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冬天的园子，树木光秃秃的，泥土里也只有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枯黄残叶，了无生趣地苟存着。

    园子里唯一能让人感受到春意的地方，就是温室。

    温室里种着草莓和片蔬菜，因草莓还未红透，还没能吸引到偷摸来寻刺激偷食的学生们，所以人迹罕至。

    本应是僻静的一隅，今天因为尹恕和桑妮的到来，清新盎然中添了几分粉色旖旎，倒是与半熟的草莓相称得很。

    桑妮瞅向被某人不知道第几次牵住的手，抿了抿唇，率先破寂静，问他：“怎么了？”

    “有人今天一整天没跟我过话，还不允许我太过张扬，我只能私底下偷偷摸摸联系了。”尹恕，话里是显而易见的委屈。

    桑妮撇嘴，量了下周围环境。

    是够偷摸的。

    尹恕：“为什么？”

    面对他突然的提问，桑妮“嗯？”了一声。

    尹恕知道从她嘴里讨答案最不容易，于是自己先替她想了答案。

    “怕被同学发现？”

    “还是怕被老师发现？”

    “唔……”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怕被家里人知道呢……

    不可能出口的事，或许囫囵过去是最好的。

    桑妮微微点了头，当是默认。

    尹恕哂笑，似乎觉得她是在自找烦恼：“我一声，没人敢我们什么。”

    桑妮心里啧了一声。

    行行行，你在学校里是很无敌，可以横行霸道。但她敢保证，在自己家人面前，尹恕恐怕挨不过三下。

    可这话她不可能出口，只得别过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是女生你不懂。”

    “嗯。”他确实不懂，不过尊重她意见这件事还是能做到的。

    他退而求其次：“那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

    “？”

    “就这样定了。”尹恕很快对这个决定盖章定论，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可以商讨的事情，他早已做好决定，只是对桑妮进行例行通知。

    “没必要吧？这样好像在偷情。”再了，他们关系还没确立呢，有什么情好偷的！

    “嗯？”尹恕挑眉，“那你是想一直不跟我话了？”他觉得自己的请求已经足够卑微。

    毕竟杨文栋已经开始一直嘲讽他泡妞太失败，现在女方竟然走到连话都不愿意跟他的地步。

    “也没有。”

    桑妮顿时感到左右为难。

    尹恕把她身体掰正，正对自己，盯着她的眼睛问：“来，每日一问，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

    “……”哪有这么直接的！

    虽然觉得他行为有点不可理喻，完全随心而来，但昨天因为他答应太快而有的一点点酸涩，因为他这一刻的霸道，顷刻被抚平了。

    嗐！竟然觉得他这个样子蛮帅！

    尹恕这人向来做事有些虎，以前是不熟，有所顾忌，现在见桑妮虽然没回答，但也没抗拒，顿时胆子就大了起来。

    他低头垂眼，动作随心，手指取过桑妮的一缕头发圈在指骨上绕了绕，发尾偶尔绕过掌心，痒痒的，就如他此刻蠢蠢欲动的心。

    桑妮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而且她觉得尹恕此刻的眼神，暧昧又危险。

    她侧头，想躲开他的手，嘴上也嘟囔着看起来有些生气。

    她想别玩。

    然而尹恕才察觉她的意图，下一秒就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把她想移开的脑袋固定住，在桑妮嘟着嘴想不满时，低头在她唇上快速留了印记。

    “……”

    桑妮顿时瞪大了眼睛。

    但尹恕的触碰真的只有一瞬，在桑妮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撤离，像一个明知故犯后禁不住心虚的孩。

    他望着她，：“我知道了，不玩了。”

    “嗯。”桑妮下意识垂眼回道。

    但刚完她又睁圆了眼。

    现在已经不是他玩不玩的问题了好不好！他这是完全超出了界线！太离谱了！

    桑妮用力拿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知道。”

    桑妮想知道你还敢这样做，是不是疯了？

    可尹恕真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又一次在她还未开口时，就出了答案。

    “我也知道你会生气。但是我忍不住。”

    又来了，他又开始装白兔了。

    可惜这一次她没那么好忽悠了。

    桑妮决定生气！

    相比起来也不觉得今天一直避着他的事有什么不妥了，甚至还觉得，就应该这样！要离这种登徒子一样的男人远一点。

    她跺了跺脚，准备狠斥他一顿。

    可她一张开口，嘴巴里就突然被塞进了一颗草莓。

    “……”

    尹恕的动作太过猝不及防，桑妮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竟然嚼了嚼，把草莓吃进了肚子里。

