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安静的坐在林玖的对面。

    “那天你想的事, 并没有讲出来, 是么，”林玖一语道破, 那日在咖啡厅中，林玖隐约能感受到，困扰王曼的, 不仅仅是与方晓突如其来的分手。

    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被王曼隐瞒了。

    这几日, 林玖细心地观察着坐在她不远处的王曼。

    相较于之前的大大咧咧，成日里没心没肺，最近的王曼安静的太过分了。

    她时常心不在焉的盯着电脑屏幕, 或者是手机屏幕，一但有任何的消息弹出，便犹如草木皆兵。

    却又不像是坠入恋爱的样子。

    林玖约见王曼，便是想问问她最近和方晓究竟如何。

    这手到底分没分彻底。

    王曼面对林玖直截了当的问话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她先是答非所问，“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外加上和方晓分手了，就……”只是话的声音愈发的，不但如此, 到了最后半截，声音直接犹如被猫叼走了一般。

    林玖见王曼低头不语, 她知道王曼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最终，林玖拿起一旁的手机, 解锁开来后开相册，屏幕上一张令王曼屏息的照片跃然纸上。

    “能解释一下吗？”林玖指着手机上的照片，对王曼道：“虽然我不想质疑你的立场，但是这张照片，的确让我不得不防备你了，王曼。”

    林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优雅，她没有一丝的动怒，只是在缓缓的称述事实。

    但是字字句句，却扎心在王曼的心头。

    照片里，王曼与长虹资本的HR蒋芸在咖啡厅内对坐着，不仅如此，照片向后滑动，是王曼与蒋芸多次相约出去吃饭逛街的铁证。

    而王曼与蒋芸在此之前本无任何的交集。

    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若不是周寒逍这阵子找人盯紧了蒋芸和向飞的行踪，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原来在他们身边，已经早已有人暗暗的转变了立场，投向敌营。

    王曼被手机上的照片吓的不出话来，她低垂着头，十指交缠在一起，林玖可以想见，现在的王曼内心的焦灼与忐忑，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无从起。

    “王曼，机会只有一次，”林玖耐心的提点王曼，“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布公，若是你愿意交代，我们就当这件事全然揭过去翻了篇，但是若是你不愿意，或者你的有虚言和假话，那么……”

    林玖微长的指甲在玻璃桌子上轻轻的敲，每一下犹如石锤般的敲在王曼的心头。

    每一下都敲的振聋发聩。

    王曼不等林玖的话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她开口道：“我愿意坦白。”

    “这件事也吊在我心里很久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要出来，只是我犹豫了很久，”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十个指头也拧巴在一起，可见这件事在王曼的心里了多少的结。

    “一开始是蒋芸那边主动联系上我的，是长虹有意让我跳槽过去，”王曼开诚布公，“长虹那边给出来的条件的确很好，我第一次和蒋芸约出来见面的时候，她带给我的package的确诱人……”

    “你也知道的，”王曼不得不承认，“现在我们风险部换了头了，之前的秦政难搞，现在的吴宇清也难搞，”总之日子的确不太好过，“所以我想着，跳槽去长虹也未尝不可。”

    林玖了解的点了点头，的确，蒋芸最拿手的，的确是这一招。

    看似揽人来长虹，其实暗地里，还不知道在卖什么鬼药。

    而王曼对上蒋芸，的确太嫩了些。

    “但是，约见出来后，蒋芸又给我提了点要求，是要……”王曼到这里，她偷偷的抬眼看着下林玖的脸色。

    林玖心里早就大约清楚了蒋芸的套路，她静坐在那，眉眼淡淡的看着王曼。

    王曼接着：“要等到你和周寒逍在一起的消息爆出之后，我需要站出来带一波节奏，变相的肯定这个消息。”

    到此，王曼立刻辩解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消息是假的，但是你也知道的，这种事情十张八张嘴的也不清楚，你若是不澄清，周寒逍那边更不会主动澄清，到时候别人肯定会恶意的揣测你，让你在星源混不下去。”

    “但是我立马否定了，我王曼虽然贪图钱财，但是还没有人品卑劣到这个地步，”王曼生怕林玖就此与她彻底决裂了，因此她赶忙道，“这种事情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王曼对朋友肯定不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

    林玖抿了抿唇角，王曼虽然在职场里混的还是嫩了一些，但是品行却不坏，因此当她出自己因此拒绝长虹提出条件优渥的offer的时候，林玖并没有质疑。

    王曼见林玖似乎相信了她的辞，她这才微微的缓了口气，只是林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那之后呢，蒋芸约你出来又是为什么。”

