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眼瞎的皇帝(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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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中死寂得像古墓一样,只听杨广呼呼喘着气, 粗重, 急促,每一声都抨在万碧的心上,搅得她满脑子一片混沌。

    不知所措之时, 面上一凉, 似有凉风拂过。

    暗道!

    天无绝人之路, 暗道的门竟然留有一丝缝隙!

    多亏了沈乐之, 如此话多,拖到杨广醒来,拖到他没还来及锁上暗道的门,就毙于杨广掌下。

    万碧竭力镇定着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地,她冷静下来,屏着呼吸,心翼翼挪动脚步, 绕开杨广, 轻手轻脚向暗道走去。

    眼见就要摸到暗门,猝然间, 身后一股灼热的气息喷来。

    “阿碧!”嘶哑暗沉的嗓音,却如惊天霹雳般在万碧头顶炸响,惊得她手脚冰凉,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深深吸口气,万碧佯装不在意, 将散落的鬓发顺在耳后,偷偷取下头上的鎏金蔓草凤头银钗,紧紧攥在手中。

    “杨广,将门推开。”

    杨广呼吸一顿,紧挨着她的身子往后退了退,似是迟疑该不该照做。

    万碧趁机猛地转身,握着银钗,向着杨广的脖颈就刺了过去。

    杨广没躲,一动未动。

    然而那根尖锐的银钗只划破了一层皮,便再未入半分。

    万碧咬着牙盯了他几息,末了,将银钗往地上一扔,用力一推他,恨声,“给本宫退后!”

    她那点力气对杨广来不值一提,身子只晃了晃,但他好像清醒了,上前将暗门推开,低头道,“娘娘快走!”

    万碧迅速侧身而过,衣襟从杨广面前划过,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引发他一阵战栗。

    杨广闭了闭眼睛,捡起银钗,大喝一声,将自己左手牢牢钉在墙上。

    “你!”万碧脸上血色刹那褪得干干净净,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眼神极为复杂,隐隐透着疼惜和愧疚。

    “走!我……坚持不了多久!”

    万碧咬咬牙,终是扭头。

    看着她毅然而去的背影,杨广没有来的一阵失落,不由自主地扯住她的衣裳,“你……别走。”

    万碧大急,然他抓得太紧,这件升龙刺绣比甲又结实得很,根本扯不断,当下心一横,脱下比甲,疾步出了暗室。

    灰头土脸从假山里出来,周遭地上不见一具宫女的尸首。

    静谧幽深的御花园,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万碧张口欲叫人,旋而想到杨广。

    那副仪态怎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殿前失仪,以后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纵然皇上宽容,那帮御史也会揪着不放。

    先去找李重生,解了毒再!

    主意一定,万碧循着路,算回凤仪宫。

    临近宫门,遇到了雅派来找她的人,那几人看见皇后这幅尊荣,吃惊不,但什么也不敢问,赶紧搀扶着回了寝宫。

    雅已是急疯了,看见万碧,“哇”地哭了出来,“娘娘,你可回来了……皇上,皇上……”

    万碧急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无事!”苏娇娇伺候着万碧梳洗,柔声解释,“雅找不到您,又不敢声张——怕有些人借此生事,就偷偷给皇上那边传了信,想来皇上一会儿就到。”

    万碧这才放心,略喘息下,简单了几句事情经过,道,“去找李重生,让他赶紧去给杨广看看。”

    雅听杨广中了毒,急出了一身白毛汗,着急忙慌就往外跑。

    万碧忙叫住她,“你别去,也别找宫女,找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他中的毒……皇上也中过。”

    雅愣了片刻才醒悟,脸腾地红了,出于维护心中某人形象的私心,她只对内侍生了急病。

    前头盯着的人传信,皇上提前回来,就要到禁宫门上了。

    万碧紧蹙着眉头,默谋许久,冷冷笑道,“雅,瞒下本宫回来的消息,这出好戏,咱们就陪他们唱唱!”

