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汹涌的鬼潮。

    如果, 一开始的鬼潮人们还能应付，那么现在的鬼潮，则是完全无法招架。

    它们见缝插针, 无孔不入, 疲于应付的人们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还有！！”

    “好像……又多了！！”

    “……”

    恶鬼, 变多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鼻尖浓郁的血腥气，都预示着某种不详。

    “嗷呜——”

    夏歌甩下镰刀，画了一个结界, 借着镇魂的力量，暂时将恶鬼抵御在结界之外。

    然而镇魂从刚才开始, 气息就十分的不稳, 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

    但是夏歌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那么多细节, 万魂丹缺的材料都可以用高价从系统商店买回来, 但是最主要的材料, 一万个魂魄, 是最让夏歌觉得有些头疼的。

    诚然，外面的恶魂一抓一大把，但是……

    她不可能跑出去对它们一句“你们快过来吧我要炼丹了哦”，就算了, 它们也不可能乖乖进炉子里让她炼啊！

    望着到手的一堆材料，什么都齐了, 但三年来积攒的积分也快挥霍光了。

    毕竟系统商城买东西虽然齐全，可贵也是真的, 夏歌一般很少在上面买东西，能找的都去黑市找全，但现在没时间给她慢慢搜集材料，只能这样做。

    可是材料齐了，恶鬼之魂，应该怎么做？

    “……”

    夏歌第一次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她看了看丹卷，上面的材料和方法写得很清楚，丹诀也很清楚，什么都很清楚……

    “要将所有的恶鬼都聚集在一起……”

    夏歌微微捏紧了丹卷。

    她走到顾佩玖身前。

    顾佩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黑发温柔的披在肩头，衬得睫毛纤长，肤白如雪。

    安详的像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夏歌开始怕死。

    不是因为答应别人“不能死”而怕死，而是真正的，从内心深处，衍生的那种，对死亡的惧怕。

    “……傀。”

    夏歌喃喃道，“你……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

    傀也不确定：“大概就是……那个，你上次在那边见过的，豆豆那样的吧。”

    什么都忘记了，只有一腔执念。

    “这样啊。”夏歌蹲下来，轻轻的握住了顾佩玖的右手。

    师姐一向温暖的手，此刻摸起来，却微微有些凉意。

    夏歌不记得，这几年，她多少次牵着这手，走过丹峰开遍的绣球花，和漫漫白花儿的山道。

    她的手慢慢往上，拂过天诛绫，最后落在了那和天诛绫的布料比起来，有些涩的布条上。

    夏歌看到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条缺了角的绿发带。

    夏歌有了相思之后就找不到她曾经的绿发带了，因为也不怎么重要，所以从来没有费心力去找过。

    她也想过，可能落在师姐那里了。

    但是……

    却从未想过。

    一个不起眼的绿发带而已，会被她带在身上，这般珍藏。

    就像不起眼的她一样，三年来被她呵护在怀里，这发带也是这般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模样。

    让她这个从苦难中活过来的人，差一点就忘记了什么叫委屈。

    温热的泪水，一瞬间滑下了眼眶。

    夏歌闭上了眼睛，握着顾佩玖的手，心又软又疼。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大概就是，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

    夏歌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傀。”夏歌自言自语，“你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呢？”

    她从商店买了一个药丸，吞了下去。再用被镇魂加持过的镰刀在顾佩玖身边画了一个圈子。

    随后慢慢的解开了镇魂的腰带。

    系统：“宿主，你……”

    当一个人真心的，坚定的想要脱下衣魅，并且那股决心非常大的时候，衣魅可以做出选择。

    拒绝，或者服从。

    少女一点一点将玄色的衣服脱下来，潺潺的流水，雪白的肌体柔软无比。她换上了一件简单的夜行衣，将镇魂叠好，放在了顾佩玖身边。

    圈子的力量并没有随着夏歌脱下衣魅而消失，反而因为更加靠近镇魂，力量更强大。

    脱下镇魂，夏歌的感觉很沉重，就像是登仙的凡人忽然被下凡尘，整整掉了一阶。

    系统：“……你想做什么？”

    然而她不以为意，也没有回答系统的话，她只是蹲下来，轻声对镇魂。

    “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镇魂沉默着呆在顾佩玖身边。

    “所以，师姐，拜托你了。”

    下一刻，有着云纹的镰刀猛地从一边掀起，在夏歌和镇魂之间的土地上冰冷的划下一刀深深的刀痕。

    夏歌任镰刀掀起的尘埃在面具上。

    她凝视着镇魂，分毫不退让。

    作为有过“协议”的衣魅，夏歌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镇魂的心情。

    ——愤怒。

    它在愤怒。

    一个比衣魅弱的人，脱下衣魅去送死，对它来，是一种侮辱。

    ——可是它同意了。

    拒绝或服从，它选择了服从。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夏歌垂眸，“我知道你过，弱者没有话语权。”

    “我是不够强。”

    夏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轻声，“可是……我不想，连自己的心都是懦弱的。”

    镇魂一动不动。

    “如果没有强悍的力量。”夏歌，“那就要有一个勇敢的灵魂。”