    “若是第一次没有谈妥，那蒋芸又为何之后三番两次的约你出来？”林玖立马反问道。

    要知道，若是这件事是原则问题，蒋芸第一次试探不成功，那么两人便应该草草收场，哪里来的后续第二次第三次的见面？

    到此，王曼这才全盘托出：“其实与其是蒋芸约我出来，不如是……她在替方晓监视我，”提及方晓，她整个人的神色都黯淡了下去，原本苍白的脸上，愈发的没了气色。

    “也许这么你可能不敢相信，但是，”王曼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全部的决心将这件事全盘的托出，毕竟这个秘密在她的心里，横亘了许久，“方晓他，似乎和长虹那边的人，有牵扯。”

    “方晓？”对于这件事，林玖的确惊讶住了，她立马压低了声音，和王曼确认道：“你确定？”

    这可不是一个消息。

    若真是如此，那么便是撼动星源高层的一记重击。

    “我知道现在我们星源和长虹出于水深火热的地步，”王曼语气诚恳的道：“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是偶然听见他和向飞似乎有联系，我有一日没有忍住，终于和他摊了牌，质问他是不是在暗中帮长虹传递消息。”

    看来的确是方晓在暗中反了水。

    林玖在诧异的同时，却又觉得如此一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从一开始星源数据库被盗的时候，周寒逍与她便在暗自的搜查在星源高层内潜伏的那个老鬼。

    只是，林玖没有料到的是，千算万算，这个老鬼，竟然是周寒逍一手带出来的特助，方晓。

    他可是从毕业之后便一直跟在周寒逍身边，一直是他左膀右臂的特助方晓啊。

    不过从事实来看，能够向长虹一直通风报信，并且将周寒逍与林玖的关系透露出去的，也必定是方晓这个事无巨细特助无疑。

    一时间，林玖便进入了沉思。

    “也就是摊牌之后，方晓对我正式的提出了分手，”王曼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犹如地震一般，在林玖的心底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她自顾自的着：“之后蒋芸就经常约我出来，是逛街喝咖啡，其实是旁敲侧击，看能不能把我挖去长虹，毕竟这件事，不管是对星源还是长虹来，都应该算是个惊天的秘密。”

    林玖默然，看来这一切，的确是超出了她的所料。

    真真是千算万算，人心难算。

    直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方晓为何要抛弃星源而投奔长虹，或者，长虹究竟给了他多少的好处，可以换来他这样死心塌地的卖命。

    —————————

    回去的路上，告别了王曼的林玖一直都心不在焉，就连回到了家中，她的心思，依旧沉浸在王曼所的那些事情当中，一直都无法出来。

    周寒逍下午跑完步回到家中，他大汗淋漓，粗喘着气，开冰箱抽出一支冰啤酒，单手撬开了盖子后仰头喝了一大口。

    “怎么了，”他摸了摸嘴角漏出的啤酒，他胸口沾湿了些啤酒的水印，起伏的胸膛看起来格外的广阔与厚实。

    看起来便让人不自觉的安心下来。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他随手将手中的啤酒瓶放在料理台上，“下午和王曼出去了？”

    他隐约记得今天下午林玖出门之前临时了一嘴。

    “聊了什么了，”周寒逍从身后搂住林玖的腰身，“把你魂都勾走了，”他出言调笑。

    林玖难得的挣脱开他的怀抱，她转过身来，神情凝重的看着周寒逍，一语不发。

    周寒逍被她盯得心底发毛，他捏了捏林玖的鼻尖，试图缓解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言安慰：“出来，我给你出出主意。”

    周寒逍不愿林玖把话憋在心里头，他哄了她好一会儿，林玖这才缓和了脸色，她盯着周寒逍，心中确认再三，这才慎重的开口：“我可能知道星源高层里面出的内鬼是谁了。”

    周寒逍听闻后，挑了挑眉，只是神情中倒是没有丝毫诧异的模样。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玖开咖啡罐，倒出薄薄的一层咖啡豆放入机器中仔细研磨，“是方特助是么，”他淡淡道。

    接着他开红色的开关，咖啡机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这下换做林玖诧异了，她：“你早就知道了？”

    “比你早不了多久，”周寒逍如实的回答，“也是刚知道不久，还在查证阶段。”

    他将咖啡机里的咖啡沫慢慢的倒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林玖不解，“我下午逼问了王曼，她发现了方晓和长虹那边有联系，现在长虹在努力的策反她，但是似乎还没有成功。”

