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爱慕语02
容话两指掐住慕别的下颌,扳过慕别的脸正对自己,“威胁我?”
慕别望着他的眼睛,“担心你。”
他言语间吐出的热气喷洒进容话的眸子里,容话脸上一热,别过眼:“我也担心游殊……”
慕别的目光胶着着容话的眼不放,“那你不如担心担心我。”
容话被迫再次对上慕别的视线,“游殊的爱人过世了,你又没出事。”
“我的房东受伤了。”慕别沉声:“我很担心他。”
容话忽然觉得脸上更热了,支吾半晌道:“谢谢你担心我……”
慕别闻言眉心蹙起,似乎有些不悦,却没什么。
容话缩着身体从慕别的臂弯里钻了出去,起身掀帘,下床时看见自己的一只运动鞋孤零零的放在床角,愣了一下。慕别从后面凑上来,“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只穿了一只。”
容话求助的看向慕别,“怎么办?”
“多简单。”慕别回答的轻巧,“在床上躺着,不出门就好了……”
容话闷闷的:“不可能。”
慕别语气无奈:“那我也没办法。”
容话快速的环视一眼房间内,“你家里就没有一双多余的鞋吗?”
“有啊——”慕别伸出脚掌,在容话听他讲话之际,脚心贴上了对方的脚心,“我的,你穿不了。”
“太大了。”
他们两人的脚都赤裸着,此时帖在一起,脚心相触,容话只感觉一股暖意瞬间爬满他整只脚掌。皮肤紧贴,慕别有意无意的动着脚,比容话大的脚掌挠的他脚心发痒,他连忙缩回自己的脚,“大点也可以。”
“什么?”慕别似乎没听清。
容话的思绪也不知道转到了哪一个地方,突然闭口不言。
慕别见好就收,俯身探手,从床沿下摸出一双红色的布鞋,鞋面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摆到容话脚边,“试试。”
容话看了一眼,感觉这双鞋像是以前结婚的新娘穿的样式,“这是女孩子的鞋。”
慕别唔了一声,“男孩子也能穿。”
容话半信半疑的把脚放进鞋里,下地走了两步,慕别问他:“合适吗?”
容话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刚好。”
“那很好。”慕别下床揽过容话朝屋外走。
“去见游殊吗?”容话问。
慕别心情不错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蓝水河畔,游殊浑身湿漉的坐在一块岩石上。
河水澄澈,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面如死灰,眼若枯槁,仿佛一架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心如死水。
“去啊,快去……”三五成群的狐狸离游殊不远不近的站着,其中一只红皮狐狸手里捧着花,被其他的狐狸怂恿着上前。
红皮狐狸咳嗽一声,“先好,我要是被他拒绝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伥鬼哥,你可是我们西边监牢的牢草,只要你一出声,那个美人……”一只胖狐狸指了指河畔的游殊,吹捧道:“保证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其他穿着狐狸皮的鬼们也跟着起哄,哄抬伥鬼大胆告白。
伥鬼对自己的鬼身十分有自信,无奈现在被迫穿着一身狐狸皮,颜值暴跌,他的自信也大折扣。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忐忑不安。
这美人是主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和主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一概不知,他现在要是一股冲动去跟这个美人告了白踩到了主人的禁区,那他估计就只有灰飞烟灭的命了。
伥鬼把自己的疑虑跟其他鬼狱友们讲了出来,正好遇上了看望过画皮鬼后回来,伪装黑黄狐狸的三眼红鬼和独角鬼。
“伥鬼,你放心去告白吧。”独角鬼拍着胸脯道:“主人对这个美人不感兴趣,我亲眼看见的。”
伥鬼心有顾虑:“你真的?这种事情你可不能骗我。”
“我骗你干嘛!”独角鬼指着三眼红鬼,“你不信问他,我们刚刚去给主人送花,主人床上躺了个人。”
伥鬼询问三眼红鬼:“你也看见了?”
三眼红鬼点头,“还让我们帮忙摘花了。”
伥鬼偷偷指了指河畔的游殊,“比他长得好看?”
独角鬼难以置信道:“主人床上的人我们哪敢多看,不想活了?”
