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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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绍乘坐马车渐渐驶离,远远地,仿佛听到一声嘶吼,像断了魂。

    “容宿……容宿……”她拳头紧攥指节泛着青白色,偶尔出现的淡淡粉红透过白皙皮肤像氤氲渗血的伤口,那伤痕在皮肤表面并不能准确察觉,却犹如瓷器暗纹般在骨骼中层层脆断。

    秦绍眼前模糊,一口血从五脏六腑上涌,顺着喉头带起一股腥甜。

    她无心擦拭,只按着左肩突突狂跳的胎记,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连神智都快丢干净了,仅存的力气捶打车板“回去,回去!”

    “殿下?”驾车的心腹勒马而停,掀开车帘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殿下!”

    秦绍口吐鲜血,目光猩红,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容宿……”

    心腹忙着掉转马头,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不过片刻功夫,秦绍却靠在扣板上昏迷过去,左肩烙铁般的烧痛烫得她秘密糊糊,恍惚间仿佛来到了一面高耸入云的石柱前。

    柱子雕龙刻凤,盘桓而上,当她走到最近处仰望,才发现那只是石镜的把手,真正的石镜藏身翻腾云雾间,仿佛在吞吸着无尽云层。

    当翻涌云层尽数消失在镜面上,秦绍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昭和!”容王金甲银铠接住了栽倒在地的“她”。

    那一刻,巨大的石镜开始不断缩小,秦绍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容宿横抱起她冲出大殿,石镜就落在她小腹上,那溅落镜面上的鲜血在不断减少,像流云一般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通玄镜……”果然是通玄镜让她重活一遍的吗?

    “昭和,你等等,你再等等!”容宿越跑越快,她披垂的长发都飘扬起来,像随时都能随风散去一般。

    “慧宁!”容宿嘶吼,发怒的雄狮一般横冲直撞,踹开佛师殿大门。

    新帝刚登基,加封慧宁为护国师,如今敢这么对待慧宁的,普天下想来也只有他容宿一人了。

    慧宁和尚背对着他坐在蒲团前敲木鱼。

    咯咚!

    咯咚!

    清顿的木鱼声原本让人心神宁静,可他的木鱼声隔着镜子都让秦绍头痛欲裂,仿佛是在驱赶她离开一般。

    “别敲啦!”容宿果然还是那个脾气,抱着人腾不开手就干脆一脚踹开那木鱼。

    秦绍的头痛减缓,镜子已经缩到三层楼高,浮在半空中,足够让秦绍看清楚容宿每一寸表情,惊慌的、愧疚的、无奈的。

    他果然是用过心的吗。

    征文,并不只是他戏耍自己、利用自己的小把戏,也是他倾注过心思,投入过感情的身份吧。

    秦绍伸出手去,想透过镜面摸一摸他的脸。

    可惜,镜子还悬在半空,以她的身高并不能碰到他分毫。

    “容施主,”慧宁高呼一声佛号“我劝施主莫要强求。”

    容宿抱着她跪在蒲团上。

    高高望去,那金身佛像面貌慈悲地俯视着所有人。

    “不能吗,可我……答应过她的。”

    容宿放下抱着她膝窝的右手,反而去拨开那些跑乱了的发丝,女孩面孔露了出来,眉头苦虬着像是忍耐着天大的痛苦。

    “我没有骗你。”

    容宿面容沉重地叹了口气,抱着女孩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自由了。”

    “不用再做你不喜欢做的皇帝,也不用日夜惶恐,战战兢兢。”

    “你可以做你自己,做秦绍,做秦韶,做你想做的那个人,活得像个……普通女孩一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容宿想到女孩临死都不肯原谅他的样子,困惑皱眉“为什么还要心存死志……”

    秦绍瘫跪在地。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

    容宿,一直认为她是个懦弱的小女儿,根本扛不起这江山天下,认为她一心想逃开一切,躲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做自己的小姑娘,小郡主,快快乐乐地活着。

    是这样吗?

    秦绍垂着眼,呵呵笑出了声。

    逼着她坚强,逼着她学会帝王之术的人是她,认为她软弱不堪重负的人,也是他。

    所以在他眼里,被迫退位,对于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一种成全。

    镜子已经缩得只有一层楼那么大,而且速度更快,秦绍恨不得趴在镜子上,她想看,她想听,她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宿眼里的自己除了是脆弱的玻璃珠子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慧宁和尚捡起木鱼摆好,又咚咚敲了起来,秦绍这边头痛排山倒海。

    但这次容宿没有再打断慧宁,而是摸着怀中渐露青白色的面孔缓缓底下头,一个轻啄如羽的吻落在她眉心“唯愿来生……”

    通玄镜已经缩得唯有巴掌大小,悬在半空格外不稳,摇摇晃晃像是快要消失一般。

    秦绍死盯着镜面可眼睛已经模糊,不争气的泪犹如滚滚浓雾不断涌出,直到通玄镜缩成一道流光窜进她剧痛的左肩时,才从骨头深处听到他悠远沉重的声音“不负江山,不负卿。”

    “容宿……容宿!”秦绍猛地挣扎而起。

    “殿下到了,就快到了。”驾马车的心腹魂都快没了,就见秦绍掀开车帘飞奔跃出。

    距离那偏僻的院子还有几百米,可秦绍等不及了。

    她一把夺过马鞭顺势跃上马背,持刀快砍斩断了牵连马车的麻绳,唏律律的骏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

    秦绍缰绳一勒,甩鞭疾驰。

    心腹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好在有些功夫底子及时跃下,无辜地看向秦绍,可自家没良心的殿下直接丢下他跑了。

    “容宿!”秦绍裹挟寒风冲进门,容宿正跪坐在女子身边,手指颤抖着不想掀开白布。

    “不要掀!”她大喝制止。

    “殿下?!”征文先生大惊失色,“殿下您怎么来了?您……”征文先生注意到秦绍前襟的血迹,震惊至极,殿下忘了吃解药吗!

    秦绍却顾不得解释什么,胸中一股热流滚烫除了不让容宿再做一次江山美人的选择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还能救,大医陆,你还能救人的,对不对!”她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逼问。

    大医陆都被问懵了,求助似得看向玉成先生。

    对……对还是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