    还挺甜。

    她皱眉，瞬间注意力转移，看向地上粉绿参半的草莓们，琢磨着问出了口：“草莓竟然这么甜吗？不是还没到季节？”

    还是学校实验室的改良培植终于有效果了。

    尹恕轻笑，突然又拿出一个草莓，摊开她的掌心，往上面放。

    “……”

    桑妮这才发现不对劲。

    “你哪来这么多草莓？我根本没看到你摘啊。”

    尹恕回答得十分随意：“杨文栋送的。”

    桑妮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你确定？送的？”

    “嗯，他抄我作业了，报酬。”

    尹恕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往自己嘴里扔。

    他咬了两口，：“确实挺甜。”

    话到这里，桑妮已经完全被他带跑偏了。

    见他吃的挺香，也跟着把掌心的草莓塞进嘴里吃掉。

    确实甜。她都想问问杨文栋，这草莓哪里买的了。

    于是，温室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和谐得不行，要是外人看到，可能还会怀疑这两人接下来会不会就地上的草莓进行一番美食点评。

    尹恕看到眼前女孩先前的愠怒之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嘴角扬起。

    杨文栋这草莓还不错，可以考虑让他多送点。

    而被偷拿了要送给学妹的礼物的杨文栋，此刻正看着精心准备的心形形状草莓中间缺失的一块暴躁得不行。

    他仰天怒喊：“谁TM让老子知道他偷拿我东西，我非剥了他的皮！”

    亲眼目睹老大偷拿行为的胖虎在一旁沉默不语，看着杨文栋摇了摇头。

    别想了，知道是谁也没用，有些事，真不如吃吃哑巴亏当不知道得了。

    温室里，桑妮吃完草莓，想起刚刚尹恕的所作所为，虽然怒意减退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又狠狠地怒视他一眼。

    不过她没算追究下去了，因为尹恕那么厚脸皮，提这件事只会让她自己感到羞囧。

    而且尹恕刚刚的话，引起了她对另一个话题的兴趣。

    有件事她一直没问他，既然他今天都没尊重人，那她也要踩一下线。

    不过，踩线之前，先离开吧。

    这种事情，不适合在封闭的空间里，而且，经过刚刚的事，桑妮觉得两人再这么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走吧。要上课了。”

    尹恕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

    桑妮咽了咽喉咙：“才过了十分钟？”

    虽然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比较长，足有十五分钟，但桑妮感觉两人已经这样待在一起好久了。

    尹恕：“才？我倒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桑妮赶紧附和：“是啊，好快的，所以我们还是赶回教室吧，现在走回去时间也差不多了。”

    尹恕望着她片刻，最后还是妥协。

    今天，他已经满足了。

    想起刚刚亲她嘴唇的触感，虽然很快，但那嘟嘟的触感现在还让他脑子嗡嗡的，那是一种他从未尝试过的让人迷恋的感觉。

    “再让我亲一下？”尹恕突然。出口以后他都惊讶于自己的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刚抚平桑妮的情绪后，又出这样会让她炸毛的话。

    “你！”

    果然，桑妮的脸立刻涨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怒的。

    尹恕一把握过她指着自己的手指。

    “走吧。”他赶紧转移话题。

    手被他攥在手里，桑妮情绪仍觉扭捏，用力便要挣脱。

    “冷。”她，潜台词是‘我想把手藏回口袋了。’

    怎料尹恕会意是会意了，只是转头就把握着他的手藏在了自己的裤袋里。

    “刚好，我也冷。这样大家都更暖。”

    “……”

    “别躲，出去就有人了。”在桑妮发起新一轮反抗前，尹恕。

    桑妮回神，才发现这家伙已经牵着自己走出了温室，再走几步，就会进入实验楼和教学楼的廊道，那条路上，经常会有上课的学生经过。

    要是两人发生争执，肯定会受到不少关注。

    她赶紧捋了捋袖子，尽力遮挡两人双手的交接处。

    “走斜坡那条路。”她提醒尹恕。

    那是一条幽静的林道，人很少，适合‘偷情’，也适合谈事情。

    尹恕挑眉，觉得这个建议也不错，便拐了弯，往斜坡方向走。

    一路上，虽然还有别扭，但桑妮好像已经学会不跟他的“霸道”计较，或许当对一个人有了好感，对他的很多接近都会变得顺其而然。

    尹恕看她的反应，心里也是一阵愉悦，网上的果然没错，恋爱中大胆很重要，不然关系只会一直停步不前。

    他紧了紧手上的力度，突然觉得自己大概距离那临门一脚不远了。

    同时他也纳闷，明明桑妮不抗拒自己的接近，为什么就是不直接点头认可。

    女孩子的矜持，真是个奇怪又摸不透的玩意儿。

    进入斜坡边上的道，确认四周都看不到其他人影，桑妮终于开口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话。