    雅登时跃跃欲试,摩拳擦掌道,“娘娘,奴婢都迫不及待啦!”

    苏娇娇替万碧整好身上的服饰,忽道,“娘娘,你之前穿的比甲呢?”

    万碧错开目光,神色略微不自然,显得有些尴尬,“落在假山暗道了,别管它,你在这里守着。”

    苏娇娇怔楞一下,心中觉得奇怪——那件比甲绣着升龙纹,一看就是皇后的服饰,如此丢下,就不怕有人拿它做文章?

    万碧不好与她解释,言语闪烁几句,扶着雅从角门悄悄溜了出去。

    且在禁宫西北的广文楼中,朱嗣炯设下上百桌端午筵席,大官员、簪缨贵胄、文人雅士,齐齐汇聚一堂,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正在气氛最盛时,他接到了雅的密报——皇后失踪了。

    像挨了一记闷棍,朱嗣炯脑子顿时懵了,手一抖,撒了满怀的酒。

    但他毕竟见识多了,居然咬牙挺住,没有当众失态,勉强笑道,“朕酒力不胜,要回去歇歇,诸位爱卿别扫了兴头……高首辅,吕先生,你们陪着大伙儿多吃些酒。”

    于是汪保扶着“醉酒”的皇上乘了软轿,直奔后宫。

    还没到凤仪宫,他就被人拦了轿。

    苟道苦着脸,“皇上,太后请您去御花园,她老人家有要事要告诉您。”

    朱嗣炯眼下只想找到万碧,其它什么也顾不得,声知道了就要走。

    苟道却道:太后严令,务必要请到皇上。

    若是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皇上火急火燎地肯定有事,不赶紧麻溜地避开,难道等着皇上大发雷霆赏顿板子吃么?

    还拿太后压皇上,不怕皇上事后算账?

    汪保看苟道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这家伙吃错药了罢!

    果然,朱嗣炯责令将他叉出去。

    苟道鼻涕眼泪齐齐涌出,扑地大哭大喊地喊冤枉。

    “皇上容禀!”远处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是王贵妃身旁的宝晴,她飞也似的跑着大叫,“皇上,太后在御花园晕倒啦!”

    她“扑通”跪在轿前,眼泪走珠般滚落下来,泣声着,几乎近于哀求,“皇上,快去看看吧,太后被皇后气得晕过去了!”

    轿帘一掀,朱嗣炯煞白着脸迈了出来,因走得急,差点被抬杠绊一跤。

    汪保忙上去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住。

    皇上竟然这么急躁!汪保情知肯定发生了大事,涉及宫廷内帷,自不可宣扬。

    苟道还在叫唤,汪保上前就是一下,“闭嘴吧你!”

    这一巴掌把苟道得哑了声,待反过味儿来,却见皇上身影快要消失,也顾不上和汪保分辩,啐了口“以后和你算账!”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御花园西角一个跨院里,巴掌大的屋子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朱嗣炯进来的时候,几乎没下脚的地方。

    他扫了一眼,王贵妃、丽嫔、林嫔,各宫里伺候的太监嬷嬷,都差不多到齐了。

    太后已然悠悠转醒,见儿子来了,登时怒睁着眼,眉毛鼻子拧在一起,哆嗦着嘴唇,“这次你若不把那淫/妇杀了,就别做哀家儿子了!”

    朱嗣炯脑子陡然一炸,耳边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母后这是什么话,又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

    “放屁!”太后气急了,一时忘了眼前这人是皇帝,“万碧这个淫/妇,大着肚子都不忘和人私通,也不知多久了,这肚子里的孩子姓什么还不一定呐!”

    “母后!”朱嗣炯喝道,“不要听信人谗言!”

    “不信?你且自己看去,亏她会找,这暗室真是偷情的好地方。”

    朱嗣炯揉揉胀痛的额角,“什么暗室?这不过就是间普通屋子而已。”

    “你眼瞎了不成?书架后面那是什么?暗门都开开啦!”

