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囚笼鸟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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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渐行渐远。

    容话满身脏污的伫立在门的里边,一瞬之间,仿佛变成了慕别笼中的囚鸟,被卸了羽翼。

    面前的门成了高墙,坚不可摧。墙内墙外,将他与他之前牢牢捆绑在一起的无形之线,阻隔成两截,开始无声撕裂。

    躺在地毯上的盛琼楼从昏迷中清醒,他似乎看见了刚才发生的情形,眯着眼望着站在门边的容话,半晌后费力的张了张嘴,道:“……你想走,还是留下?”

    卧室内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容话回过神,他回过头,走向伤势不明的盛琼楼,半蹲在对方面前,“走。”

    盛琼楼轻声轻气的喘息着,被皮毛遮着的肚腹没有规律的颤动着,那上面残留的血迹紧随着一会儿变大一会儿缩,血迹下的伤口就像是被拉扯着,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怜。

    他这副样子除了毛色,像极了前不久躺在容话枕头上睡着的盛玉宇。容话眼眶里控制不住的涌出热意,望着盛琼楼好一会儿,嗓音发哑的:“除了外伤,你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

    容话想伸出手把盛琼楼从地毯上抱起来,盛琼楼虽然气喘不匀,但那双兔眼中的狞恶之意却还没有消干净,他微微睁开眼看着容话,里面的情绪显露无遗,“死不了。”

    容话的手顿住,盛玉宇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脑海里的一点希冀念头瞬间被散的没了影。他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把盛琼楼抱回一旁的软榻座椅上,“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容话一连翻开卧室内十多个橱柜抽屉翻找药品,却一无所获。盛琼楼腿肚子冷的发抖,眼皮闭上又睁开,像是又要陷入昏迷。但他望见容话寻箱翻屋的背影,有些没好气的:“他把你关在这里,就是想让你自生自灭,顺便拉我给你做个垫背的……怎么可能还在房间里留下供你我用的东西。”

    容话拉回空抽屉,没什么。他朝着盛琼楼的方向瞥了一眼,察觉盛琼楼身形发抖的比刚刚还要厉害,顾不上再找药重新走回软榻前,“你很冷?”

    盛琼楼不置可否,强着精神道:“等我过几天养好了伤,再捎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着眼皮又开始了架,容话怕他真的就这样昏过去一睡不醒,连忙道:“你别睡!”

    容话拿过一旁叠的方正的绒毯给盛琼楼盖在了身上,试图为对方取暖,“盛……琼楼,你放清醒点不要睡。”

    盛琼楼失血过多,又撑着残躯在辛夷谷中走了很久想要找到一个能救回盛玉宇的人,此时还能从昏迷中清醒半会儿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他意念再强,也抵挡不住浑身的疲乏和伤痛。

    容话慌了神,紧张的盯着盛琼楼好半晌,看对方一副无法支撑的神态,双腿发软的往门口跑,用力敲房门,“你帮我救救盛琼楼,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

    这是盛玉宇唯一的血亲,一母同胞的兔子弟弟。他没能保护他的黑兔,但这只白兔他一定要救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像他的哥哥一样变得冷冷冰冰的。

    容话喊哑了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拍着房门,阵阵轰鸣中透着无助和哀凉。

    耳朵里听清他这么大的反应,盛琼楼摇摇欲坠的意识又被容话给强硬的拉回来一点,他像是听这声音听的烦,两只眼上方的一圈皮毛皱了起来,“我死不了,你求他也不顶用……他只会把你的示弱当成闲暇时的逗乐消遣,你别发蠢了……”

    盛琼楼蜷缩进毛毯里,里面却没产生一丝热乎气,凉意浸骨。他眼前的视野一阵阵的发黑,“他从来就是这么恶劣的……”

    他声音不大,此刻容话敲门出的声和呼喊声全把他的话音盖了过去。

    不多时,有一声尖细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在门外回应道:“我在城堡一层,一听见您的声音就往楼上赶。但城堡里的电梯还没修好,我刚刚顺着楼梯上来的,耽误了功夫,惹您受累了。”

    容话听着这道声音感觉有些耳熟,但现在情急,他没空去细究也没时间去深探对方字里行间别的意思,急切道:“我这里有人受伤了,能不能帮我找个医生来替他看看?他伤的很重!”

    门外站着的正是仍旧乖乖披着狐狸皮,常侍奉在慕别身前的伥鬼。伥鬼闻言,拿着手里被主人嘱咐遣送来的药箱,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以前当过几天医生,处理伤口还算不错。”

    他到这里顿了顿,才接着:“只是,还需要您简单的配合。”

    容话心情紧迫,“什么配合?”

