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A+A-

    梵伽罗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而庄禛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两人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按理来,梵伽罗根本无法控制住庄禛。但奇怪的是,当他的手覆住庄禛的手时,庄禛却被一种无形的磁场包裹,无力反抗更无力感知外界。

    此时此刻,庄禛才终于觉察出梵伽罗的可怕之处。这个人若是想掌控谁,根本无需动用武力或者语言,只轻轻的一个碰触就可以。更甚者,有时候他连碰触都能省去,只需用指尖遥遥一指。

    这是怎样一种力量?还能用科学去解释吗?

    庄禛努力集中思维,意图挣脱这种厚茧一般的磁场的包裹、意图阻止那些情感的宣泄奔腾,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他的身体,他的头脑也已经不再是他的头脑,而成为了梵伽罗握在手中的一个间质。

    直到此时,庄禛才想起梵伽罗的一句话——世间所有,皆为我之媒介!原来那竟然也不是一句妄言!

    当庄禛惊骇万分地挣扎时,梵伽罗则看向宋睿,徐徐道:“听过双缝干涉延迟实验吗?知道光子的波粒二象性吗?”

    宋睿面无表情地回视对方,并不愿意被他的问题所牵引。

    廖芳却满脸疑惑地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把话题转移到科学实验上去。

    梵伽罗继续道:“在点光源的旁边架设一台监测光粒子运动轨迹的机器,并在其前方竖起一块具有两条缝隙的挡板,然后利用点光源发射单个的光粒子,让这个光粒子任意通过这两条缝隙中的一条,投注到挡板后方的背屏上。当监测器开时,这个光粒子只穿过了其中一条缝隙,在背屏上形成了两条平行的光条纹。然而,当监测器关闭时,这个光粒子却能同时穿过两条缝隙,在背屏上形成无数条平行的明暗交替的光条纹。这明了什么?”

    宋睿依然默不作声,廖芳却已经被这个话题吸引了,傻乎乎地重复道:“为什么?”

    梵伽罗轻笑起来:“为什么一个光粒子能同时穿过两条缝隙,恰如一颗足球能同时穿过两个球门?为什么当监测器开时它是粒子性,当监测器关闭时它却成了波动性?是什么改变了光的形态?”

    廖芳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急促道:“是啊,为什么呢?”

    梵伽罗握紧庄禛的手,叹息一般道:“你还没听明白吗?当人类未曾观察光时,它是粒子,当人类观察到它时,它却变成了波纹,我们的意识决定了光的形态。也就是,我们的思想和意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我们的所见、所闻、所触,未必都是真实,然而我们的所思、所想、所感,却有可能探知到世界的本源。情感和意识才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正如我们暴躁时,位于我们四周的水分子会变得一片混乱松散,而我们愉悦时,它们却又重新变得紧实美丽,坚固如初。”

    梵伽罗停顿片刻,然后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们的情感和意识能穿透所有有形或无形之物,对它们造成影响。换言之,只要我们想,我们就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廖芳听呆了,这他妈到底是科学还是神学啊?怎么越越玄乎?

    梵伽罗一瞬不瞬地看着宋睿,嘴角的笑弧带上了一点嘲讽的意味:“宋博士,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可以影响你,也没有任何一种意识能够撼动你?然而我的观点却恰恰相反,你连改变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影响或改变这个世界?当你摒弃别人时,你也早已被世界所摒弃。表面的强大不是强大,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这种强大是由多种物质构成的,有爱,有恨,有悲,有苦,而你一无所有。一堵冰墙再坚硬厚实,破它也根本用不上半分力量,只需将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它就会自行融化。”

    “宋博士,”梵伽罗终于放开庄禛的手,轻笑道:“你敢把你的心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宋睿的脸部肌肉崩地很紧很紧,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他的沉默令审讯室内的氛围更显诡异。

    庄禛正极力平复狂乱的心跳,被人掌控并抽取情感和意识的感觉太糟糕了,或许这一辈子他都忘不了今天的这场审讯。

    廖芳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写着一句话——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什么了?他喵的梵伽罗了那么多话,她是一句都没听懂啊!