    “你刚刚杨文栋抄你作业。那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明明功课各方面都那么好，但是考试成绩总是那么差吗？”

    她侧头看他，边边停住了脚步。

    尹恕也跟着她停了脚步。

    对上桑妮的视线，尹恕不觉压迫，反而有一种“终于”“终于这样了”的感觉。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原来的想法是，两人在一起后，他再慢慢给她，没想到，在一起这件事一波三折，这个问题反而按照他想好的时间点被桑妮问了出来。

    也好。

    也一样。

    反正都是要的。

    他也早就想要有一个能充分信任的倾诉对象了。

    这是尹恕听到桑妮的问题后，所产生的一系列想法。

    尹恕的反应出乎桑妮的意料。

    他竟然如此的平静。

    就像自己只是在问一个很日常的问题，比如，你中午吃什么了？下午放学要不要跟我逛街？

    尹恕也没有桑妮想象中的，听到问题后脸色阴沉，安静的可怕的模样，只是看了她几眼，嘴巴张合了一下，然后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便娓娓道来。

    对他的反应，桑妮只有一个想法。

    “……”郁闷。

    所以她之前难得的体贴，顾虑他的想法，害怕戳中他的难言之隐……这些种种情绪，完全是想多了？

    可当听完尹恕的叙述，她又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并不是想多了。

    可能是尹恕太会处理自己的情感，也可能是男生都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反正桑妮觉得，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不可能像他这样平静面对。

    连叙述的语气都毫无波澜，仿佛在一件别人的事情，跟他本身毫无关系。

    他自己从和尹寒调换，可他过得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悲惨，虽然生活清苦，可是养母尽全力给了自己最大的爱。

    他，被发现时候被抱错后，尹家来接人，他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觉得本来的生活挺好的。而且在知道尹家的意思是想要两个孩子一起养后，他更是抗拒。

    生活从来就是这么残酷，这样一富一穷的人生交换，最后穷人家可能就是一无所有。因为养的孩子要交回去，而生的孩子不一定愿意回来，即便回来了，那样的心理落差，有几个人能很好的消化呢？成人尚且不一定能，更何况是才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不忍心让养母落得个一无所有，所以他不能走。

    他，后来养母病重，他无处可去，才被托孤回了尹家。对亲生孩子还有所牵挂的养母临终前拜托了他一件事，就是如果可以，别让尹寒在尹家生活太过艰难。

    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其实对尹寒有怒气，他觉得尹寒连自己亲生母亲都不认，根本不配得到这样的挂念。

    但他后来发现，原来尹寒在他回到尹家前，对这一切一点都不知情，他只是个被瞒在鼓里，连亲生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可怜人，并且在自己回到尹家后，他也确实被冷落了不少。

    所以，十二岁的尹恕决定履行对养母的承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尹寒创造了一个他认为的可以让尹寒在尹家过得好一点的条件。

    这一装，就是五年。

    “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幼稚是吧？”到最后，尹恕自嘲着道。

    “当然不！你很好。”桑妮看不得他这样子，马上反驳。

    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桑妮想不起来具体的事，但她知道，肯定是在没心没肺的活着。

    而尹恕却跟她截然不同，他的十二岁，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学会了掩藏情绪。

    尹恕装成绩不好这件事的起因也让桑妮十分错愕，竟然是出于一个孩子的善良和忍让，这是她之前从没想过的。

    虽然尹恕语气淡淡的，看起来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但桑妮觉得他此时眼角眉梢都是落寞之意。

    听完这样一段明显不被第三人知晓的故事，桑妮想，她应该安慰安慰他的。

    “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成绩不代表一切，实力就算被掩藏了也抹灭不了它的存在。”

    尹恕戏谑道：“是吗？我以为你很在乎这个，不然之前怎么会三番五次提醒，让我不要扰你学习。

    “额……”想起自己之前竟然训斥一个学霸不务正业扰自己学习，桑妮真想敲爆脑袋，问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桑妮不好意思起来，尬笑了两声，并努力找他感兴趣的话题安慰他，让他开心一点。

    关于他感兴趣的事，桑妮印象中就只有篮球和天文了，可这两样她都是门外汉，聊起来磕磕巴巴的，显得十分刻意，还有点憨憨的可爱。

    尹恕听了一会，终于把手从口袋掏出，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好了，我没那么可怜，不用安慰我。”他，“现在出来也好多了。”

