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真的很嫉妒。”楚衣漫不经心的, “我也想要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楚衣似乎是在闲谈一般起往事，“我知道姐姐去剑锋想要什么，所以我也去了剑锋。”

    “姐姐想要成为剑峰问灵的魁首, 想要成为剑峰真正的大弟子——很向往吧？”

    “……姐姐一定认为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楚衣轻笑着, “所以, 看见剑峰人肆意欺凌弱，姐姐也很愤怒吧？”

    楚瑶：“……”

    “但姐姐一定不知道……”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楚衣声音浅浅的，“只要能让姐姐的梦破灭……只要能毁掉你。”

    前面还带着甜甜的声音，后面就阴郁下来, “我楚衣，什么都会做。”

    夏歌沉默的听着, 夕阳已经沉下, 黑暗蒙蔽了半边沉沉的天空。

    她忽然想起来她和楚衣在丹峰的第一次会面。

    蓝白剑衣的女孩神情漠然, 放任着剑峰弟子将毛晴成重伤。

    夏歌想, 天……真是太黑了。

    却也莫名的, 有些飘渺。

    系统忧郁：“我觉得她不一定是这样想的。”

    夏歌笑笑：“……我觉得也是。”

    那个拿着刀一本正经要保护她的蝴蝶。

    她一定还活着。

    只是, 太痛苦了。

    楚瑶顿了顿，：“我怎么你来了之后，那种人突然就多了。”

    她：“你这样很悲哀。”

    楚衣轻笑了一声：“反正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在深渊啦。”

    她：“姐姐既然当初没有拉我上去, 我只能……把姐姐拉下来了。”

    “还记得当初我在剑峰跟你的话吗？”

    楚瑶没话，楚衣便道, “我那时候，总有一天, 我会撕下你这层骄傲的皮囊，看到天之骄子撕心裂肺血肉模糊的样子……”

    楚瑶淡淡的：“我活着，就不会有那天。”

    两人的谈话漫长，夏歌在树上等得也是脑壳疼，这楚家姐妹的恩怨难清，一个骄傲不肯拉下身姿，一个积怨已久。

    但夏歌知道，楚瑶嘴上很凶，其实还是很关心妹妹的。

    那种感觉不出来，但是夏歌就是有这种直觉。

    这么拉扯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

    两个人又夹枪带棒子的了很多话，多是楚衣发起攻势，“我想你越不快乐越好”“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开心”“巴拉巴拉”，楚瑶漫不经心一副超然物外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回答多是：“你这没什么意思。”“随便你。”“爱咋咋地。”“嗯那就这样吧。”之类的佛系回复。

    夏歌：“……”

    其实仔细听听还是挺好玩的。

    最后楚衣大概也是怼累了，最后似笑非笑道：“我知道姐姐不会违背父亲遗训的。”

    顿了顿，：“我很期待姐姐穿上嫁衣的样子。”

    夏歌想，这句话有点毒啊，按照楚家那坑爹家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

    “我很期待姐姐丢掉所有梦想的样子。”

    ……等等，遗训？！

    反应过来的夏歌大惊，遗训？楚战已经死了？！

    她第一反应是朝四周看，然而方圆十几里，从她踏入这地方的一瞬间，除了被保护的好好的玉兰花，就没看见一点白色的东西。

    “等等，她爹……死了爹不是得守孝三年吗？！”夏歌目瞪口呆，“楚瑶不能出嫁啊！！”

    系统：“风月大陆其实对这个也不是不在意，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大概就是这样，在常家，或者在楚衣的操作下，嫁还是要嫁的，但因为前任家主过世也不好弄得太张扬，就没太过分的张灯结彩，但把白布之类的丧物都取了下来。

    “……”

    夏歌无言以对，“白事红事一起办，这楚家真不是一般的忙，不是，现在楚家家主是谁啊？这么不靠谱……不是，这不是不靠谱了，这是缺德，亏她想的出来——”

    这得被人骂成什么熊样啊？！

    系统声音凉飕飕的，“楚战就俩女儿，你猜是谁？”

    夏歌：“……”

    一想到楚衣刚才的话，夏歌瞬间觉得合理了。

    她能看得出来，楚衣只是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并且向楚瑶复仇，至于这东西她是不是真的想要，那并不重要。

    而楚家就是原来属于她，又被夺走的“东西”。

    所以，一个什么都不在意，只有满心仇恨的家主，才不会在意自己的决议会不会给家族蒙羞。

    楚衣完就出来了，夏歌连忙一个隐息丸又咽了下去，蹲在树杈上当自己是树枝。

    宝蓝色衣服的少女一个人出来，天已经黑了，长安的夜，无星无月。

    夏歌目送她一个人离开，少女的背影挺得笔直，孤身一人，却显得有些落寞。

    夏歌想做点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蹲在树上，一动都没有动。

    系统：“我觉得她可能需要一点安慰。”

    夏歌：“其实我觉得刚才那些话，她早就想对楚瑶了。”

    系统：“肯定啊，你要是特别恨一个人，你也会想把人踩在脚底下尽挑恶毒的话吧……就是那种对方越不爽你越开心。”

