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淮阴萧家
这个时代的大家公子出门,绝对不能是自己单独出行,带着侍、下人都不行,一定要有长辈或者成年姐妹带着,方可成行。
苏无香他们兄弟几个去萧家赴宴,就是苏余香送他们过去。总共四辆车,两辆大车坐着四位公子,一辆车两个人,两辆车坐着他们的随身侍,还放着他们出门带的备用衣物,苏余香骑着马,带了七、八个家丁在马车四周护送,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去了萧家。
若在平时,苏余香对这种护送工作是很没兴趣的,可惜苏家就她一个成年女子,她想推脱都不行,但是去萧家就不同了,苏余香兴致浓厚得很,如果运气够好,她不定还能见到萧晴空。
在淮阴城,苏家大姐苏余香爱慕萧家公子萧晴空的消息,已经算不得是新闻,只是萧悦然了,萧晴空的婚事,他自己做主,他不插手。
不过从萧晴空每次见面都对苏余香不假辞色这点来判断,他对她应该是没有好感的。而且萧晴空是萧家独子,并无姐妹,他若是要继承萧家家业,就会和他的外祖父、父亲一般,招赘妻主上门,然而苏余香却是苏家的嫡长女,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苏染香和苏流香坐了第一辆车,苏无香就和苏含香坐在第二辆车上。闻着苏含香身上浓郁的香粉味道,苏无香只觉头晕脑胀,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但是没办法,苏染香和苏流香都是嫡出,人家肯定同坐一辆车,他和苏含香同是庶出,想躲也没得躲。
也许是为了昭示自己出过门,见多识广,苏含香一路上简单地给苏无香介绍了萧家的情况。在以女子为尊的云苍,连续三代家主都是男子的萧家,绝对算得上是异类。
不过萧家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纯属意外。三代之前,萧家的家主名叫萧清,萧清膝下无女,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萧诗情,正夫所出,次子萧画意,侧夫所出,两个都是才貌双全,名声远扬。虽然没有女儿,但是按照萧清的想法,长子招赘妻主,次子联姻豪门,两个儿子互相扶持,只要萧诗情能生个女儿,萧家照样后继有人。
然而萧清不会想到,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那么苦命。萧诗情三次订婚,接连克死三个未婚妻,拖到二十四岁才勉强招了个猎户出生的女子上门,虽夫妻两个感情不错,可惜好景不长,在萧诗情生下儿子萧悦然不久,这倒霉催的上门媳妇就蒙神召唤了。萧诗情受此击,一蹶不振,跑到庙里带发修行去了,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扔在萧家。
萧画意比他哥哥还惨,先是嫁了晋阳韩家的七姐韩紫烟为夫,还生了个儿子,就是当今的皇贵君韩葙。
虽韩七姐没有继承韩家的资格,但萧画意背后有萧家撑腰,两人日后分家出去,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元正十一年,逃亡他乡的先帝四皇女霍雅和九皇女霍静杀回京城,而韩紫烟的侧夫霍谦,竟是流落民间的先帝嫡子、女皇胞弟,堂堂长帝卿肯定不能再为侧夫,萧画意除了自请下堂,根本别无选择。于是,萧画意和韩紫烟和离,带着韩葙回了萧家。
那时候,萧清年纪已经不轻,只能把家业交给萧画意点。好在已经恢复长帝卿身份的霍谦对萧画意颇有歉意,一直让人暗中照拂,若不是如此,他一个男子也撑不起萧家的大局。
韩葙长大后,远嫁青州云家的少主云卷,两口过得倒也和美,第三年就生了女儿云朵。不料没过几年,祸从天降……
天嘉三年秋天,北邙大旱,牧草枯萎,牛羊纷纷饿死,北邙骑兵大举南下,从云苍了东北的景峪关入塞,攻破青州,杀死青州太守,在青州城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劫掠百姓七千多人。