    才走了两步，他突然轻捏了捏她的耳朵，笑着：“你这安慰人的技术真的很一般，真想安慰我就跟我在一起吧。”

    “嗯哼？”桑妮肩膀一扭，挣脱开来，语气笃定，“别看不起我，等着，会让你开心的。”

    尹恕挑眉：“嗯？我要什么你知道的啊。”

    “哈哈～快上课了，快走吧！”桑妮快走两步，先行朝教学楼走去。

    尹恕好像也不意外她躲避的反应，耸了耸肩，然后跟上。

    斜坡一侧的拐角处，刚好听到刚才两人对话的尹寒依傍在墙上，表情落寞，往事如流水般在他眼前重演。

    今天听到的事，留给他的震撼是巨大的，他曾经好奇过，为什么之前听过学习不错的尹恕成绩会一落千丈，他以为是环境转换和尹恕的叛逆造成的，却没成想还有这样的缘由。

    他之前对桑妮过，尹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优秀，现在他想收回那句话，因为，原来尹恕不止比桑妮想象的优秀，比他自己想象的也要优秀很多很多。

    他作为哥哥，却原来一直被弟弟庇佑着吗？想到这，他心里极不是滋味，内心五味杂陈，有懊恼，有心酸，同时自尊心也很不好受。

    他不是完人，不得不承认，那份不好受的情绪里，还藏着嫉妒。在回到教室后，一节课过去，他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内心，从挣扎到坚定，他决定要找尹恕谈谈，开诚布公地谈谈。

    回去的路上，桑妮心里的九九一直在转着，对于该怎么安慰尹恕，她好像有头绪了呢。

    她言语上安慰人的技术真的特别特别烂，但是她同时也知道，想让一个人开心，不仅可以靠言语，还能靠行动。

    所谓行动，最简单直接的莫过于投其所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桑妮还总是在学校里跟尹恕零交流，放学后更是对他避之不及，不让他有一点接触的机会，但他却每天都能在课桌的桌肚里发现一份来自桑妮的礼物。

    一周后的夜晚，尹恕看着在房间里整齐排列的礼物，关于篮球和天文的各种周边，其中不乏价值不菲的东西。他定睛看了许久，心思愈来愈缥缈，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高兴。

    千言万语或许只能归结为一句话，女生的心真的好难猜，桑姐的心思更是其中之最，一面不让人靠近，一面示好的礼物却从不断歇。

    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也使点心思，陪她玩玩了。

    心思是啥？

    尹恕最近发现在桑妮面前示弱这个办法还挺有效的。

    他给礼物们拍了个大合照，然后点开微信，编辑了一条短信连带着照片一起发送过去。

    尹恕：“桑姐，你的礼物快要把我房间完全霸占了。”

    桑妮收到信息时，正好从花园里回房，看到照片和尹恕的夸张的话，在路上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满足又欣慰。

    桑妮：“那你喜欢吗？”

    尹恕：“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些的？”

    桑妮抿了抿唇，怎么觉得他这话好像不太喜欢。

    她自认在送礼这方面挺在行的，而且也觉得礼物那么多，总有几个是他喜欢的吧？但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或许真的容易不自信，于是桑妮心里也不禁忐忑。

    桑妮：“不喜欢？我根据自己观察买的。”

    桑妮：“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再给你买。”

    尹恕挑眉，果然是学习软件上的“富婆sunny”，是他开学第一天就遇到的“散财童子”，撒起钱来大方得不得了。

    尹恕：“喜欢。”

    桑妮顿时放心了，同时也暗暗对自己的观察力骄傲了一番。

    桑妮：“那就好。”

    尹恕：“不过，原来你一直在观察我的喜好啊。”

    桑妮：“……”

    这话怎么得像她一直默默关注他，对他有意思似的。

    桑妮：“平时看你就很喜欢篮球，看的书玩的乐高都是那类型的，很多人都知道的，姜可可也对我过。”

    她努力挽回一点形象，证明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她没有特意留意他。

    尹恕早就对桑妮的口是心非见怪不怪，他只是单纯想耍个嘴皮子而已，所以听见她这话后，依然□□地厚脸皮着。

    尹恕：“知道还送我东西的，只有你一个。”

    桑妮撇嘴。

    明明想给他送东西的人很多。

    但她不会把这话出来，因为显得她在吃醋似的。

    桑妮：“反正你喜欢就好。”

    厚脸皮尹恕再次运作。

    尹恕：“什么时候把人也送过来？”

    桑妮：“……”

    尹恕轻笑，正想再调戏调戏她，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他转目望去，心中惊奇，家里会有谁在这个点还敲他的门？他一向不爱被扰，下人们是不敢，而家里的其他成员，也没有敲门找他的习惯。