伥鬼闻言前思后想了半分钟,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手里抱着的花,下定决心向游殊告白。然而他的步子刚迈开一步,站在他身旁的众鬼,忽然快速的站成一排,绷直了身体。
伥鬼心不好,反应过来后立刻跑到了队伍的末尾站定,眼角瞥见两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手里的花放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僵硬的抱着。
容话和慕别一起走向蓝水河畔,七八只狐狸面朝河井然有序的形成一排队列,神情一丝不苟,像是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一样。
容话看见这些狐狸,古怪道:“他们在站……军姿?”
慕别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鬼,最终停在末尾抱着一束花的伥鬼身上,“都是懂规矩的狐狸,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容话点点头,和慕别刚好路过最末端的伥鬼面前。
伥鬼被刚才慕别的眼神看的汗流浃背,背上的狐狸皮快掉了,见他们从自己跟前路过,惊慌失措的把手里的捧花递到了两人身前,“欢、欢迎领导视察工作!”
一旁的鬼们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在心里默默替伥鬼祈福。
容话靠向伥鬼这一侧,伥鬼递花的动作快,花粉在空气里撒溅出来,飞进容话的鼻子里,容话了个喷嚏。
慕别似笑非笑的看着伥鬼,没话。伥鬼递花的动作开始颤抖。
容话揉了一下鼻子,眼视慕别,“你是领导吗?”
慕别不置可否,从伥鬼手里接过那束花后,用远离容话的左手拿着,“领导,不值一提。”
他完对着众鬼们吩咐道:“都散了。”
鬼们得了命令,成群结队的快速离开,走路都不带停顿的。
他们这边发生的动静不算,但坐在河畔的游殊却仿佛没听到一样,连手搭在腿上的动作都没改变过。
容话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想对游殊,可现在看见游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他忽然觉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无话可。
慕别两指撕下一片花瓣,丢到地上,“现在要么让他独处。”
他抬脚,在那片花瓣上碾压着,“要么,把他喜欢的人找回来……”
容话轻声:“青柏已经死了。”
花瓣被碾进泥里,慕别道:“那就让他一个人待着,我找几个狐狸看着他,不让他跳进河里。”
“看得了他一时。”
可看不了他一世。
“我管不了他一生一世。”慕别不咸不淡:“他如果一心想死,谁也管不了。”
言下之意,暗指容话之前想劝慰游殊的想法,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容话心知肚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游殊。
花瓣落了一地,慕别手上的捧花还剩下几枝枝干,他随手丢进蓝水河里,咕噜一声,花枝沉入河中。
慕别在容话身旁坐下,一时无话,只有水声和间或的风声响动。
慕别绑在后脑的一缕发被风吹落下来,他取下发束上的丝带,发丝披落,想重新绑回时,容话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难受?”
慕别顿了一下,头发从他手掌里滑落,重新掉回肩上。他侧目,凝视容话,“你没喜欢过人?”
容话的视线仍旧在游殊身上,闻言:“没有。”
慕别难得沉默。
在容话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慕别:“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容话眼神放空,“不知道。”
他完,偏过头看着慕别,反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风势变换,慕别脸侧的发被吹起浮在半空,露出他整张面容,“我也不知道。”
容话望着慕别的脸,眼神又有些放空,“真巧。”
“是啊。”慕别唇角的弧度不可见的上扬,“真巧。”
容话理了理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从石头上站起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游殊几句话。”
游殊听见不断朝他靠近的脚步声,黯淡无光的瞳孔里有一丝轻微的波动,“是容话吗?”
“是我。”容话走到游殊的对面,“游殊。”
游殊抬起那双柔媚的眼看着容话,“你为了救我被狼妖伤,连累你了,对不起。”
容话缓声:“帮你是我自发的,你不用道歉。”
游殊朝他扯出一个淡笑,“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善良的人族。”
第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游殊不再笑,神情又变得死气沉沉,“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用再来劝我了,我已经想好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容话担心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报仇。”游殊:“杀了迫害青柏的人,为他报仇。”
“报完仇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去陪着我的青柏。”游殊死寂的面容上忽然有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他一个人在地下太孤单,我去陪着他,他就不会再孤单了……”
慕别远远的看着容话和游殊,两个人不知道到什么,背对着他的游殊忽然埋下头,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是哭了。
他看见容话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游殊的身上,又在游殊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几下后,忽然背过身朝他这边走来。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之际,容话从岩石上拉起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话埋着头走在前方,慕别被容话扯着臂膀一个劲的往前走。慕别猝不及防听见一声抽吸声,他脚步一滞,容话没拉动,也停在原地。
慕别绕了个方向走到容话身前,瞥见容话眼眶发红,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容话声音发涩:“我对游殊撒谎了。”
慕别沉吟道:“什么样的谎?”
