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弦
白色的烟雾静静弥漫, 自那金炉内散发出阵阵香气。
刚进来收拾的服侍弟子悄悄抬起头,先是看着帘里的那抹身影发了会儿呆, 随后又不自觉地注视着那袅袅的烟雾缓缓升腾到了房梁之上。
帘内, 瘦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挑拨。琴声悠扬。
“你先出去吧。”帘内人轻声吩咐道。
弟子急忙低头, 领命下去了:“是,南弦师兄。”
弹琴人略微侧过身子, 朝向床上躺着的少年人。
少年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倔强, 似乎很不服气,嘴边还带着点淤青。
弹琴人却并不恼,反而斜着身子, 用一只手托起了下巴, 嘴角含笑地盯着少年人瞧。
“……你还管我做什么?”少年人冲着床顶问道。
“……”弹琴人但笑不语。
“我都给你搞砸了!”少年人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连带着声音都大了起来。
弹琴人笑道:“那又如何?反对我的家伙已经被你击垮了, 不是吗?”
少年人仍然心有不甘:“可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当上……”
“嘘,安静点。”弹琴人将手指挪至唇边,“有时候过程远比结果重要。曲径通幽,现在也许更好。”
比起初出茅庐的少年人, 南弦的心思自然要比他通透得多。
大概也看淡得多。
成为琴墨阁的首席弟子,只是他棋盘中的一步而已。成之, 自然更好,不成,他亦有它法。
少年人心中懊恼,“腾”的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闷头呆了半天, 他才终于闷声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弹琴人轻轻挑动琴弦,没有答话,只是目光移动到了铜镜那处。
镜中映照出一副维持着淡淡笑容的脸。
那是少年人最熟悉的一张脸。
淡淡的笑容下面是看透一切的冷漠。
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镜中的人是我,又是你。
后来没过多久,弹琴人又带回来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女人。
那天雨下得极大,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向屋顶,砸向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少年百无聊赖,正要翻弄他的毒药罐子,却听到房门一响——
熟悉的身影后面竟跟着个女人。
那女人面容憔悴,全身上下都是水。脸庞上的额头、鼻尖、眼角,通通都是水,她的眼底是无尽的哀戚与绝望,让人分不清那些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弹琴人告诉他,这女人是他从坟地里带回来的,叫文逸。
再后来,少年人渐渐长大,他终于能够作为弹琴人的左膀右臂,主人南弦也成为了琴墨阁的首席亲传弟子,闻名天下,而文逸已经回到了上元宗。
都人相处久了,便愈发摸透了对方的脾性。那时的他不再喜欢生闷气,反而嘴上越发大胆起来。
他喜欢在对方弹琴时,故意敲起桌子,给他捣乱。
偶尔出任务故意晚回来,等着他的黑脸。
……
其实他不再是孩子了。
他终于离开了毕方。
离开了那场充斥火光的噩梦。
……
思绪渐渐飘回现实。
地牢里,捆仙绳下的身体在持续渗着血。
那白衣青年,轻咳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许是被这声响惊醒,看守的弟子斜睨了一眼,冷嘲热讽道:“这子可真有意思,逃了这么些年,结果居然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哈哈哈哈!我听了,他自己一个人跑到引剑门去找顾枫,结果被抓了!”
“这些修魔道的,真是脑袋都不清楚了吧!没见过这么往刀口上撞的。”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季云杉觉得耳朵听得并不分明了,但是奈何他们的声音太大,他依然还能听到他们在什么。
不由地回想起了那夜摄魂钩最后留给他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初南弦的下场是顾枫告诉你的,既然你不相信他了,不妨亲自去引剑门找他问问看。至于南弦到底死没死绝……呵呵,你以为那些名门正道的老古董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叛徒吗?”
“……”
地牢里,水滴声声。
与此同时,相隔甚远的一座地下水牢里,亦同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沉重的锁链带着绝对力量的压制,重重叠叠。阴暗的地下配合着湿冷的环境,总是使人感到透不过气来。
顺着那锁链看向尽头——
那是个闭着眼睛的人。
一头黑色的长发大半沉入水中。
此人面色苍白,若不是还有极微弱的呼吸声,别人怕早已把他看做死人。
还能活多久呢?
活着也不过是种痛苦罢了。
一夜过去。
南方早上挣扎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秋蚊子实在太厉害了,夜里明明已觉得冷了,可是蚊子竟然照样生龙活虎,搅得他根本睡不好觉。
后来把脑袋完全裹住后,他才总算是安心下来,可以睡个好觉了。
床上的秦子林还在呼呼大睡。南方看了看他,真怀疑对方的父母真的是送他来历练修仙的吗。
其实南方自己也能睡,只不过昨晚这蚊子太讨厌了,一直裹着脑袋也不舒服啊。
把被子猛地推到一边,南方从铺上爬了起来。
今天做点什么好呢……?
祁萧好的要给他消息,到现在了,消息都还没来。
正要收拾被褥,门外忽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这声音太急促了,导致胖子秦子林都被吵醒了。
“谁啊……?”
南方看了秦子林一眼,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就看到昨天给他们发引见牌的上元宗弟子章同出现在了门口。
“……是你?”南方大吃一惊,他不觉得他俩和这位管事弟子有什么关系。
章同一脸不耐烦道:“起了啊!三大仙门传令,近期有大事情要办,我门的招新要提前进行了,今天就可以送第一批上山,你们上不上?!”
这语气跟连珠炮似的,如果不是昨天就见过他这副模样,南方还得以为自己哪儿得罪他了。
“出什么大事了啊?”秦子林坐在床头,揉揉眼睛问道。
“别问了!反正是大事!你们到底上不上?”
看着对方这副不上也得上的架势,南方其实还蛮想提前上山的,毕竟早上山就意味着能早一点见到祁萧。
照章同所言,三大仙门近期肯定大动作,万一过了这村儿,明天上元宗就没这店了那可就完了。
“我和我朋友商量下,能稍微等会儿吗?”南方问道。
章同挥了挥手:“行!你们赶紧的,我再去催别人。”
完,章同就在门口消失了。
南方赶忙扑到床边,拉住秦子林的手臂问道:“怎么样?今天上山不?”
“啊?你要上啊?”秦子林瞬间瞪大了眼睛。
“反正都得上,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算上山了,你呢?”
“嗯……”秦子林略显犹豫。
“你不去,那我可就收拾收拾走了啊。”南方故意激他道。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秦子林胆子也不大,独自从家里出来,他心里也是很渴望有个伴儿的。而南方,怂包一个,自然也希望有伴儿,可是祁萧这边他也急着想去见,只好出此下策。
“哎哎别啊!”秦子林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有个伴儿……算了,那我跟你一起吧!反正估计我也没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