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午饭时间，两人也没有走远，只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吃店，随便要了几样吃的。

    阮蓁蓁的兴奋劲儿已经消退了不少，想起来自己刚刚的失态，脸色更红了。

    “岚岚姐，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京市吗，怎么突然来了？”

    江岚笑眯眯地把刚上的饭菜往阮蓁蓁的方向推：“我请假了啊。”

    “刚开学没多久就请假？”阮蓁蓁惊讶地问，“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江岚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还不是你这个朋友，不听话，让你给我电话，我都等了一个月了，电话呢？”

    “才三个星期嘛……”阮蓁蓁捂住额头，不给她戳，“姐，你回家了没？江叔叔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吧。”

    “嘘，我爸不知道，不能告诉他。”江岚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要是让他知道我偷偷请假回来，又该念叨我了。”

    “可是……”阮蓁蓁犹豫。

    江岚笑着安抚：“好啦，骗你玩的。我爸他知道，我没回家，但是给他过电话了。你看看你，丫头一个，天天严肃着张脸。”

    “我哪有……”

    “再皱眉要长皱纹了！”

    “哎呀，岚岚姐！”

    两个人在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午餐。

    走出吃店的时候，阮蓁蓁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磨蹭着不肯走。

    江岚笑着牵住她的手：“这么喜欢？那你以后和同学一起以后多来几次。”

    到一半她顿了顿，“和女同学一起来。”

    阮蓁蓁并未发现她话里隐含的意思，情绪有些失落：“岚岚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蓁蓁，怎么每次见面你都要赶我走啊？”江岚佯怒，“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是不是！”阮蓁蓁急着要解释，一抬头撞见江岚含笑的眼睛，才知道她又在逗她玩，“岚岚姐……”

    江岚揉揉她头顶的碎发：“我现在不走，下午带你出去玩会儿，坐最后一班车回家就行。”

    阮蓁蓁这才忍不住笑起来：“姐，那你回来到底要干什么呀？还有，咱们等会儿要干什么？”

    “本来算的是先带你买点衣服什么的，算是姐给你的开学礼物。你要是不喜欢衣服，买别的也行，反正我们家蓁蓁的开学礼物我肯定是要送的。然后呢，我等会儿顺便回家去，跟我们家老头商量点事儿。”

    “买衣服？”阮蓁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来不及再多什么，就被江岚推着走了。

    “行了行了，宝贝，咱们先去步行街，路上再盘问你姐行不行？”

    什么宝贝……阮蓁蓁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低头抿唇，不敢话了。

    车站不远处那条步行街，算是他们县里规模比较大的一条商业街了，里面包罗万象，自然不会缺乏售卖衣服的店铺。

    这条街上的许多店铺都装修的十分精美，阮蓁蓁自己是从来不会去那些地方的。精装修往往意味着高消费，这一点阮蓁蓁从乡下的集市上就已经充分体会到了。

    “蓁蓁，你以后需要买什么东西，也可以和同学来这边。就算不买，逛逛当是散心也行啊。”江岚着，又忍不住强调一句，“和女同学一起来。”

    阮蓁蓁这次倒是注意到了她特意强调的“女同学”几个字，但她却没心情去深思了。话的功夫，江岚牵着阮蓁蓁就要往一家服装店走。

    高大上的玻璃门，整体色调协调融洽的内部装修，宽敞的内部空间，摆挂整齐的各色漂亮服饰——无一不在显示着一个字，贵。

    阮蓁蓁拽着江岚，试图让她停下：“姐，其实我有衣服穿，真的不用买……”

    江岚无奈地握紧她的手：“你是嫌弃我，才不要我送的礼物？”

    阮蓁蓁从在姥姥家长大，耳濡目染，老一辈节俭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姥姥这么多年没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全是亲自动手做的，有些甚至是将她妈妈的旧衣服重新拆补，做好了拿给她穿。不过她在这方面有些不怎么开窍，没什么要注意自身形象的观念。再加上她身在农村，身边甚至还有些邋遢拖鼻涕的孩子，而她起码还保持着干净卫生，所以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三年级的时候，姥爷在地摊上给阮蓁蓁买了两件新秋衣，为此还挨了老伴一顿骂。不过她倒是高兴得不行，硬是把衣服穿到了实在不能穿的地步，才恋恋不舍地让姥姥给收了起来。

    阮蓁蓁家里加上她一共有三个孩子，个个年纪都还，要操心的事情多的很。她很的时候，妈妈王丽荷倒是还有时间，把姑娘扮得娇俏可人，可后来孩子多了，她就顾不过来了。

    爸爸阮明辉一向不爱操心，家里家外都靠王丽荷一个人操持。阮蓁蓁被送去姥姥家，上学再加上寄养，一周才回家一天，家里又先后有了两个新的生命，王丽荷忙得一个头两个大，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她不常回家的大女儿，居然就这么对付着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阮蓁蓁要去县里上初中了，她才恍然惊觉，孩子居然连个合身得体的衣服都没有，这才急急忙忙带着阮蓁蓁买了两身衣服。

