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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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杯酒下肚,花弄影只觉周身疲惫,口干舌燥。家宴上,不管她如何避开,总会有些不太熟的后宫妃子冒出来邀她对饮。

    酒肯定是动了脚,不然空凭几坛烈酒,何以使浑然一身内力的她变得酥软无力?

    “博王妃妹妹向来海量,未出阁时姊妹间便听闻了。”面前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又端起杯盏来邀酒。

    “付美人过誉了。按辈分美人侍奉臣妾公亲,乃臣妾长辈,今而以姊妹相称实为不妥。”按下付美人正欲‘先干为敬’的杯盏,花弄影将‘侍奉’一词故意的偏重,听的面前美人儿脸色煞白。

    这个花枝招展的付美人,一月余以前身份还是梁帝亲大哥家中长媳,仗着自己颇有姿色,半年前留宿宫中亦都成了常事。后因其夫君两月前突而暴毙,她才得圣恩垂怜改嫁皇帝。然这般蹊跷之事,其中详情想必不可公诸于世之处定是骇人听闻的。付美人自觉不讨好,面上又不好发作,硬生咽下这恶气灰溜溜的端着杯盏走开。

    其他女子见付美人受了气,也都各怀鬼胎不敢再上前邀酒。

    不知是何药,药效竟如此霸道。她想运气镇压,却总不能集中神志。藏于左袖内的素早已染红,她不能昏睡过去,尖尖的指甲嵌入掌心,钻心的痛此刻已然是她挣扎边缘的救命稻草。

    对面一身黑金丝虎纹长袍的郢王似笑非笑的朝她举杯邀酒,对这个传中战场上犹如暗夜罗刹般的王爷,她也只是曾听苦夙谈及过此人。梁帝没有立储,所以这个郢王和博王府的关系,想必还不会好到出相救。着实看不透他意味声长的模

    样,花弄影不知郢王此时与她眼神接触,可否是某种暗示。

    额头上已经隐约冒出些薄汗,硬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待药效还没完全爆发之前,她一定要安全走出宫门。

    只见恍惚中,对面郢王端着杯盏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其面色绯红双眼迷离,一副喝多的醉汉模样。“久闻王氏嫡女端庄娴雅,本王早已垂涎于汝。然,今日一见果然人比花娇,岂止端庄娴雅,简直惊为天人”

    “哼!荒唐!”邻桌广王朱全昱将中杯盏狠狠一拍,因为年纪颇大四肢不大灵便,中刚才还握住的骰子也一并拍飞。

    广王这动静不,瞬间宴上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

    “大哥何出此言?”梁帝推开依偎胸前的付美人,倒是表现的对这个兄长一言一行很重视。

    广王颤巍着站起身,指着瘫靠在博王妃桌前的郢王破口大骂,“这般浪荡子,趁兄长不在便戏谑家嫂,简直衣冠禽兽!”

    闻言,殿内众人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梁帝从王位上下来,行至花弄影面前。感觉他每走一步,周身空气都稀薄一分,花弄影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中紧攥的最后一丝痛感都快耗光。

    “大哥以为,该如何处置郢王?”梁帝只揪住酒醉的郢王衣领,生生将已是壮年男子的郢王朱友珪拖起,朝广王脚边推去。

    “这”老广王一时语塞,突而转念指向付美人。“男儿娶妻纳妾名正言顺,可像这般无贞荡妇,亡夫尸骨未寒现下就来蛊惑陛下,实乃伦常所不容。当处以车裂”

    “啊!圣上臣妾冤枉啊,圣上”

    “哦?”梁帝轻轻蹙眉,再看一眼付美人,嘴角扯下诡异一笑。“车裂之后这美人儿四分五裂的可惜了,这也非寡人乐意看到的。若,将美人置于蒸笼烹熟,既能完好无缺亦能与众位食之大哥,如何?”

    付美人吓得花容失色,开始失声惊叫,语无伦次。“啊!圣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圣上看在臣妾这半年来的尽心服侍,可否开一面?对了!父王,父王您快救救儿媳吧!儿媳不想死啊”

    “你”广王心善,一见付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便又有些犹豫。正欲开口求情,被付美人一把冲过来抱住双腿。

    “儿臣嫁入朱家这十年,侍奉公婆服侍夫君,为朱家还留有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公公看在此等情分上,可要救救儿臣。”

    不提此事也罢,老王爷本就打算替她求情,可她居然还有脸提他可怜的儿子。

    “哼!”广王用力甩开付美人,转身不再给其好脸色。

    “陛下,陛下啊!臣妾一切都是听陛下安排,臣妾何错之有?”刚才还花枝招展的雍容美人,现在一副狼狈求情的模样真真叫人唏嘘。

    “带下去。”对于有半年夫妻恩情的女子,都能言辞间这般毫无温度,恐怕除了这个大梁皇帝,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满额香汗和苍白无血色的面容,让花弄影看起来虚弱至极。而皇位上那双如狼虎般的目光,让她紧咬银牙,将掌心的指尖陷进更深。‘康勤啊康勤,你口口声声会护我周全,现下却还不出现是何居心?’

