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把咬的那个口子压在下面啊。

    不过陈家姐们已经走了, 供品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君戏九也没有跟这个阴魂计较, 道：“你想吃就吃吧。”

    阴魂拿起苹果, 塞进嘴里的时候又停顿住了。

    君戏九准备走的时候看见这种情况又停了下来, 那个阴魂脸上的神色有些忧伤还带着回忆：“你有什么愿望？”

    看都看见了, 顺手帮一把。

    阴魂把苹果又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司机大叔买的水果很新鲜，下口的时候发出咔擦的脆响, 汁水迅速在断面溢出。

    他把果肉咽下去之后，声音里有些感伤的道：“在以前有个人会经常来看我, 每次都会给我带苹果。”

    在以前, 那就是最近不来了。

    这种事情很正常, 亲人刚离世总是惦念的, 久了伤痛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就会逐渐的遗忘, 偶尔才会想起一次。

    君戏九见过很多一开始亲朋好友殷勤看望给供品, 阴魂会因此留恋不愿意投胎或者因为执念留下来, 后来惦念的次数少了, 甚至干脆因此就遗忘了，还有直接堕化成恶鬼的。

    阴魂沉默了会，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我想看看她。”

    最后看一眼。

    只是他走不出墓园。

    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君戏九问：“你知道对方的地址么？”最怕的就是茫茫人海搜索一个根本找不到的人, 不是嫌弃麻烦, 而是到最后一场空的时候对他的伤害更大。

    又或者找到了, 然而对方已经遗忘了他。

    阴魂把另外一个完好的苹果装在兜里，道：“以前的住址知道。”上次她算搬家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知道旧地址就足以了，只要有线索就不愁找不到人。

    君戏九道：“走吧。”

    他在明天一大早有一节课，想最好赶在晚上时候把事情处理完，而且今天出门之前还答应给星澈晚上一起睡。

    回去迟了，家伙会一直等。

    在去找人的路上，阴魂大概也想找一个倾诉者来发泄一些心中的憋闷，就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阴魂名叫张腾。

    普通的名字，普通的人生。

    张腾咬了口苹果道：“时候我姐姐的成绩很好，老师都再努力一把不定能考上国大呢，只是我家有些重男轻女，为了我上学的学费，就让我姐姐辍学工供养我。”

    他们家在穷乡僻壤，父母老旧的思想观念很深，认为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根本没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给别人家。

    就算有出息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家赚钱。

    “学校里的老师轮番来劝，甚至开出了愿意免学杂费等条件想让我姐姐免费继续去读书，只是我爸妈坚决不同意。”

    免费读书也是浪费时间，那时候村子里突然建造了一个工厂，优先招本地人上工，就算女工也有一千块的工资，上学还要好几年的时间，就算不花家里一分钱那也很吃亏。

    养那么大的闺女必须给家里做点贡献，如果去那个工厂上工的话每个月都会落一千块，一年就是扣除点吃喝怎么都能落个一万，当时一万在村子里真的是了不起的大钱。

    让姐姐读书和一万块钱，父母选择后者。

    张腾的眸色微暗，声音有些沉重，“我那时候也是个混蛋，被父母从灌输的思想，加上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影响的认为姐姐牺牲为了我就是理所当然的。”

    “我姐姐心很善良，她念着爸妈给她的那一点好，偷偷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上工了。”

    其他家人很少给闺女好的，有肉有蛋都留给儿子。不过他爸妈会分姐姐一些，就这么一点的好，她也记在心底里。

    老师来劝她，她不愿意听父母的坏话，就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想赚钱买裙子，最后老师都对她失望的不再过来了。

    认为她不知轻重贪图眼前这点利，以后定不会出息。

    房子不隔音，张腾那天其实听到了哭泣声。在第二天姐姐很珍惜的把自己所有的课本都整理好，不舍的全交给他。

    “刚开始老板发工资很利落，半年之后厂子里有些困难暂时先欠着，到时候会给大家多发一个月工资。”这点利哄住了村里人，再加上厂子里时不时的发一些米面福利。

    最后一点不情愿也被消了。

    张腾边边吃苹果，他吃的很干净，连核带籽全部都吃掉了，顿了下他接着道：“最后那个老板跑了，留下一个什么都没有也不值钱的空壳子工厂。”

    对方就是算捞一笔就跑。

    他们又没有门路，报官也找不到人，听那个老板跑到了海外去了，最后拖欠的工资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张腾把兜里的另外一个苹果也拿了出来，不过没有吃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嘴里继续道：“老板不发工资，我姐姐瞬间就成为了家里多余的人。”