而云家,青州城内最赫赫有名的云家,则是在这场浩劫中最大的受害者,除了嫁到京城的云想衣,嫁到晋阳的云舒,以及带着女儿云朵停留京城的韩葙,偌大一个云氏家族,再无幸存者。
云家被灭门之后,韩葙因受刺激过大,神智一度不清,凤后韩葭不放心,就把他们父女留在了京城。三年孝期过后,韩葙改嫁,嫁得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嫂子霍清,一时间争议不断。
韩葙进宫后生下一子一女,儿子霍希贤,女儿霍希真,皆被韩葭养在自己身边。
而在韩葙进宫之前,和韩紫烟和离多年的萧画意也嫁了人,嫁给了抚远大将军舒青,两人婚后还生了个女儿,名唤舒眉,比韩葙足足了二十岁,甚至比云朵都三岁。
宫里有皇贵君,朝上有大将军,从萧画意手中接过家主位置的萧悦然不仅在萧家旁系虎视眈眈的关注下守住了萧家家业,还将其发扬光大,坐实了淮阴第一世家的交椅。
十几年前,晋阳韩家的少主韩芃曾向萧悦然提亲。韩芃是韩葙的堂妹,萧悦然是韩葙的表弟,两家本来也是世交,这桩婚事绝对门当户对,而且韩家和萧家的关系,由于韩紫烟和萧画意的和离,一度有些尴尬,韩芃要是娶了萧悦然,两家也算重归于好。
萧家的旁系族人可希望萧悦然嫁出去了,谁知萧悦然却拒绝了韩家的提亲。他他要招赘妻主,他不能让萧家的香火,断在他的手上。萧韩两家的联姻计划,就此作罢。
谁都不会想到,萧悦然是个比他爹萧诗情还要倒霉的,他的母亲好歹是在他出生之后去世的,而他的妻主,在他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就在一次行商的路途中,被人杀害。萧悦然是个性子坚强的,勉力撑了下来,可惜萧晴空又是个男孩,淮阴城里许多人家都在猜测,萧悦然估计会让萧晴空嫁出去,毕竟萧家男人克上门媳妇已经是出了名了,萧家再有钱,没命享受也不行啊。
倒是萧家嫁出去的男子比较旺妻,萧画意嫁了两次,第一次嫁的商家姐,人家随后就是驸马了,第二次嫁了个将军,人家随后就封了侯,萧画意如今也有一品诰命在身了。
苏含香得津津乐道,苏无香听得心不在焉,萧家父子的命运固然令人同情,可更让他感到烦闷的是,这个世间的男子,想要独立生存实在是太难了。
若是家中没有女子当家,男子连独立门户的资格都没有,他得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萧画意执掌萧家的时候,他的母亲还在世,长帝卿出于歉意,也对他多有照拂。到了萧悦然,表兄是皇贵君,婶婶是大将军,同样是靠山稳固,就是萧晴空不想嫁人,人家也有自己的资本。
可是苏无香,他一无钱财、二无靠山,不嫁人的话,他的命运苏玫做主,嫁了人就是看妻主的脸色行事,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在苏无香的胡思乱想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到苏含香矜持地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该下车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萧家门口。苏无香赶紧下了车,跟着苏染香他们进了萧家侧门。
苏家和萧家齐名,苏染香和萧晴空的关系素来不错,尽管花厅里客人已经不少,萧晴空还是亲自来了二门迎接,然后携着苏染香的手领着他们到了花厅。苏染香被成平宗姬看上,即将纳入府中的事情早已在淮阴各个家族传开,众人议论纷纷。不过当着苏家人的面,却是没人敢闲话的,尤其今天的主家还是萧家,人家和成平宗姬是拐着弯的亲戚,你什么都是错的。
像这种公子们的聚会,通常是泾渭分明,嫡出和嫡出坐一桌,庶出和庶出在一起,要是有人走错了位置,会被笑话死的,苏无香很聪明,老老实实跟在苏含香身后。别看苏含香在家看他不顺眼,出门却不会故意整他,因为这个时候讲究家族荣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哪户人家有个公子出了不好的事情,他的兄弟们都会受到影响的,苏含香不是笨蛋,他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具体到了各个圈子,决定地位排序的就是母亲和姐妹的本事了。在嫡出的圈子里,领头的按应该是萧晴空和苏染香,不过萧晴空对这些男儿之间的争奇斗艳向来没兴趣,苏染香心情又不好,两人只在花厅一角喝茶话,并不参与花厅里的热闹,因而最受瞩目的,反而是苏流香和薛家公子薛冰。