    突然付美人挣扎起来,转而破口大骂,“朱全忠,你**熏心企图玷污积善太后,因其抵死不从竟将其活活烧死,事后还逼迫陛下下旨污蔑放开我朱全忠,淫贼”

    “付氏所言,是否属实?”老广王惊愕中质问梁帝。

    梁帝不言,自斟一杯。对殿内众人打趣道,“今日家宴,当纵酒当歌。”

    “朱三,你本事了?”老广王见梁帝并不回自己,显然付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原不过砀山一个老百姓,跟着黄巢造反,唐朝皇帝不但没有诛你族人,反而相继封四度节度使。待你不薄啊!”

    “哦?不薄?”梁帝突而起身,众人皆要为老广王倒吸一口凉气。“老子替他出生入死,几次犯险舍命救他夫妇。可他呢?明面上封王拜相,背地里集结杀暗害世子郴王,断我后人。”

    “你也杀了他八名后人,还不能抵世子一命吗?为何还要害了积善太后?你这是要将我朱氏族人皆引入地狱啊!”老广王颤巍着指向梁帝,怕是思及朱氏日后处境便开始老泪纵横。

    “刚才那贱人不是提及其为朱氏诞下一双儿女吗?”梁帝突而发问,老广王大惊失色。

    “你,你又要如何?”

    “因这贱人搅了老子家宴清净,故要将其子女也一并蒸了。差人即刻去办!”将杯盏中剩余酒水一饮而尽,梁帝面色极为难看。

    “朱三!你!”老广王气急,一口气顺不上来,直直昏倒大殿上。

    广王其他几个儿孙皆冲上来扶,众人忙脚乱中无暇顾及周遭。邻座的花弄影只感觉一双有力的将自己抱起

    温暖的怀抱让她倍感安全,眼皮已经重如千斤沉铁,微光中她仿佛看见师父那柔和的下颌角,心喜之余安心的睡去。‘师父,你已经原谅妍儿了对吗?’

    从殿内混出,博王一路疾行不敢丝毫怠慢。要不是入宫前遇到均王朱锽,恐怕他此刻已被梁帝以身体不适送回王府,而他一旦在此时与弄影分开,梁帝再略施计将弄影留下,这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刚匆忙而至,远远便见到依撑在桌前的弄影。看来他猜得没错,梁帝还是惯用的套路,在酒水中下药。十二年前,他曾在帐内用同样的段迫害玷污太尉张全义大人的原配夫人,以至其崩溃跳崖,至今尸骨下落不明。

    待张大人不费一兵一卒,服戊城守将投诚归来之时,他效忠的大唐梁王居然拿出张夫人亵衣告诉他,‘爱卿深入敌营冒死劝降,太尉夫人却帐中与侍卫**一刻,还以此作定情信物。这种不贞不忠之妇,朕已替爱卿将其沉湖。’

    一直夫妻恩爱的张大人怎肯相信这一面之词,可又寻不到夫人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这么大一个悬案也就变成死无对证。至此深受打击的张大人急火攻心,突然就中风卧床不起了。

    看着怀里睡得正酣的脸,他感到无比辛酸。当初邀她留下,会给她乱世中难得的安稳。她莞尔一笑,信他。可如今,她才过了半年余,好几次差点被梁帝毁了清白。她来自江湖,本该浪迹天下潇洒自在,卷入这封闭晦暗的宫闱必会断其灵魂。这一世还有那么长,我又该如何守护你?

    马车出了宫门,疾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路上皆是匆匆而行的百姓,谁的面上都是一副归家的急切。

    “师父,师父”她许是大殿上太过紧张,熟睡后难免有些梦呓。上深可见骨的伤被绢布裹着,博王怕她睡梦中再将伤口扯开,任凭她指尖抠进肉里,就是不肯放开握住她的。

    单替怀里的她盖上披风,将脸安心的靠在她头上。这个痴情王爷眼角隐约的泪痕,让一边的苦夙看的心事重重

    ‘值吗?为了一个你不知来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