    没学历又找不到好工作，没过多久他爸妈就给姐姐相亲嫁了出去，男方出的彩礼钱最后用来给他交大学的学费了。

    到了外面的世界见了很多事他才觉察到自己的混蛋。

    他就像是个吸血虫一般的趴在姐姐身上敲骨吸髓，现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牺牲姐姐的一切换来的。

    君戏九这时候插了一句：“你要找你的姐姐？”

    张腾摇头：“我姐姐在结婚不久就死了。”

    是难产死的，当时姐姐的情况有些不好生不出来，只是男方家里不愿意出钱给她做剖腹产，据做b超是女孩。

    也嫌弃姐姐嫁过去时没带一点嫁妆。

    因为本该是姐姐的嫁妆给他买了一身名牌衣服，姐姐去了大城市上学，穿的不好会被人看不起。然而他刚意识到自己的混蛋想要去回报的时候，连最后的机会都断绝了。

    张腾咬了一口苹果，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他咽下果肉以后道：“我要找的人跟我无关。”

    他要找的那个女孩也是个从大山出来的孩子，父母不愿意也有负担不起这个压力就被迫辍学来到城市里工赚钱。

    那天他下班回家不想做饭就在外面吃饭，那个女孩就在那个餐馆当服务员。店铺的面积很，她端着盘子被擦肩路过的客人撞了下，手里拿着的那碗汤直接撒在了他身上。

    她闯了祸，老板也赶忙过来赔罪免了他的饭钱。

    他有些好奇，一般员工犯事都会被老板骂，这家店的老板却一反常态的庇护她。他问了句，老板就把女孩的事情了出来，学习成绩很好，家里没钱供读书，出来工养家。

    老板估计是想用这件事获取他的同情原谅女孩。

    这件事纯属是意外，张腾本来就没有生气，而且这个女孩的经历跟他姐姐太相似了，也让他生不起气来。

    大概是因为内心对姐姐的愧疚的移情吧。

    “我算供养她继续上学。”

    姐姐带着遗憾逝去了，他不希望这个女孩也因为这样的理由黯淡下去，没有谁就该当个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她也是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本该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张腾自我嘲笑了下：“或许是为了安心吧。”

    他把第二个苹果也吃完了，手心里捏着一枚种子：“我没指望她将来会给我什么回报，本来我也不是安什么好心。”

    他只是把那个女孩当成了姐姐的替身，觉得如果在他的插手之下女孩要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能减少一些他对姐姐的愧疚之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能更加的安稳一些。

    那个女孩也确实很争气，她很珍惜这个再次得之不易的机会，很拼命很努力的去学习，最后考上好大学。

    他在死之前，女孩考上了博士正在参加毕业典礼，得知他出事的消息，直接放弃了对她来很重要的一个纪念时刻。

    “我爱吃苹果，她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次。”以前会风雨无阻的过来看望他，只是最近三个月她都没有过来了。

    张腾看着手心里的苹果种子。

    就算女孩以后再也不来看望他，只要她过得好，自身也长成了大树可以经得了人生中的风雨，他就心安了。看似挺高尚的，到底他也是伪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我们到了。”

    张腾看着楼上一户亮着的灯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那栋公寓原来是他的，父母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也没有什么家底，就把最后的一点东西都留给了她。

    张腾没有坐电梯，大概是近乡情怯，为了缓和心里的复杂情绪，他是走楼梯上去的。在到达公寓的楼层时，他们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巧巧，天已经晚了，你急着把我叫过来要去哪？”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似乎是匆忙赶过来的。

    女孩一边锁门一边回答：“去水果市场，我这次不是参加一个科研项目么，不见天日的被关在里面三个月了，已经好久没有去看叔叔了我们快去吧，时间太晚要关门了。”

    “你明天也带我去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哼，你还在考察期呢。”

    张腾看着手拉手消失在电梯里的男女笑了。

    他看了眼粒苹果种子。

    她长大了，也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真好。

    回家的时候星澈在床上滚：“爸爸，我不想去上学了。”

    君戏九点头：“嗯，可以啊。”

    星澈惊讶又高兴：“真哒~”

    君戏九面无表情的：“你要是不想上学，我就把你扔掉，重新养一个愿意好好上学的乖孩子。”

    星澈：“呜哇！！！”

    君戏九：“……”

    然后哄了一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