    朱嗣炯将信将疑。

    “爷!”万碧从廊桥那边匆匆而来,一脸的凝重,递给他几页纸,“娉婷的供词。”

    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罗筱婳与沈乐之何时何地相会,其中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连二人的穿戴都记了个仔细。

    “娉婷了,她愿意回罗家作证。”万碧叹道,“贴身的丫鬟都恨不得她倒霉,罗二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朱嗣炯揽过她,“以后再不用提罗氏,咱们回家!”

    翌日东方刚蒙蒙发亮,罗筱婳就被塞上马车,连同一纸休书和绑得粽子般的沈乐之,齐齐送到了罗家。

    朱嗣炯和宁王了缘由,王妃那里,只轻描淡写了句“不守妇道”。

    休妻一事来的突然,但王妃很快接受,她已不满罗氏这个儿媳,儿子休妻倒趁了她的心意,忙着给大儿子挑媳妇去了。

    王妃一番动作,再加上有心人渲染,不出三日,靖江郡王休妻一事就在京城传开了,一反常态无人他宠妾灭妻,人们津津乐道的是,贵妇人和红戏子间的风流韵事。

    罗家无人发声,罗太夫人病倒了,罗致焕告假侍疾。

    他看着飘飘荡荡失魂落魄的女儿,捏着休书的手微微颤抖,腮旁肌肉抽搐几下,眼中闪过杀气,朱嗣炯,你等着!

    宁王府少了罗筱婳,雅几个乐滋滋的,朱嗣炯和万碧却并不显得轻松,沈乐之当真无人指使?

    端看谁能从中得利。

    朱嗣炯与罗家反目,于谁有利?

    朱嗣炽和朱嗣炎!罗家必会投靠其中一人。

    表面上看,是石莹将戏班子引进来的,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朱嗣炽。

    但朱嗣炽从山东回来后就失了圣心。

    罗筱婳频频出现异样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以往安安静静躲在嫡子的身影后,宛若隐形人的朱嗣炎,开始不声不响地发出光彩。

    万碧额头突突直跳,她从朱嗣炯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屋里很静,静得连廊下轻手轻脚走路的丫鬟的动静都听得到。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朱嗣炯缓缓,“阿碧,我这一退一试,果真试出他了。”

    万碧见他心情不畅,柔声劝道,“但凡天家的人,有几个对那位子没想头?君臣天差地别,这是可的事?大利当头,人情自然要往后放!”

    她这几句话一下镇住了朱嗣炯,“我的阿碧想得如此透彻,倒让我汗颜。也罢,知道总比不知强,早早做防备就不怕他什么。”

    他情绪好转,万碧也跟着心情开朗起来,微蹙的眉头舒展,抿嘴轻笑,宛若雨后初霁,配着满颊红晕,眼波流转,真是艳若桃李,便是日日见她的朱嗣炯都不由得一呆。

    “阿碧,你怎的这么好看。”朱嗣炯将手伸入她衣内,轻揉慢捻,几下撩拨得万碧娇喘吁吁,就要化成了一汪水。

    兴致上来,也不管白日黑夜,朱嗣炯撩袍直入其内。

    他来势汹汹,万碧几乎承受不住,搂着他的脖子道,“爷,又不是毛头子,还如此性急,……你快些……哎哎,不是!今日当真有事,……我约了人!”

    朱嗣炯咬着她耳朵,“今日不让我松快了,谁来我也不停,都轰出去!”

    他虽强硬,但万碧自有妙招,几下动作,朱嗣炯便早早完事了。

    恨得他连连跺脚,“不算不算,再来一次。”

    万碧换了身衣服,嘻嘻笑道,“人差不多要来了,爷,烦你看顾睿儿。”

    来人正是李重生,百般无聊坐在花厅喝茶,见了万碧先发了一通牢骚,怪她让自己等那么久。

    万碧哄了他几句,就着人去请蒋氏。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蒋氏就到了,万碧嘱咐李重生几句,避了出去。

    李重生给她诊了半天脉,皱着眉头,“什么毛病都没有,看什么看?”

    蒋氏赔着笑,“进门两年,一直无所出……”

    “让你男人瞧病去!”李重生没好气道,“生不出孩子不见得是女人的毛病。”

    蒋氏霎时脸色大变,寒凉天气,额头竟冒了汗,她稳稳神,正要再探下,万碧却推门而入,后面跟着苟道。

    “李御医,马上回宫,皇上急宣!”苟道面色如常,但持拂尘的手不住发抖,暴露出内心的慌乱。

    李重生急急忙忙走了,蒋氏也心事重重地告辞。

    万碧回到屋子,朱嗣炽已换上郡王冠服,沉声道,“皇上急诏我入宫,你在家看着睿儿,关紧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