有热意涌上容话的眼睛,“我骗他,青柏还会回来。”
“他信了?”
容话抿唇点头。
他对游殊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用青柏留下来的那张狐狸画做了文章,他告诉游殊他之所以会去救游殊,是因为青柏附身在狐狸画上告诉了他前因后果。
青柏恳求容话去救他的挚爱,容话听到了,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
他借此告诉游殊,青柏没有死,青柏一直在他身边,青柏还会回来。
一个真假参半的谎言,让游殊痛哭失声,终于不再是那副将死不活的模样。
慕别语气难辨,“诛心之论。”
这个谎言的真相背后,是残酷的现实。
容话的话在给了游殊生的希望之时,也同时掐灭了游殊最后的希望。
谁都清楚,青柏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让游殊等了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用上一辈子,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慕别把容话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觉得自己残忍?”
容话轻点了一下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他柔声:“这个坏人,该让我来做。”
容话摇头,柔软的发丝擦着慕别的指尖,“游殊不认识你。”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谎言。
慕别笑了笑,“后悔吗?”
容话不假思索的摇头,他一点都不后悔,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继续对游殊撒这个谎。
慕别抓着容话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捻,“为什么不后悔?”
容话一字一顿,“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对于童年几乎永远身处在急救病房,是否能看见第二天的日出都是未知数的容话而言,活着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所以他比普通人更善良,也比普通人更重视生命的存在,不单单是对他自己,也包括对别人的生命。
他的发从慕别指间掉落,慕别喃声:“活着吗……”
容话从慕别的胸膛里抬起头,下意识的往自己衣服里摸手机,“霆息是游殊的同族,我跟他一声。”然而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容话愣了两秒,忽然联想到一件事,“从你把我带离寂静乡,过了几天了?”
慕别道:“也就四天。”
寂静乡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让容话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去寂静乡是为了拍摄《灵魂乐章》这档节目的事情,他缺席了整整四天的节目录制,这么算下来,赛程都过去一大半了。
容话僵立在原地,神情恍惚。
慕别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容话呆呆的问:“他们,会让我把参加比赛的酬劳还回去吗?”
慕别故作恍然大悟,“你直播啊,有可能。”
容话有苦难言,冷静的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下了决定:“我还是先去给节目组的人道个歉吧。”
无故旷工四天,不仅乱了节目原本的计划,给节目后面接下来的赛程肯定也制造了很多麻烦,道歉是必须的,如果需要赔付因他造成的经济上的损失,容话也咬牙认了。
慕别看他神色变了又变,笑出了声。紧接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平板,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点开一个画面后递到了容话眼前,“你看看。”
容话无精采的往屏幕上看去,随即睁大了眼。
屏幕上正是《灵魂乐章》的节目直播,此刻放映的直播间恰好是他和霆息的“记得听话”。
上面的霆息正戴着墨镜坐在一处池塘边钓鱼,霆息的旁边有一个人手拿着渔网,蛰伏在池塘边,神情专注,静等着鱼游上来,一网尽。
而这个人,和现在屏幕外的容话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如同容话本人亲临现场无异。
“像吗?”慕别凑过来,望屏幕上瞧着。
何止是像,容话望着这张脸,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
慕别把直播的声音开,“猜猜他是谁。”
容话心他哪里猜得到,就看见屏幕里蹲在池塘边的“容话”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手起网落,再捞上来时,渔网兜里已经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容话”把鱼装回存鱼的箱子里,看着一旁坐在马扎上屹然不动钓鱼的霆息,怯生生道:“我抓到鱼了,可以回去了……”
霆息点了点头,“怎么吃?”