    田果儿噌地上前,撸着袖子上前,“陛下,奴婢给您把门开大些。”

    嘎吱嘎吱几下,书架后面的暗门完全露了出来。

    朱嗣炯能看不到吗?他一进屋就看到半开着的暗门。

    但他绝不信万碧与人私通,他想,阿碧定是被人陷害了。

    要紧的是保全阿碧的名声,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可这满屋子人,个个都想看阿碧的笑话,尤其是个这田果儿!

    朱嗣炯紧咬着牙,下死眼盯了田果儿一眼,不紧不慢道,“田姑娘真是心思聪明,是你发现这机关的?”

    “启禀陛下,奴婢来花园子玩,崴了脚,就到这院里歇息,隔墙听见里面动静特别大,一时好奇,就发现这书架子后面有暗门。”

    田果儿不住拿眼觑着皇上,又一个劲儿往暗门里面瞅,那神情好像是,皇上快进去捉奸。

    “不敢进去?”太后讥笑道,“哀家早让人进去查看了,哼,里面还有个死的,唉,作孽啊!”

    突然间,朱嗣炯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孔,那阴冷的目光让众人心中一凛。

    那是杀人的目光!

    王贵妃心里发瘆,淫/乱后宫不是什么好名声,他难道要杀了一屋子的人灭口?

    不会的,他没那么蠢,但看着他的眼神,王贵妃还是忍不住将自己隐在太后身后。

    朱嗣炯低声吩咐汪保一句,自己转身进了暗门。

    里面烛光昏暗,隐约看到地上俯卧一个不知死活的内侍,最里面有条暗道,一男一女几近赤/裸/裸地拥在一起,显见是昏迷了。

    里面充斥的味道他并不陌生。

    那是欢爱过后的气味!

    他怔了一下,短促地呼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然心却沉得像灌满了冷铅,他甚至都没有勇气过去看一眼那是不是阿碧。

    忽一眼看到男女身旁的比甲,如三九天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全身麻木!

    尽管烛光昏暗,但上面的金线绣着的升龙纹,反而更显金光四射,灼灼生华。

    朱嗣炯脚下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那么痴呆呆地发愣。

    直到背后传来太后的怒喝声,他才倏然转身,堵在暗门前,冷冷道,“谁里面是皇后?”

    一屋子人都愣了,太后眨眨眼睛,诧异道,“你真眼瞎了不成?那升龙纹比甲不是她的又是谁的?”

    朱嗣炯哼了一声,“朕不是就不是,怎么,朕金口玉言,你们还敢不信?”

    太后急道,“难道非要把她从里面抬出来验明正身?儿啊,给你自己留点脸面吧!”

    王贵妃暗忖,事实如此清楚,皇上却矢口否认,或许是为了维护体面,随后再发作皇后也不得。

    遂她道,“皇上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事关内帷,的确不好明言,不如给皇后留些体面,发她安安静静地走也就是了。”

    太后点头道,“这是老成之言。皇上,若不是为叫你亲眼看清她的真面目,哀家早就让人勒死她了。”

    “母后错了!朕亲眼看到,不过是个宫女和侍卫偷情罢了!你们言之凿凿把污水往皇后身上泼是什么意思?一个个想造反吗?”

    他越越严厉,眼中冒着恶狼一般的凶光,“若再敢有异议,朕管她是谁,一样砍了她的脑袋!”

    太后怒极,“怎么你也要砍哀家的脑袋?”

    “母后,你是朕的亲娘,朕自然不敢,母后向佛,还是安心在寿康宫吃斋念佛罢!”

    这话含着威胁,太后气得眼前发黑,话又开始不利索,“你、你真是眼瞎了!”

    谁也不敢话,屋里安静得诡异,就在此时,门口飘来几声嘲笑。

    “本宫看不是皇上眼瞎,是你们这一屋子人眼瞎!”万碧扶着雅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