    敲门声仍然不止，尹恕放下手机，朝房门口走去。

    开房门，原来是尹寒。

    听见门被开的声音，尹寒抬眸，看着尹恕，问：“可以聊聊吗？”

    尹恕嘴角向左勾起，眼神玩味。

    很快，他侧了侧身体，让开一个位置。

    男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面对尹恕的爽快，尹寒笑了下，然后走进房间。

    尹寒在客厅坐下，尹恕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一听放在了尹寒面前，然后在尹寒对面坐下。

    可乐罐被开的声音滋啦一下，在房间内响起，虽然突兀，但也算是正式破了沉寂。

    尹恕：“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什么事？”

    他们两兄弟，虽然不至于针锋相对，但尴尬又复杂的关系摆在那，两人感情一直很淡，就算正面碰到，也不会招呼那种，所以学校里才有那么多关于两人不和的传言。

    尹寒：“想跟你聊聊。”

    尹寒顿了顿，又补充道：“开诚布公地聊聊，关于我亲生父母，关于你养母的事。”

    尹恕先是讶然，然后嗤笑：“良心发现了？”

    他习惯了跟尹寒要么互相漠视，要么话里带刺，现在也下意识地做了这样的回应。

    尹寒并不恼：“我问过爸妈，尹家的父母，他们跟我话一些事，但是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也想过要问你，却一直没勇气踏出那一步。”

    尹恕仰头灌了一口可乐，气泡上涌，让他喉咙难受，他擦了擦嘴，问：“现在怎么有勇气了？”

    尹寒沉吟几秒，：“今天我在斜坡听到你跟桑妮的话了。”

    听到他这句话，尹恕动作一顿，但脸色却无太大的波动。

    “哦。”他，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只是再看尹寒脸上的表情，尹恕瞬间懂了尹寒今晚之所以会来找他的原因。

    可他不爱聊这个，也不想聊这个。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跟你没关系，兄弟情深那一套就免了，但是关于你的生母，我能的一点就是，她是个很普通的母亲，但是很温柔，会为孩子付出一切。”

    尹寒：“我能想象得到，所以才能养出你这样优秀的儿子。”

    尹恕笑，一点不客气地接下了他的夸奖：“你也不赖，因为她挺好，所以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尹寒愣了下，然后学着尹恕也厚脸皮了一下。

    “好像是。”

    虽然察觉到尹恕不想隐瞒成绩的事，但尹寒还是要正式感谢他对自己有过的善意。

    尹寒：“谢谢你，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尹恕：“别谢我，男人这些话，肉麻死了。算是我欠你们两母子的。”

    哪会是尹恕欠他的呢，尹寒心知肚明，两人从抱错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是尹恕吃了大亏，是他尹寒偷了他富贵的十几年人生。

    尹寒从没见过生母，他对她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是一种陌生但又永远割不断的感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感情。

    但无论如何，此刻的他，真的很感谢那位素未谋面的生母，感谢她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感谢她给予了尹恕足够的爱，让也受到了尹家很多爱的他不至于亏欠太多。

    尹寒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我曾经嫉妒过你，也懊恼过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想让爸妈知道，就算不是亲生的，我也不会辜负他们的培育，想让自己值得这份偷来的爱。”

    尹恕知道尹寒今晚想跟他谈心事，但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连这种平日里难以启齿的情绪也能洒脱地出来。

    “我可能前面的不够清楚。人生的前十二年，我过得很好，我没觉得有什么受苦的地方，实话，我甚至觉得现在的生活都比不上，所以别总把我放到受害者的位置。”尹恕，“你如果你的爱是偷来的，那我也是，所以我们算是平了。”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辞，尹寒讶然，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实话，他的想法确实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抱错这件事是尹恕吃亏了，现在听尹恕这么一，才发现自己的实在太过狭隘。

    他还想什么，却被尹恕提前断了。

    尹恕：“我了，肉麻的话不要。”

    尹寒一愣，难得畅快地笑出了声。

    他举起可乐：“不想我就干一口吧。”

    “可以。”尹恕很干脆，也举起自己的一听可乐。

    易拉罐碰撞的声音取代了两人话的声音。

    一口喝完，尹寒挑眉，语气是释然后前所未有的放松：“来点啤酒吧，可乐多没意思。”

    尹恕捏扁空了的罐身，抬眼，回：“自己拿去，还让我服侍你？”

    尹寒大笑，动作一点不拖拉，起身就往冰箱走去。

    他喜欢这样的相处，这样像好朋友一样的相处，他也相信，很快，他们会像兄弟一样，像血融于水的亲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