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乔家那点鸡毛事
乔若茜住院两天,老妈没来探过,她估计是老爸和大姐瞒着——艾滋病,不管她沾上的可能性多微,也不能冒险。
但现在检测为阴性,见一面总可以。她决心要见到母上大人,妈妈嘴硬心软,一定不舍得关她三个月等什么“确诊”。
乔若茜请姐夫带话,结果一时后大姐驾到。
她忙发李晓蔓去“买饮料”,图谋通大姐,即往矣,大姐在家里最有话语权。
乔副馆长拎了一大袋水果,随手放茶几上,从中翻出妹的手袋。
乔若茜大喜,一把夺过、飞快检查,一边谄媚地歌颂:“我姐最宽宏最善良最高贵,爱情美满子孙绵延事业有成寿终正寝……”
乔爱英恶寒:“但愿你能寿终正寝!群,对妈妈话注意些,别学军!”
乔若茜一噎,她二哥罪孽深重,当年考上顶尖的京都大学,多少人羡慕乔家,而他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竟然和歪果女人谈恋爱。乔家够开明,但在知道这个歪果女人比乔爱军大六岁、离过婚有个孩子,那也受不了。乔爱军坚定不移,发表许多惊世骇俗的爱情宣言。当时大学生还不允许谈恋爱,这子背了处分。那歪果女人有点身份,闹到大使馆出面,末了乔爱军顺利滚出国。
“出国”在八零年代初让人羡慕也让人非议,多少亲友笑话乔家,养儿防老,乔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养了等于没养。曾经乔若茜也看不起哥哥,认为他是为了出国攀附老女人,上大学后接受新观念,认为爱情无可理喻,种族年龄全是浮云。
却乔爱英忍了忍气,淡淡道:“我不指望你循规蹈矩,只盼你不要对妈妈信口开河。你那对象已经把妈妈气了一场,他母亲病危,跑了!这么巧病危?听爸爸,他深夜赶到洋舟探望你,你胡八道将人家赶走。”
乔若茜嘿嘿笑:“据我所知他亲妈老早病故,诅咒一下后妈有什么关系?郑重声明,我可没本事赶走他,分明是乔会长查三代把他吓跑的。喳,这种胆鬼不要了。亲爱的大姐,你妹悲惨失恋,如果妈妈抓我去相亲,我肯定没心情。”
乔爱英无语望天,没见过这么皮厚的,除非死丫头回炉重造,否则谁能昧着良心给她介绍对象?
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平定心絮,她似笑非笑道:“跟军还有联系?”
乔若茜摇头:“我这不是居无定所嘛。”——读大学时倒是时不时通信,南下后怕家里通过二哥找到自己,单方面断了。
乔爱英揉了揉太阳穴,告之:“军已经有个女儿了。他去年读完博士后,在硅谷工作。人前提起,妈妈总算有点面子。”
二十八岁读完博士后,很不错嘛。乔若茜吁叹:“我学历最低,我是没文化的。哎,我嫂子还是原来那位吗?”
乔爱英气的给了她一个栗子:“当然是!你听好,你这性子不可能安分过日子,像军一样给父母添点光彩也难。即走远了,你就安份些,别把乱七八糟的事引来老家,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奶奶外婆更是八十多了,经不起折腾。”
乔若茜一阵愧疚,半晌道:“外公去世了?”——她父母都不居长,如今一个五十七一个五十六,上一代自是年迈,爷爷在她上大学时过世。
乔爱英冷冷道:“去年十月六号过世的,军都回了趟家。”
乔若茜默默,她父亲七个兄弟姐妹,母亲四个,而她从不讨喜,两边老人有一堆孙辈不大见待她。但外公去世她没回洋舟不紧,以她的做法,父母有点事都会不知情。
良久,她呐呐道:“我错了,以后会留下联系方法。”
乔爱英哧笑:“你去对妈妈!妈妈来医院不方便,昨天已有记者在咱们家门口转。王队长你同意的话,去刑警大队住几天,住到卫家老四的演唱会结束。”
乔若茜忙点头,她挺乐意改变被关地点,在医院和便衣句话必须开门,讲不了几句就会被便衣紧张兮兮推回房间,去了刑警大队应该不至于,没准能刨到点料。
乔爱英终于缓下脸色,细细交待母亲近期爱好,对父亲养生的各种管束等。
乔若茜心知老爸必定陪着老妈一块来看她,很认真地拿笔纪录。实在她对大姐一直有些愧疚,当年大姐没考正规大学是为了下面的弟妹,后来拿下硕士学位,个中付出之大可想而知。往后去,还要靠大姐为父母养老送终,除非洋舟在发展中风气大变,容得下她这种离经叛道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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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李被接走大阵仗,因为伪装成病人的记者到处窜,她俩的行李又早就被西湖送到医院,出院拖着旅行箱简直是活靶子,无奈何,只能由警察先清道。