    夏歌嘟囔：“我肯定不是那样的。”

    她顿了顿，又，“其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楚瑶……好像一直都在安慰她？”

    系统：“？？？你哪里听出来的？”

    夏歌：“如果有其他人敢这样跟楚瑶话，她早把人家脖子拧一边去了……怕不会这么退让。”

    系统：“也有可能是被某人拒绝了心灰意冷呢。而且楚衣是她妹妹啊。”

    夏歌这次很笃定了：“前者不可能，而且你也了，妹妹啊。”

    所以，并不是不在意的。

    楚衣走了，没等夏歌有所动作，楚瑶很快便出来了。

    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衫，似乎是刚刚沐浴过，踩着木屐，黑发微微有些潮湿，她微微出了口气，浅褐色的杏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夏歌微微动了一下，梧桐树落了一片嫩叶。

    楚瑶抬起头，看她的方向。

    夏歌从树上伸出了一个脑袋，讪讪的对她笑：“嗨……”

    楚瑶睁大了眼睛，看上去是愣住了，半晌：“你……？”

    “我听你要成亲了听我你绝对不能嫁给常家那伙人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夏歌着着，见楚瑶一直在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点尴尬，闭上了嘴巴。

    楚瑶看她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搁的样子，眼睛微微弯起来，唇边的虎牙若隐若现，“你能来看看我，我很高兴。”

    夏歌斟酌着语言，但是突然觉得现在什么都不对劲。

    夏歌苦笑着想，自己本来就已经很尴尬，再尴尬一点也没什么了。

    月黑风高，怎么看都暧昧。

    夏歌最后讷讷的了一句，“……我不想看着你跳火坑。”

    “我知道你的意思。”楚瑶道，“我不能跟你走，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能来。”

    夏歌大惊：“为什么不能……”

    但很快又默然，楚衣不在乎家族，不代表楚瑶也不在意。

    她看似放肆洒脱无所顾忌，但夏歌知道，楚瑶一直都是个很负责的人。

    也许来魔教找她，是她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情了。

    两人默默相望。

    半晌，夏歌听见自己：“……我没办法服自己。”

    夏歌认真的看着她，“我一直都将你当成我很重要的朋友，在一起可以喝酒谈天的，分别后也能书信往来那种……分别三年，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能给你回应，我很抱歉。”

    “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会看着你就这么……”

    楚瑶望着她，笑了，“我知道。”

    她顿了顿，问，“你看到桃花了吗？”

    夏歌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楚瑶问得大概是御花园的那些桃花。

    她犹豫着点点头：“看到了。”

    不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楚瑶为什么要问这个。

    楚瑶笑了笑，浅褐色的杏眼微微亮着光，“好看吗？”

    夏歌：“……好看的。”

    楚瑶道：“三番五次邀你来看桃花，你也不肯，想不到等你看到了，竟然是这副光景。”

    她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黯然。

    夏歌急了：“你不会嫁给常家人的！”

    楚瑶只是看着她，：“要好好珍惜你喜欢的人。”

    ——就像我珍惜你那样。

    这话得像生离死别，一副再也不会见面的味道，夏歌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瑶，“你看了桃花，我也没什么遗憾，所以……回去吧。”

    夏歌远远的看到有楚衣的蝴蝶飞过来，想来是发现这边有点不对劲，过来勘察一番了，她咬咬牙，留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便走了。

    楚瑶望着少女的衣角消失在墙边，微微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来呢。

    明明之前已经觉得，嫁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什么所谓的。

    你这一来，她怎么就动摇了？

    楚瑶自嘲的笑了笑，楚瑶啊楚瑶，你的心性，其实，也就那样吧。

    哪里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夜幕深深。

    夏歌溜走的时候不心踩到了片瓦，惊动了楚家的人——

    “有贼！”

    一时间楚家灯火通明，夏歌明显感觉有几个人追了上来，想到一无所获还被发现了，一时间心情陡然有些烦躁——而就在这一瞬间，少女漆黑的镇魂衣角，在夜色下微微翻出了雪白的光。

    彼岸花的纹路，慢慢从那雪白的一角蔓延开来……

    系统突然道：“哎你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想一想啊。”

    夏歌莫名其妙的：“没有，现在也想不起来。”

    系统听上去很着急：“哎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座山……”

    没有用了。

    系统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幻听一般的嘈杂中。

    追踪夏歌带楚家侍卫发现前面一直逃跑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顿时也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看着她，慢慢的接近。

    有人声道：“你看那人的衣服好怪，刚刚看上去明明是夜行衣，现在怎么……”

    半黑半白。

    夏歌停在原地，左眼血红，右眼漆黑，她按着自己的胸口，一瞬间记忆混乱，大脑一片空白！

    杀欲……

    漆黑的右眼也慢慢染上了血色，她回过头，身形如电，直接朝着侍卫的命脉撕了过去！

    雪白的衣角在夜色下绽开了血色彼岸花，而下一刻，却扑入了一个温柔的怀中！

    细腻的檀香弥漫开来。

    伴着一声轻柔的叹息。

    楚家侍卫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