    周寒逍转过身来，他的后腰抵在料理台边，双手环胸道：“之前在美国，我发现我的行踪被泄密出去了，”他没有出自己高烧的那一晚上，Emily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事情，他担心林玖会多想，“真正知道我具体行踪和房间号的人不多，陈初，顾若风，方晓，数来数去，也就这几个人。”

    也就是那时候，他开始着重的怀疑自己身边的人。

    “顾若风没有立场去和长虹合作，因此她不谈，陈初和方晓两人，都有动机。”

    周寒逍这个合伙人的位置，陈初和方晓，都有觊觎并且取而代之的野心。

    如果方晓借此机会，若将周寒逍彻底三振出局，再加上有长虹那边明里暗里的支持，方晓服董事会并取代周寒逍成为星源合伙人的事情也不见得不可行。

    甚至周寒逍可以断言，这件事的可行性很高。

    “那你为何不怀疑陈初，反而怀疑方晓？”林玖不解的问道。

    周寒逍笑着摇头，“不会是陈初，”他很是笃定的道，“虽然两人都想要将我取而代之，但是你别忘了，当初你被绑架的时候，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为何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会被泄露给向飞，并且向飞不但将你绑架，还十拿九稳的反过来敲诈勒索，他会如此肯定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除了方晓，还有谁有这个洞察力？”

    “毕竟方晓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偏好，我的举动，他都有所了解，虽然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公开，但是他也感觉到了，我的认真。”

    这话的时候，周寒逍的双眸深深的盯着林玖望去，林玖只觉得自己听到周寒逍口中所的“我的认真”的时候，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的格外的剧烈。

    像是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密密的渔网给捆住了，而她心甘情愿的投降，在他给她设下的渔网之中，做一只安心的困兽。

    林玖踮起脚尖，她的唇飞快的在他的唇瓣上略过，周寒逍猝不及防，末了，林玖悄悄的在周寒逍的耳边，轻声道：“我也是认真的。”

    完，她的脸不自觉的烫红了起来。

    周寒逍笑了，笑意传入林玖的耳朵里，烫的她连耳朵都红了几分。

    周寒逍轻咳了两声，他言归正传道：“陈初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若是想要给长虹通风报信，他是投资部总监，自然可以透露星源的投资策略，而不是舍近求远，从你这里再绕上一道。”

    “并且陈初这个人，少心机，比较保守，这种无间道的事情，以他的性格，怕是有点难度。”

    “方特助他……”林玖看着周寒逍，她在心中斟酌着措辞，想必周寒逍心中并不好受，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竟然背地里狠狠的捅了自己一刀，任谁都觉得自己喂出了个白眼狼出来吧。

    “没事，”周寒逍伸手勾了勾她耳侧的碎发，“人呐，就是这样，贪心不足蛇吞象，以前得到一块钱的时候，便会欢呼雀跃，如获至宝。而现在，怕是连一块钱落在地上，也看不上眼，甚至连弯腰都不肯。”

    “到底，还是欲壑难填，”周寒逍用咖啡匙慢悠悠的转着杯中的咖啡，“当一个人因为权力而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那么这个人，则注定步入毁灭。”

    不感慨那肯定是假话，想当初，方晓刚大学毕业，在华尔街上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在遇到周寒逍之前，他甚至很有可能下个月在美国就要被驱逐出境。

    是周寒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给了他一份工作，并且让他留在了美国。

    只可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并不是人人都能记在心上的。

    “很讽刺，不是么，”林玖接过周寒逍递来的刚泡好的咖啡，水温氤氲而升空，点点暖意并暖和不了她内心的冷。

    “周寒逍，你后悔过吗？”忍不住的，林玖还是开了口。

    她仰着头，眼神恳切。

    而周寒逍似乎记起，这是她第二次开口问他，他后不后悔。

    上一次，是在老曹事情发生后，两人相遇的天台上。

    那一次，她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你后悔过吗？”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这句话不仅仅是在问他，更多的，像是在问自己。

    后悔吗你，林玖。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嘴角勾起的却是一记苦笑。

    周寒逍摸了摸林玖的发顶，这一次，他格外认真，语气里没有了上一次的玩世不恭，他：“不管在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人的天性。”

    这一次，他将上一次未完的话，出了口。

    “你无法避免，”周寒逍告诉她，“所以你只有变强。”

    弱肉强食，这也是人的天性。

    你只有变得很强，才可以碾压你的对手，而不是一味的退缩与胆怯。

    “只是这一次，我会站在你的身旁。”

    林玖握住他干燥而温暖的手心，她扬起下巴，对他嫣然一笑。

    “周寒逍，我在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