    伥鬼逐字逐句的斟酌着,尽量不让话听起来让人不快,“听您也受了伤,主人心疼。希望您能好好在屋子里养伤,一切等养好伤再。”

    完这句话,伥鬼都替自己在心里捏了把汗。心这人身囚禁的勾当,即便是派个巧舌如簧的人出花来,那也还是囚禁,只希望门里边被关着的这位暂时压压性子,别在四合院里那位积攒着怨怒的当下,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跑腿的。

    门里没声了多久,伥鬼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在铡刀上悬了多久,只等他听到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好”字时,他这脖子上的脑袋才从铡刀下堪堪拿过去。

    伥鬼心有余悸的摸出一串串着几十把钥匙的钥匙串,在里面取出一把开了门前的锁后,看见容话已经不在门口,而是站在了软椅前。谨慎的关好门顺带用钥匙上了锁,提着医药箱,脸上挤着笑走过去:“我先为您包扎伤口。”

    容话摇头拒绝了伥鬼的提议,拉开毛毯,露出底下的盛琼楼,“他很严重。”

    伥鬼往下方瞅了一眼,干巴巴的狐狸脸顿时变得有些不出来,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的兽医。但他这话可不敢出来,蹲下来在这只兔子身上认真的看了两眼,二话没开了医药箱,手法熟练的在盛琼楼的前爪上抹药缠带,随后又拿出纱布上药依次贴好其他部位的伤,这才算做完。

    等伥鬼换好后,容话迫不及待的问:“他怎么样?”

    伥鬼答:“被人伤的不轻,失血过多。不算致命,但要彻底养好还是要花上一些时间。”

    容话捏紧的掌心总算松开,伥鬼又抹好另一副药后对他,“您额头的伤口看起来也不太好,要多多注意啊。”

    着便一手撩开容话的刘海,又给容话的额头上重新缠上了绷带。事情做完,伥鬼不敢在卧室里久待,提着药箱快步往外走,:“我就在门外守着,您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门被关上,熟悉的落锁声接踵而至。

    容话看上去还算平静,重新替盛琼楼盖好毛毯时,发现对方体温低的吓人。他摸了摸毯子一角,里面也是凉的,让他没来由的联想到辛夷谷里的大雨,在身上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凉。

    他轻手轻脚的把盛琼楼抱出来,放进没有染上污迹的臂膀里,将身体里的体温传到对方的身上。

    容话靠坐在床脚,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正对着他的一面落地镜。

    那里面照出的人双眼无神,头发凌乱,满身狼狈。面色苍白的仿佛被抽尽了血,只剩下一副躯壳,神情间是一派不出的颓废和病气。看着不像个鲜活的人,而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躬着身体,抱着怀里的的白兔静坐一夜。

    那些伤药起了作用,盛琼楼醒过来的时候就赶紧沉重的身体轻松了不少。容话察觉到手臂里的动静,他抬了抬发麻的手,盛琼楼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跳到他面前。眼皮不像昨天那样一直架,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一人一兔沉默对视了半分钟,容话滚了滚喉想点什么,盛琼楼率先出了声:“我没想过他会死。”

    到嘴边的字眼好似失去了力道,容话唇线微抿着。

    “稜岁在火里杀了他,那个时候,我杀了戒刀的父母给他续命,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戒刀处心积虑想杀的是我,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盛琼楼的嗓音暗哑,“但我还活着,他死了。”

    容话头微垂着,眼里的情绪被遮挡,“……你是他亲弟弟,他要保护你。”

    盛琼楼闻言,声音却在一瞬间变得刺耳起来,“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妖,世人闻我名皆惧我三分!而他就是个哭包怂货,弱的能被人轻易揉捏在掌心里翻不了身!他凭的什么保护我?他懦弱的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他是吃了什么样的迷魂药被蒙晕了头要来保护我?”

    他到这里,眼睛里竟慢慢显出狰狞的恶红,“我琼楼,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他竭力作出的一幅凶恶毕露的模样,在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摇摇欲坠的保护壳,稍不注意捅破,露出来的就是湿漉漉的哀意。那是脆弱无助的盛琼楼,失去哥哥的大白兔。

    容话手扶着额,一个字都不出来。安慰的,伤苦的,愤怒的,一个字都不。

    好半晌,他掀起眼帘看着将面前地毯不知什么时候撕扯着残片的盛琼楼,慢声:“他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他附和的是那一句,但盛琼楼听后瞳孔里却变得黯然失色。又是片刻的沉寂之后,他找回了几分思绪,“我早在给他换命之后,就抹了他那段记忆,但他却突然记了起来。”

    按照盛玉宇善良的性格,如果早知道自己的寿命是用别人的寿命换下来的,恐怕早就满怀一腔愧疚一刀了结了自己,再去地底下向那对无辜惨死的人赎罪,请求宽恕,怎么可能还会安然无恙的度过这十四年?

    而盛琼楼深知这一点,所以下手前用了十分的力道。他敢保证,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在盛玉宇面前提及,盛玉宇自己也绝对不会想起这件事。

    这样那日在戒刀的刀下死的,就会是他盛琼楼,而不是他胆的爱哭鬼哥哥。

    天意作人,当着盛琼楼的面,让那柄刀将他剖膛破腹。

    盛琼楼怎能不恨?他不但恨戒刀,而且还恨那动了盛玉宇记忆手脚的人!

    容话却在听完后如坠冰窖。他视线涣散的看着盛琼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紧拳的手,被指甲的力道划破,有血珠从中蔓延下,滴落到地毯上。

    盛琼楼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看向那气味飘来的地方,心头一跳。

    “是我害了他……”容话胸口寒凉一片,“是我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