门前警车三辆,保护对象坐中间的车。保护对象三个,陈越为其中之一,他那点伤原本擦点红花油就行了,为了让他能早日见人,也送到医院呆了两天。陈筒子从内地赴广南的,没遗忘内地的条条杠杠,别提多识相,一路讴歌警察救了他的命。乔若茜随声附和,套出某民宿的门牌号码,MD还真是卫家老屋。
刑警大队有供警察训练时住的宿舍,腾了一间给两位女记者。陈越没优待,和几个警察住一块,顺带看牢点。
天气挺热,这里不像特护病房有空调,只有电风扇,还是六人间的架子床。乔若茜感叹回到了大学时代,李晓茜赶着自来水浇地、擦凉席,好歹降降温。
这时乔父乔母驾到,由王队长的妻子景红陪着来的。
乔母哭成泪人,挥拳直捶女儿。别看她瘦筋筋,拳头在身上挺疼的,人家年轻时下放劳动改造过,退休后练太级练瑜伽,有把力气。乔若茜呲牙咧嘴,伏做低扶母亲坐下,吩咐助理泡茶。乔父急制止,亲自开汽水瓶,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乔若茜憋屈,这意思仍怀疑她沾染上艾滋?得,就算没被抓伤,她也“脏了”,在洋舟人眼中,广南是个混乱不堪、滋生各种脏病的地方。于是她退开几步,隔着距离夸赞母亲的优雅发型、时兴的衣衫,“不输于少女”的身材。
乔母不爱听,叨叨女儿不像个姑娘,竟然跟人架。景红乱和稀泥,一会乔妹是见义勇为,一会提醒“自卫过度”也属犯罪,检讨自己当年没教好乔妹。
呃,景筒子算乔若茜的师父,当年若茜偶遇夫妻架受惊,痛哭流涕一定要学格斗,爹妈不敢放她出去丢人现眼,找亲家读警校的儿子教女儿。格斗必定会有身体接触,王家老二不好意思教,将若茜扔给自己的女盆友景红。
众所周知女警以做文职为主,景红的格斗术阿米豆腐。劣师出劣徒,乔若茜真正能两下是读大学后在空手道社团学的,此前她都不曾跟人过过招。因为景红只教她沙袋,即只提供了一个锻炼场地,并声明若茜胆敢跟同学架,立即中止授徒。
景红早就是孩子妈,胖胖的,笑起来特别和气,嘴巴又巧,终于到乔母破涕失笑。然后三人又你一句我一句教育某个惹事精,乔若茜检讨再检讨额角爆布汗。
李晓蔓站角落做隐形人,洋舟话她听不懂,想插话也无从插话。但乔若茜的模样令她越来越难忍受,先前景红为强调“自卫过度属犯罪”的是普通话,令她憋一肚气。
突然,她语气恶劣地开腔:“茜姐究竟犯了什么罪?可以解释一下吗?自卫过度?我们被罪犯殴、被伤了都不能还手?这是纵恶苛善吧?”
房里陡然一静。片刻,乔母怒上眉梢:“群受了伤?好啊,都瞒着我!你个死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会长抓耳挠腮使眼色——女儿做检查的事一直瞒着老伴,原本染上艾滋的可能性就很低,何苦令老伴担惊受怕。乔若茜会意,朝李晓蔓使眼色让她开溜。
乔母喝止:“站住!姑娘别怕,告诉阿姨……”
乔若茜急挡住母亲的视线,一手背身后做手势,一手使劲揉眼:“呜~~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我安罪名!都没给我话机会就指我欺瞒妈妈!冤枉!六月飞雪呜呜~~”
乔母心疼,又想抱住女儿安抚,被丈夫眼急手快按住。乔父也叫无奈,他被灌了一堆艾滋传染途径,肢体接触没事,但液体交融危险,泪水是含病毒少,也还是要心些。
乔若茜多敏感,立即歇了假哭,三言两语交待前因后果,只隐去自己被抓伤,这是照顾父亲大姐的心情,她不认为母亲这么脆弱,否则能养出两个强人型女儿?父亲能成为作家也是母亲造就的,母亲是资本家的女儿,在那年头日子难熬,为生存嫁给工人家的儿子。当时父亲大字不识几个,母亲为妻又为师,怕别人笑话老公是老婆教出来的,支持丈夫上夜校。父亲早年发表的文章,全是母亲改出来的。那会时兴“工人作家”,父亲发了几篇文章便被调到市文联工作,底气不足,靠母亲默默在后面撑着。几十年下来父亲名符其实了,而母亲却要担心父亲中年出轨!
你问乔母当年既然是“默默”支撑丈夫,乔若茜一个辈怎么会知道?哈,这世上有个神物叫日记,当父母视翻儿女日记为理所当然,逆反分子会不倒过来干?乔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作家乔父坚持不懈,早年又红又专的习作都有保存,附带乔母几近重写的修改。
实在的,乔若茜决心独身和母亲有很大关系,她认为“不幸可以避免,幸福令人绝望”,母亲一身才华用于成就丈夫、自觉自愿做一个女人,所谓的“恩爱夫妻”,不过是建立在母亲彻底牺牲自我的基础上。大姐比母亲强些,事业有成,但早在她上高中时就有人批评大姐太好强,令丈夫脸上无光。她不知这些年大姐怎么应付闲言碎语的,换成她绝对受不了,独身多痛快。
强烈的逆反再次滋生,对大姐承诺的“不惹事”一举扔脑后,她开始把话题往ABC亲戚家引,渐渐绕着卫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