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尘事(四)
姑娘将红红的线绳系在蜥蜴粗糙的脖颈上,语气温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深沉。
“蜥蜴,明天我就要去工作了,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蜥蜴虽然希望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但是也知道其实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姑娘的负担。
这么想着,十分乖巧的点了点脑袋。
最开始的几天,蜥蜴常常偷偷跟在姑娘背后。
姑娘总是会发现那一道熟悉的影子,然后便开始厉声呵斥。
这样一来,几天之后,蜥蜴终于无法再拉下脸跟着姑娘,而是安安稳稳等在靠近门边的稻草堆上。
美好的画面陡转直下,阳光依然是同样的明媚,画面却开始混乱起来。
这是一个安静偏僻的酒馆,因为客人稀少,店铺里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二。
不过,与其他酒馆不同的是,这个酒馆的二是一个姑娘。
很明显,为了提高酒的销售量,酒馆的老板打起了新的主意。
姑娘穿着露着胳膊与腿的漂亮衣服,在酒馆中来回穿梭。
轻纱一般的服饰十分轻薄,在明亮的阳光中显得清透。
若隐若现的黝黑皮肤,因为青春的缘故,带着深深的诱惑。
酒馆的客人色眯眯的眼睛纷纷盯着姑娘,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往昔,这家酒馆的酒因经常掺水的缘故,很少有客人。
不过,最近因为新来女二的缘故,这家已经凋零的酒馆,反而被不少酒客热捧。
酒客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还有少数舍得花钱的农民与仆人。
一个打扮风流潇洒的男子,挺着圆润的啤酒肚,坐在窗边,面上带着觊觎的神色,冲着姑娘吩咐着。
略微沙哑的声音,硬生生挤出一分故作潇洒。
“二,这里再来一瓶女儿红。美酒配美女,二,不来一杯吗?”
其他看客以为有油水可以揩,将目光纷纷落在靠窗男子身上,观察着事态的进展。
“没问题,这就来。”
姑娘难过的忍受着客人明目张胆打量的目光,很快跑到店铺一侧得酒坛旁边,实实在在打了一勺女儿红,送到客人的桌上。
男子纨绔的身形往椅背上一靠,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啪嗒一声,往桌上一放。
语气带着自以为潇洒的得意,享受着其他客人羡慕与崇拜的眼光。
“等一会儿,美女,来喝一杯,这些钱都是你的。”
姑娘望着男子那猥琐下流的表情,连连摆,知道这一答应就是将自己卖了。
不行,母亲教导过,要凭借努力与奋斗改变命运,而不是凭借其他不光彩的段乞讨。
姑娘眼睛滴溜溜转着,想出一个颇为慎重真诚的答案。
“谢谢你,我不会喝酒。”
男子被一个跑堂的二拒绝,面上一时没有面子,冷冷呵了两声,不再搭话。
“真是不给面子,你这样,呵呵,以后也就这样了。”
其他看客见姑娘态度坚决,灰溜溜摸了摸鼻子,不再搭话。
还有的看客觉得无趣,嫌弃而鄙夷的冷哼着。
“啧啧啧!”
太阳越来越高,并不是每一天都仅凭才智就能过得平静。
两个大汉,刚刚出完苦力,浑身的疲劳没法解决,只能花钱消遣。
更何况,听这家酒馆新来一位美妙动人的二,不看一看岂不是可惜。
“这人啊,就得及时享乐。”
两个大汉相互勾肩搭背,推开酒馆略微陈旧的木门,走到窗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唯一一个女二。
人心,总是复杂的。
**,总是不知疲倦的累积与扩大。
从天亮到天黑,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蜥蜴终究是没能等到那道简单却坚韧的欢快身影。
蜥蜴坐在稻草上,估摸着时间,距离姑娘往日回家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蜥蜴终于坐不住,迅速往酒馆的方向爬去。
风在耳边呼啸着,蜥蜴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在略微孤寂的黄昏下,显得格外清脆明亮。
蜥蜴心头浮现不好的感觉,爬的越发快了起来。
两个醉汉泛着红光的油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相互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离开深深的巷口。
箱子里面十分昏暗,蜥蜴没有任何犹疑的爬了进去。
姑娘一身凌乱,像是杂草一般被抛弃在墙角,断了的舌头露在外面,胸膛不再起伏。
很明显,没了气息。
已经再也没有办法抱着蜥蜴睡觉,也没有办法滔滔不绝的道,更没有办法听到这个世界每一处或宁静或嘲杂的响动。
金色的铃铛发出哗啦啦得脆响,蜥蜴慌慌张张跑到姑娘身边,眼泪顺着粗糙的皮肤,将整个姑娘淹没。
蜥蜴焦灼的伸出舌头,降妖些什么,又下意识将嘴巴紧紧阖上。
蜥蜴努力的甩着尾巴,却因为过于悲恸,尾巴总是滑脱。
姑娘瘦弱的身影,像是萧瑟秋风中枝头挂着的最后一抹枯黄,终究是逃脱不了凋零的结局,一次又一次横拖拖摔在地面上。
蜥蜴怒吼出声,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类的关注。
没有人关注黑暗,自然也没有人能看到它的难过与伤心。
蜥蜴大大的眼睛因为愤怒与悲伤几乎要掉出眼眶,凸出的眼球,泵阀着绝望的红。
明明一个简单的甩尾动作,蜥蜴试了不知多少遍,终于拖着姑娘的躯体,往破败却尚且能够抵挡风雨的院落爬去。
一道缥缈的灵魂,望着难过的蜥蜴,双紧紧握成拳头,苍白的指甲几乎隐没在掌心。
无论自己受到多少伤害,姑娘都不希望看到蜥蜴难过又落寞的神情。
那两个大汉,应该受到同等的惩罚。
是的,命运终究是公平的,理应是公平的。
一道黑色的风席卷而过,姑娘的灵魂顺着那道黑色的烟雾,瞬间消失不见。
黑白无常站在街边,挠了挠脑袋瓜子,疑惑的左右望了望,却终究是没有发现案卷上记录的人类灵魂。
天上的云雾逐渐浓烈起来,像是地阵中摇摇欲坠的山脉一般。
一道响亮的轰隆声响彻天地,雨顺着那震耳欲聋的动静,哗啦啦的倾泻而下,将整个城池完全笼罩起来。
雨夜下,再也没有姑娘搂着蜥蜴哼着歌曲。
蜥蜴趴在睡过去的姑娘身边,两只前爪扒拉在姑娘瘦的脖颈两侧,做出拥抱的姿态。
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黑亮的眸子不复往日与姑娘在一起的欢快与开心。
惨败的红,模糊了整个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