    监听室内的刘韬和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话的深意。

    “梵伽罗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宋博士的心理有问题?没有爱恨,没有悲苦,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有,而且还不少。”刘韬表情凝重地点头,然而他未曾出口的是——这种人没有情感和同理心,被意大利犯罪学家龙勃罗梭归类为天生犯罪人。他们是极度危险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犯下罪行。

    李不可思议地摇头:“这都是梵伽罗胡诌的吧?宋博士脾气那么好,待人接物也很真诚,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我不信!”

    刘韬未曾接口。他常年战斗在击罪犯的第一线,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宋睿博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除了他自己,谁能知道?

    相邻的两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庄禛才从那种被抽空的感觉中缓和过来,冷声道:“梵伽罗,我们现在在审讯你,你扯到宋博士身上干什么?”

    廖芳如梦初醒,连忙拿起笔记录。

    梵伽罗瞥了表情僵硬的宋睿一眼,轻笑道:“我只是在证明我的供词而已。我是一个灵媒,并不是你们臆想中的杀人犯。庄警官,你可以开保温杯验证一下我刚才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你的供词与保温杯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耍花招,老实回答先前的问题!”庄禛语气十分严厉,并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是很不幸,他有一个猪队友,在他反应不及的时候,廖芳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里面的白水。

    “噗!”下一秒,水滴洋洋洒洒喷了满桌,随即便是廖芳狼狈的叫嚷声:“队长,你往杯子里加了黄连吗,怎么这么苦?!”

    “苦的?”庄禛连忙夺过保温杯尝了一口,然后脸色大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杯子里装的只是普通的热水,没有任何味道,因为几分钟之前他还喝过。但眼下这水的确变苦了,而且苦味十分浓烈,差点麻木了他的舌头。

    梵伽罗在水里动了手脚?投毒了还是怎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庄禛否定了。保温杯是钢材造的,盖子拧地很紧,而梵伽罗自始至终都握着他的手,并没有碰触到保温杯,更无法隔着厚厚的钢材改变水质。

    那么这水是怎么变苦的?真是我的情感和意识对它造成了影响?庄禛的头脑陷入一片空白,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事。

    廖芳生怕自己感知错误,夺过水杯又尝了几口,然后呸呸呸地吐出去。

    这下刘韬和李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跑进审讯室,你争我夺地喝掉杯子里的水,又被那苦味呛地直吐舌头。

    宋睿僵硬地坐在原位,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这是他头一次被人逼迫到这个地步,就仿佛被人扒掉衣裳又剥光皮肤,赤.裸.裸血淋漓地呈现在人前。一股刺痛感在他的心尖密密麻麻地传导,拉拽着他的神经,这情绪仿佛叫做惊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陌生的情绪中挣脱,哑声道:“不要喝了,把杯子送去鉴证科检测一下,水是不会莫名其妙变苦的。”

    “对对对,快把水送去鉴证科!万一有毒就大事不妙了!”刘韬用力拍自己光秃秃的脑门。

    庄禛深深看了梵伽罗一眼,又把散乱堆放在桌上的资料都归拢起来,这便带着廖芳等人匆忙离开。宋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架,也推门出去了。他全程没敢看梵伽罗的脸,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因为他害怕那种灵魂被穿透的感觉。

    梵伽罗被独自留在审讯室里,聚光灯依然照射着他苍白的脸,令他几近于透明,但他漆黑而又璀璨的眼却昭示着他的存在是那般不容忽视。他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慵懒地交叠着,双手也交握在一起平置于桌面。

    他偏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瞳孔却空无一物;他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用左右两根大拇指互相叩击虎口,动作极富节奏感。

    与梵伽罗的安静闲适完全相反,现在的专案组已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刘韬捧着那个保温杯闯入鉴证科,强烈要求技术员马上对水质进行检测;庄禛与宋睿走进办公室,再一次研究并制定稍后的审讯计划;廖芳活灵活现地对几位警花描述梵伽罗的种种神迹;李把审讯视频存入电脑,反复观看,试图找出梵伽罗的破绽,他的身后围了一圈人,个个瞪着眼、张着嘴,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杨胜飞躲在楼梯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怒火在他的内心烧灼。

    身为犯罪嫌疑人的梵伽罗却格外放松。他仅凭几句话就扭转了全局,把所有人深埋起来的弱点一一挖掘,曝于天光。他才是这场审讯的主导者,而这一点,专案组的人到现在还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