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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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南枝看着那幅青山绿水图, 苍山翠柏, 遒劲有力,含蓄的酝酿中勃发出张扬的色彩,笔势宛若惊鸿,翩若浮云。

    也是大家之作, 之前看师傅画过这幅画,虽然同为大家,但是风格细微之处行家一眼还是能看出的。

    朱颜顺的画作, 灵动自然, 笔力浑厚,不经意间的一个转笔就能勾出点睛,大气磅礴却犹有珠翠满盘之感, 整幅图布局必然是紧凑疏离得当, 让观赏之人能够心情怅然, 浮想联翩。

    眼前这幅画,徒有其表,却无法深入刻骨。

    就像朱颜顺之前评价宫南枝的话, 有的人天赋自然,有的人后天坚韧。你是我见过最有慧心, 天赋于胸的学生, 万不能辜负了这份得天独厚的恩赐, 一定要多加练习,早日成为一代大家。

    没有这种与生俱来的质感,后天多少努力也很少能够达到巅峰造极。

    而她, 这个被师傅寄予厚望的人,却要以临摹师傅的画作为生,若是让朱颜顺知晓,恐怕火冒三丈都是事,断绝师徒关系更为大者。

    她暗暗抹了把汗,如此这番情势,着实不能再以此手段谋生,抬眼莞尔,于阪天坐的极为端正,白峥坐在马车座位的正中央,宫南枝和于阪天分列两边。

    白峥身子微微向着她倾斜,面上还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总觉得三人气氛哪里不对,不出的古怪。

    凡是于阪天开口之前,都会下意识的瞥向白峥几眼。

    宫南枝虽然看出,却并不表露。

    雨停,路上歇脚。

    莫大非不知道哪根脑子抽了筋,竟连人带车赶到了一处花楼后院。

    还没停稳,一声袅袅扶风弱柳音传来,“非爷,今日这动静可是太大了,你这刚进后院,前头那厮就跟我忙不迭的通传,不怪他是新来的,就是那做了几年的伙计,也架不住你这样兴师动众。我这翠红楼,今日差不多要闭门谢客了,你可得赔我损失。”

    莫大非一把揽过那女子,恰好宫南枝掀开车帘下来,纸醉金迷,纸醉金迷,她额头抹了两把汗,默默低下头去。

    “吆,非爷,你这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真是一日不见,多日不念呀,让春娘我好生难过。”

    一身锦绣罗缎的女子柔软的靠在莫大非怀里,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极快的量完了这车上之人。

    “春娘,老子想死你了,老规矩,二楼给我清场,包圆了。好些日子不来,我那些兄弟也得放松放松不是,另外,给这个姑娘单独弄一间房,找几个人看着。”

    莫大非先是凑在春娘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接着又吩咐一旁厮去拴马。

    春娘应了声,宫南枝跟在她后面上了楼。

    “娘子,你怎的不等等我。”白峥带着伤,脚步自然跟不上。

    莫大非皱眉回头,“你是她相公?”

    白峥努力挺直腰板,字正腔圆道,“那是自然,拜过堂,成过亲的。”

    “哦,这样,春娘,那你给这位姑娘和这个公子安排一间房就好,这位大人,于大人,你帮他找间上好的房子,好生招待。”

    莫大非罢便转身揽着春娘上楼了。

    宫南枝站在楼梯上,背影从后面看上去微微颤抖,就像秋天残留在枝头最后的那片树叶,孤立无援。

    许久,她继续拾阶而上。

    白峥没等来暴风雨,心下也觉得有些失落。

    俗话得好,人至贱则无敌。

    自己总算有门学问,胜过自己的师傅苏里了。

    傍晚春娘送去一些纸笔,估计是莫大非嘱咐的。

    宫南枝叫住她,吩咐了要上好的澄泥砚,方能画出朱颜顺的神采。

    春娘停下来看她,白峥躺在床上,自然看不到二人之间的细密举动,不多会,春娘会心笑道,“姑娘还真是多才之人,用墨都这般讲究,好,我这就让丫头去买,不过这澄泥砚是北朝所产,我这边能不能买到还另。”

    “自然,多谢春娘了。”

    宫南枝眨眨眼,那人爽朗笑道,“客气,客气,姑娘尽管在这等着,我多派几个人出去,总是能买到的。”

    罢,婀娜着身姿,人已出了房门。

    宫南枝收起脸上的笑意,平舒一口气,坐到放有纸笔的桌前,“白峥,你师父是叫苏里吗?”