    “歪理那么多。”系统，“有把握的叫勇敢，没把握的叫蠢。”

    “我知道。”

    夏歌站起来，“所以我真不是什么聪明人。”

    系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地级的炼丹师是什么样子的。”夏歌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圈外，她画了两个圈，一个是保护她和顾佩玖的大圈，一个是完全保护顾佩玖，有镇魂相护的圈。

    而现在，圈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无数觊觎她的恶鬼，它们在圈外徘徊，却一步也不敢进去。

    她把材料抱在怀里，穿着简单的夜行衣，戴着面具，一步一步往圈外走，“真正的地级炼丹师，以天为盖，以地为炉。”

    她距离地级炼丹师，只是差一步而已。

    然而，这一步，宛若天堑。

    需要机缘和大气运。

    她不是叶泽，没有那种气运，对于跨过去跨不过去，她也不以为意。

    夏歌一直都没有什么兴趣跨过去，因为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什么人，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跨越这道等级的天堑。

    真正的地级炼丹师，除了精湛到无可挑剔的炼丹技巧，也要有着勇不畏死的坚韧灵魂，可以接受天道的洗涤，感悟天道的变换，以天为盖，以地为炉，借天地大灵，化地级神丹。

    ——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奇怪呢？

    明明之前对于恶鬼这种东西，还怕的要死要活的。

    之前有镇魂加身，可以把恶鬼当成豆腐白菜一刀切，可是现在没有了镇魂，她站在这里，竟然也不觉得害怕。

    夏歌想，这真是……太奇怪了。

    ——她没有那种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运气。

    可是她可以为了一个人，有面对痛苦和恶鬼的勇气。

    夏歌总是相信，勇敢并且爱笑的人，总不会太倒霉。

    系统：“你疯了？！快回去啊！！不要再往前走了！如果失败了——”

    “如果失败了，我们就死在一起吧。”夏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傀，句实话，认识你很开心。”

    系统：“……”

    嫣红的鲜血从指尖流下来，夏歌却觉得不疼。

    明明之前在补红符的时候觉得疼的要死，但是夏歌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哪怕没有人安慰，也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圈外的恶鬼们眼睛都红了。

    它们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血液里蕴含的巨大的灵气。

    夏歌开了灵窍，本体又是祭司，灵力天生强大，对于恶鬼而言，简直就是令人垂涎的，最美味的糕点。

    少女赤着脚，抱着药材，披散着黑发，一步一步的走出圈外。

    “嗷——”

    一瞬间，圈外的恶鬼宛若看到了新鲜的糕点自动飞到自己口中一般，口水流了一地，随后猛地朝夏歌扑了过去！

    “诶……现在，可不行。”

    夏歌一个闪身，远远离开了那两个圈。

    ——她不能让师姐，看到她那个样子。

    太狼狈了。

    因为，她没有大气运，如果想要踏入地级丹师，最快的办法，就是“凤凰涅槃”。

    ——粉身碎骨，得以永生。

    她找了个山头停下了，一回头，恶鬼一蜂窝的扑了上来！

    夏歌哈哈大笑，“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再来啊！”

    恶鬼的利爪撕碎了血肉！

    夏歌一动不动，手中的丹诀骤然一换！

    “嗷呜——”

    血肉被撕开的一瞬间，无数恶鬼相继而来，正在与恶鬼们厮杀的人们震惊的发现所有的恶鬼都停止了动作，它们像是嗅到了更美味血肉的狼，一个一个露出了尖锐的獠牙，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真要命啊……”

    “真想不到，那个夏掌令居然是傀儡师……”

    “别了！老子一定要弄死他！！”

    “……”

    系统：“你疯了？！你会死的！！”

    很痛苦。

    恶鬼缠身，撕碎血肉，碰撞灵魂。

    她不会死。

    她之前在系统商店买的药，是“无限再生”。

    无论肉体怎么撕裂，哪怕碎尸万端，在三天内，都会无限再生。

    除了疼一点，没有什么。

    可是慢慢的，就不痛苦了。

    夏歌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灵魂开始漂泊，远远的浮起来，望着底下那个被尽情撕扯的肉体。

    越是空灵，越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

    真正的地级，无论是哪一种地级。

    都是不需要肉体，超脱于凡的存在。

    她感受着，天道的运行，世界的变换，超脱本心，这个世界的存在理由，以及，让她回归的，唯一执念。

    这执念就像一根风筝的线，让她在体悟地级玄妙的同时，不至于迷失自己。

    夏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飘忽的心灵与天道结合，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清灵的。

    她可以看到平时她看不到的一切。

    以身饲鬼，只为了求一个圆满。

    ——你会死的！

    夏歌望着越来越多的恶鬼，漫山遍野的鬼魂似乎都被这具躯体吸引，它们发现，这血的味道像是毒药，欲罢不能。

    可是这个人像是永远都不会被啃食一般，啃掉了这边，马上就会长出那一边。

    恶鬼们觉得自己很兴奋。

    夏歌听到了自己对系统的回答。

    ——“我不会。”

    循着天道的变化，魂体的夏歌掐住了丹诀！

    刹那间！

    所有的恶鬼动作都停住了！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晚了四分钟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