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鹌鹑
无厌可喜欢入云庄了,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姓鲁的家伙是怎么让神兽轮回的, 但这不妨碍他呆在庄里, 享受扼住他人咽喉的快感。
他不知道姓鲁的家伙已经跑路。鲲鹏杀上山来抓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一个家丁身上晒太阳。他脚踩人形电暖炉, 头顶和煦的暖阳,盘踞在名为“入云庄”的盘丝洞内, 活脱脱一只惬意过了头的妖精。
鲲鹏一来, 他就从妖精沦为阶下囚。
这只活了万年的大神兽与人相对, 天然就对他人有强烈的威慑感, 也就王爷这样的天然傻能抵御。家丁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哆哆嗦嗦低头, 献出了脖子上毛茸茸的二庄主。
无厌整团毛都不好了:好强烈的嫉妒和杀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鲲鹏的嫉——
他还没有感叹完就被抓着卷进万里晴空之中,泪别盘丝洞。
盘丝洞的主人抛家舍业, 早已跟野男人浪成一团。他们一行七八人出了建昭就分流了,三两结对散开去寻觅散落民间的诗赋。士子们相约一月后再聚,将各自的成果集结成册, 而后再散开, 如此循环往复。
廉昀拒绝了别人的搭伙,自带了一个男朋友上路,可以是非常时髦了。
他们一路跋涉兼具游山玩水,从来循着村庄或是名胜而往, 夜夜都寄宿农房客栈。过了大半月, 终于有一晚马失前蹄, 落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山腰。廉昀只好找间破庙生了火, 翻出背了一路的兽皮褥子把王爷裹成卷饼放在火边。自己坐在一边添柴加火。
王爷缩在一堆毛毛中, 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古语有云:饱暖思淫.欲。他看了一会窄腰长腿还有腹肌的廉书生,嘿嘿偷笑:“你进来,我们一起睡。”
廉昀一本正经添柴:“火会灭的。”
王爷看了无数话本,还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过好在他身体里还有个心有七窍的家伙。他丧心病狂把睡沉的狮子叫起来当参谋,得到指点后水平立马飙升,从纯情王爷勉强变成了浪情妖精:“我不够当你的火吗?”
廉昀一脸懵逼状看过来,火星蹦到鞋面上都不知道。周遭瞬间寂静,唯有火舌舔舐木柴,哔哔啵啵的燃烧响动充斥在两人中间。
王爷脸庞被火光映得红彤彤,没坚持三秒就哧溜把头缩进褥子里,比鹌鹑还要鹌鹑。鹌鹑夫凝视脚边的一大团,沉默着掀开一角,钻了进去。
鹌鹑立即和还没来得及睡着的大狮子一起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叽”。
廉昀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一把圈住瑟瑟发抖鹌鹑的腰,不许他扭动挣扎。待受惊的人不动弹了,他才幽幽开口:“等我跟随太子完成《建明文选》的编纂工作,就弃官去当个普通的贩夫走卒,如何?”
王爷难得被主动进攻,又惊又喜,话都不利索:“好不容易考上的,你,你这是干嘛呀……”
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吗嘻嘻嘻,我就知道这闷骚的家伙一定迷我迷得要死还死命端着。不过放弃仕途可惜了,作为一个贤内助我应该拦着他……
廉昀起辞官的事态度十分泛泛,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我本就是个行脚商贩,以前还守过边疆吃过沙。”廉昀把下巴埋在恋人的颈窝里,“弃武从文考科举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
王爷一颗纨绔学渣心碎成了一瓣瓣的。贤内助的立场开始动摇:两年,才两年,我就他身上武气比文气重,原来科举在他眼里真的就是“体验”而已。贤内助私心作祟,不想拦着他了。
也不知道是夜风呼啸太寂寥,还是怀里躺个人的感觉太美妙,廉昀圈着人腰肢把他紧了紧,不由想跟他多话:“我不做官了,你会嫌弃我身份低配不上你吗?”
“怎,怎么会,”王爷赌咒发誓表忠心,“我们家祖上也就是个采石的,采石你知道么?穿过茫茫沙漠去滇南的深山中挖玉石,住的是潮湿的木屋,吃的是树皮蝎子毒蛇和蜘蛛。最疯最穷的人才去采石,比一般的商人命贱多了。”
“我家拿命换钱再换权,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门户。”王爷极力拉低自家的层次,他家采石买官的老祖宗知道了大约要气得吹胡子。
完一串话,他总算是自在了些,伸手扯住了褥子翻起的一角往廉昀背后塞了塞。手缩回来时,便落在了另一只宽大的手心里。
“我家更清苦,”廉昀包住掌心里娇生惯养出的软绵手掌,“父亲云清不过是个穷教书先生,一生最辉煌的两件事就是攒够钱娶上一妻,又在次年长途跋涉赶考得中二甲进士。他死得早且死得不体面,有生之前也没能借着文采风流飞黄腾达,不算是个合格的一家之主。”
他把手掌牵出来亲了亲,直把人搞得又往兽皮里钻个不停还不放手:“他一死,我娘也半疯。起来她还和王妃娘娘一个姓,只是她不及王妃有眼界和担当,到死都是一个只会缩在角落捧着丈夫骨灰掉眼泪的俏丽寡妇。”
王爷最听不得别人家的惨象,他很早就知道廉昀家就他一人,此刻更不想深究能用得上“俏丽”二字的寡妇到底是多年轻就没的。他不想听廉昀孤苦伶仃自己长大的故事,没听几句就缩进了廉昀怀里,狗崽一样拱个不停,企图耍赖皮转移话题:“我冷。”
廉昀果然被他带跑。他把两人身上半盖半垫的兽皮褥子又紧了紧,宽大的身子挡住身后兽皮间怎么都合不起来的一道缝,温言道:“睡吧。”
“唔。”
“睡在山上害怕吗?我给你唱个曲儿?”
“不,不用。”王爷心下一松,勇敢地怂起胸脯,一脑子门砸在了男人肩膀上,死猪一般迅速睡了过去。
全程围观的貔貅被塞了一嘴的狗粮,左脑门刻着羡慕右脑门刻着嫉妒,整只狮子都不太好。他自从夜里和前夫假恩爱真一场之后,就一直心态失衡。
识人不清也就算了,竟然还余情未了,这就很击自尊心极强的大猫了。他们猫科,向来来去逍遥绝不拖泥带水。可是他,似乎一直陷在名为“鲲鹏”的泥淖中:一点都不利索,二得颠三倒四,五内俱焚六情炽盛,还想着搞七搞八且要十步九回头。
万分荒唐。
心态爆炸的貔貅长时间出于没头脑和不高兴的叠加状态,不充当狗头军师时,在一旁听两口话时就心不在焉。他隐约觉得廉昀的话哪里有问题,可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伴着王爷狗崽似的呼噜入眠时,他才迷迷糊糊转过个念头:廉昀他爹姓云,他娘姓辛,他是怎么叫的“廉昀”二字?不是应该叫“云廉”么?
大概是考科举前图吉利改了个名,梁国这样崇信风水玄学的士子貌似不少。
大猫咂咂嘴,被呼噜声带进梦乡中。
一夜过去,日光照醒二人,廉昀在一边笨手笨脚收拾包裹,貔貅就哈欠连天爬起收拾兽皮褥子。收拾到一半他猛地回头,瞧见廉昀耳后一片红。
禽兽!大早上的你对班子干了什么?怎么又把我换出来了?!我只想在没有前夫的世界安心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