“容话”:“我都可以做,看大家喜欢吃什么样的。”
霆息收了鱼竿,淡定自若的关上自己一条鱼都没有的箱子,“我吃个麻辣水煮鱼。”
“容话”挠了挠脸,“可以……”
连贯的神态和动作让容话熟悉异常,“是玉宇?”
慕别把平板递到容话手里,“他反正没事,帮你冒名顶替一下。”
容话不解道:“可是玉宇为什么会变成我的样子?”
“我给他画了张你长相的皮贴在他脸上。”慕别悠悠道:“他比你胖一点,不过穿上衣服也看不太出来,身高的话,他在鞋子里放了几公分增高垫,装成你刚好。”
容话听着这番有条不紊的解释,心里生出一种慕别早就蓄谋已久的错觉,一时不知该什么,只能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屏幕里他自己的脸上。
细看过后,容话觉得盛玉宇顶着的这张面皮,没有哪一个地方违和,每一处细节都和他的脸吻合,让他不由得对慕别的画技另眼相看。
“你画技真好。”容话赞叹道。
慕别承了这声赞,:“家中有位二哥,画技精湛,以前从旁看着他画,耳濡目染。”
容话有些好奇,“你这位二哥是专攻人像吗?”
慕别想了想,才答:“也不是。他画什么都好,只不过后来,他画的丹青比其他的多得多。”
容话:“是有什么原因吗?”
慕别温声道:“因为他和他的心爱经历过多番磨难后,才走到了一起。”
“自此眼里除了对方,再容不下任何景色。”
看过千山万水后,最终落笔的景色,唯你才是我心驰所往。
容话真诚道:“祝福你的二哥。”
慕别笑答:“谢谢。”
直播里陡然传出拉桌子的声音,两人的视线随之放到屏幕上,原来是到了午饭时间,录制节目的三组人都围坐在一起等午饭,叶东文和盛玉宇不在,应该是去了厨房。
“霆息知道是玉宇假扮的我吗?”容话询问。
慕别道:“他知道,换皮的时候他在房间里。”
容话点头,“那慕地野呢?”
“慕地野是谁?”
容话指着屏幕上的慕地野,“就是他,他不是普通人。”
慕别顺着容话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能不能看穿,就看他道行够不够。”
容话颔了颔首,慕别和盛玉宇都是妖精,有游殊的前车之鉴,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起来,你和慕地野好像是一个姓氏……”容话忽然想到,“我学有一个学长也姓慕。”
慕别随口问道:“你这个学长叫什么名字?”
容话道:“叫慕天驰。”
慕别眯了眯眼,没话。
容话虽然惊讶这三个人是同姓,但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慕天驰是人,而慕别是狐狸精,慕地野有待探究。前两者种族不同扯不上关系,后两者看着也不像。
直播里,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一大锅麻辣水煮鱼,大家都开始动筷,卢轶吃的津津有味。
容话肚子响了。
慕别关了他的平板,“饿了?”
容话:“饿了。”
慕别牵过他的手,原路返回,“想吃什么?”
容话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好吃的。”
“这是狐狸洞。”慕别语气平淡,“除了野果野菜,就只有生肉。”
容话蹙了蹙眉,“没有外卖吗?”
慕别闻言,眸子里忽然噙了点笑,“地处偏远,外卖送不进来。”
容话揉了揉肚子,“那怎么办?”
“你比较幸运,遇上了我。”慕别笑声:“可以为你洗手作羹汤。”
容话的饥饿欲突然缩了一大半,“我,我还是自己做吧。”
慕别:“什么意思?”
容话声音降低几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慕别做饭,好不好吃是其次,他害怕自己吃到一半就被对毒死。
慕别叹了口气,眉目间变得有些失落。
容话疑心是不是自己表达的方式太过直白伤害到了对方,气氛尴尬,想话又不知道该什么。
慕别脸颊一侧的浅酒窝消失了。
容话看在眼里,沉默半晌,鼓足勇气道:“那待会,麻烦你了……”
慕别装作不明白,“什么?”
容话苦涩道:“麻烦你帮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