    二楼人少颇为安静,窗户外面有棵很高的碧树,油绿的叶子,南国的树木在冬日都这样生机勃勃。

    “恩,是啊。”

    安静,房中莫名尴尬的气息肆意流淌。

    两人再没话。

    楼下传来骂声,像是谁摔了盘子碗之类的东西,有女人尖锐的怒骂声,也有人声的赔礼道歉声,中间夹杂更多的是嘤嘤的哭声。

    那声音让宫南枝毛骨悚然,她把手贴在胸前,轻轻开房门,门口立着两个彪形大汉,想是莫大非吩咐的。

    两人见宫南枝出来,以为她要逃走,皆是举起手中利刃,往后压了几下。

    宫南枝的目光直直看向楼下的人群处,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居高临下骂着地上的人,言语极为粗俗恶劣。

    地上散着一些碎片,还有水渍,瓜果。

    一个锦衣艳丽的女子扶着地上的粗布女子,给她擦着手上的血迹,时不时回过头对那指手画脚的骂人者赔不是。

    那张脸虽然涂满胭脂水粉,不复往日的青春秀丽,隔着层层人群,宫南枝鼻子难忍的酸楚,胸中一片惶然。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是子夏。

    就在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上前拉起子夏,顺势在她胸前揩了把油,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子夏的脸,前胸后臀。

    地上粗布女子狠狠推了把那男人,那人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口中更是污秽不堪,让人难以入目。

    冬青,可是她的脸怎么了。

    长长的一道伤口横亘了整个左脸,原本可爱俏丽的容貌瞬间变得狰狞恐怖。

    宫南枝脑子心中乱作一团,手脚如入冰窟,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她看着原本活泼好动的二人,此刻就像最底层的蝼蚁一般任人欺凌,不该这样的。

    那两个彪形大汉见她满脸泪痕,握刀的手不知是收还是收,悻悻的垂下手来。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只不过让你禁足,你怎的这样题大做,倒好像是我们哥俩欺负了似的,一会大哥来看见,指不定怎么骂我们。”

    宫南枝这才有了半点意识,她胡乱擦了把脸,笑笑,“我这是触景伤情,跟二位大哥没有关系,二位大哥,一会可否让那楼下摔了碗的姑娘给我倒点水来,看她怪可怜的。”

    着从袖中掏出点碎银子,分别搁在二人掌心。

    “事,不值一提。姑娘真是菩萨心肠,那女的我看着也可怜,若是脸不毁,恐怕也得做翠红楼的招牌。若不是她的好姐妹夏雪一直照应,春娘才不会留她在此端茶倒水呢。”

    “大哥,你认识这两个女子。”

    宫南枝问的不经意,心中却早已有了自己的猜测。

    “哈哈,到底,她俩来这翠红楼还不到一年,刚来的时候俩人都是秀气端庄,到调教,春娘的手段一般人哪能招架的了,这冬梅就是个倔脾气,还没训好,她自己个拿刀划烂了这张脸,这下可惹恼了春娘,脸花了,接不了客,端茶倒水还怕吓着客人,春娘当时就想赶她走,那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有气无力了,多亏夏雪姑娘仗义,二话不从了春娘,唯一要求就是留下她苦命的姐妹冬梅,这不,夏雪姑娘本来就长得秀丽,不多久就成了翠红楼几个撑场子的了。”

    指甲掐进了肉里,宫南枝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寒冷至极的温度灌进心底,就像冬日雪后的柳枝,堪折堪脆。

    夏雪,冬梅,连名字都改了。

    不是万不得已,子夏断然不会去做那风尘女子,冬青也不会性子如此决然,毁了自己的脸。

    一个女子,失了贞洁,毁了容貌,这是天大的事情。

    “谢谢二位大哥了,放心,我跟我相公就在房中,哪也不会出去,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那我进房了,一会你让那丫头过来给我送点茶水。”

    宫南枝压着嗓子里的涩意,转头进房关了门。

    白峥自然瞧见她的反常,见她关了门,这才问起来。

    “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来。”

    宫南枝坐在桌前,背对着他,面上已然清凉一片,天寒地冻的感觉不过如此,自己从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子夏冬青,如今却沦为这等风尘命运,残破如蝼蚁,任人欺凌。

    若是眼前有利剑,恨不能将那些人千刀万剐,弃尸荒野。

    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她没有回身,心中却是愤怒,仇恨,后悔,自责无数种情绪翻江倒海而来,悉数将自己击垮,头脑也变得混乱不清醒。

    是床上那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到南朝,如果不到南朝,路上不会遇到土匪,不遇到土匪,也不会让冬青子夏贸然逃跑,如果他们没有逃跑,那么此刻,翠红楼不会找到冬青和子夏,如果,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让她们跑回北朝。

    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自己害了她们,宫南枝悔意丛生,恨不能重新回到那一天,如果重新回去,她一定不会让她俩出事,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要:  我回来了,天使,可爱们,爱我你就看看我,爱我你就评评我,爱我你就收藏我,爱我你就轰炸我/(ㄒoㄒ)/~~鸡皮疙瘩掉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