到了庶出这边,苏含香的风头倒是无人可及,同为四大世家之一的蒋家公子蒋秀菡颇有些不服,不时出言挑衅,都被他不动声色化解了去。
蒋家年轻一辈没有嫡子,蒋秀菡在家中的地位也跟嫡子差不多,不过出门的时候人家就不这么看了。其实也是蒋秀菡的生父不会做人,身为通房侍人抬起来的侧夫,得宠就算了,不能招摇到主夫面前去啊,尤其主夫无子,想抱个儿子来养,他居然还舍不得。要知道,苏含香的生父林氏恨不得把他送到罗氏房里,可惜罗氏有苏染香,不愿意养苏含香罢了。同样是庶子,养在主夫名下的,能算半个嫡子,婚事都要高出半头,养在生父身边,再得宠也不被人看重。就蒋秀菡吧,他家根本没有嫡子,他要是主夫养大的,他今天就是和苏流香他们坐到一起,也没人会什么。
苏无香坐在花厅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悄无声息吃着点心,对周围一群男生讨论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全无兴致。他就想着,自己不乱走、不乱,把所谓的赏花宴平平安安混过去也就算了。
既然都叫赏花宴了,肯定不能一直坐在花厅里,总得到园子里去逛逛。萧家的花园,是全淮阴出了名的精致秀美,尤其他家没有女主人,游园最是自在不过。
也不知是谁家公子起的头,反正一群公子叽叽喳喳,就大家都往花园走了。萧晴空身为主人,自然是要带头的,苏无香坠在队伍的尾端,一脸的无奈,他艺术细胞不够,欣赏不来这些啊。
走着走着,苏无香和大部队的距离就拉开了,他本着安全第一的想法,想要快点追上去,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苏四公子,我家公子有请,请跟我走。”挡住苏无香去路的侍,和他差不多的年龄,话的时候露出两枚虎牙,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煞是可爱。
“你家公子是谁?”这是萧家,萧家就只有萧晴空一个年轻公子,他现在带着诸家公子在逛园子,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他不可能特意派人来请他。想到这里,苏无香的警觉性立刻就上来了。
“我家公子不让我,他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侍儿笑嘻嘻的,态度很恭敬,就是苏无香问的话,他根本不回答。
苏无香不想搭理他,算绕开他往前走,谁知他往左边,那个侍就往左边,他往右边,那个侍就往右边,动作比他还快一步。
苏无香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侍是有武功在身的,他不是他的对手。
看来就是他不去,人家也能把他强行拽了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无香决定跟着那个侍走,就问他,“你家公子在哪里?”
“苏四公子请跟我来。”侍见苏无香改变主意,很高兴地在前面带路。
他们往前没走几步就到了湖边,因为是个人工湖,面积并不大,但是湖心有个人工堆造的岛,岛上还有个亭子,看着却很别致。
“没有桥吗?”看着孤零零的湖心亭,苏无香惊奇地问道。
“没有。”侍摇了摇头。
“也没有船?”苏无香眺望前方,发现湖面上好像没有船只的身影。
“本来有的,被我家公子让人给收了。”
“那他怎么过去的?”苏无香已经看到亭子里有个人了,但是湖边距离湖心亭最近的地方,也有三、四丈远,他不会飞檐走壁,肯定是过不去的。
苏无香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被人拽到湖心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