    家里情况特殊，衣服肯定买不了贵的，不过即使这样，阮蓁蓁也很高兴了。但她没有想到，县里面的初中，同学们居然都穿得那么好看，以至于她见到同宿舍的室友和同班同学时，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

    一向懂事的她是不会和妈妈提这些事的，只能假装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假装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不一样。

    可是在了解她的江岚面前，这点薄弱的伪装很快就被看破了。

    江岚知道姑娘家境不太好，但是自尊心却很强，因此并没有直接什么，只是把本来就算要送的礼物直接给改成了新衣服。因此她这回是非要姑娘收下才行，谁什么都没用。

    这么漂亮乖巧的姑娘，理应配得上最好的东西，只是几件普通衣服而已，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姑娘不自觉地对别人投去羡慕的目光，然后还假装看不见呢。

    “听我的，咱们多逛几家，多买几件，你姐挣钱啦，要给我表现的机会呀。”

    “岚岚姐，我知道你好，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买衣服，而且这种店一看就很贵……”阮蓁蓁努力拽住她的手。

    “不贵不贵，都是糊弄人的，其实都一样。”阮蓁蓁的胳膊腿怎么可能扭得过江岚，她很快就被江岚拉进了店里。

    知道让姑娘自己选估计是不可能了，江岚转悠两圈，拿了两件衣服递给她：“去试试。”

    阮蓁蓁摇头：“我不想要。”

    “乖，去试试不行吗？”江岚诱哄道，“就试一下，不喜欢我们就不要，好不好？”

    阮蓁蓁想“不好”，可是对着江岚那样宠溺的眼神，她根本不出来。

    “真的吗？我不喜欢就不要？”她犹豫地问。

    “当然了。”江岚点头应诺，顺便又忍不住摸了摸她头顶的碎发，“就知道我们蓁蓁最乖了。”

    “姐……”阮蓁蓁躲了躲，没能躲开这个亲密的动作。她偷偷瞄了一眼店员，忍不住脸红了。

    弄得好像她真的是个闹脾气的孩儿一样，阮蓁蓁气嘟嘟地想要瞪江岚一眼，想想又舍不得，只能跺脚进了试衣间。

    “用我帮忙吗？”江岚守着试衣间门问。

    阮蓁蓁急忙回答：“不用！”

    江岚的眼光很好，镜子里出现的人让阮蓁蓁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漂亮过，可是这家服装店的镜子似乎有着魔力，让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丑姑娘。

    “喜欢吗？”江岚问。

    阮蓁蓁想起试衣间里翻到的这两件衣服的吊牌：“不……”

    “蓁蓁，好孩子不可以撒谎。”江岚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

    阮蓁蓁脸红起来。她确实不擅长撒谎，更不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真的太贵了……”她声，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哀求的颤音，“裤子和上衣，加起来都快两百了……”

    她学时期几乎没有过零花钱，看着同龄的孩子们一起吃零食买东西，实在忍不住去才和姥姥姥爷要的时候，一般也就是要个一角钱。两百块，对于没花过钱的阮蓁蓁来，真的太多了。

    姑娘的表情十分怯懦，看得出来是真的舍不得花这么多钱。

    江岚心中泛起酸酸麻麻的疼。

    “喜欢就行。”她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名牌，别怕，姐有钱。”

    出店门的时候，阮蓁蓁还在犹豫。她看着江岚手里拎着的袋子：“姐，现在退掉还来得及。”

    “不退。”江岚轻飘飘的一句就顶了回去。

    姑娘觉得自己浪费了钱，又生气江岚不听劝，赌气又愧疚地走到了前面，低着头不话了。

    江岚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了上去。看着姑娘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蹲下身，终于还是了些掏心窝的话：“蓁蓁，听姐的。你有时候不需要太懂事，知道吗？千万别委屈自己，你想想看，如果你自己都不愿意对自己好，谁还会愿意对你好？这两件加起来才花了不到两百块，有的人一件衣服都要成千上万，她们凭什么就能穿那么好的，而我们要委屈自己呢？”

    阮蓁蓁红着眼圈低头，咬着嘴唇不肯话。

    步行街人来人往，此起彼伏的路边吆喝和行人的笑声交织，十分热闹。两个人置身其中，却仿佛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嘈杂。

    江岚叹口气，继续给姑娘灌心灵鸡汤：“咱们没钱不怕，怕的是心穷，知道吗？我知道你是怕姐花钱，可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挣钱了，这是真的，我不怕你花，就怕你跟我生分，懂不懂？”

    阮蓁蓁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姐，对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我花你这么多钱真的太不应该了，你自己都还是学生呢……而且你给我买东西，我还发脾气使性子，都是我不对……”

    江岚戳戳她的脸，扯着她的嘴角轻轻往上拉。

    这动作实在有点孩子气，偏偏江岚还是一脸正经的表情。阮蓁蓁懵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江岚这才慢悠悠收回手指，叹了口气:“傻姑娘。”

    她看着阮蓁蓁红肿的眼睛，眼神柔和:“没听到吗？我都多少遍了。你姐真的挣钱了，我这次回家啊，就是要跟我爸商量商量这事，只要他同意，你姐我以后有的是钱，让你随便花都花不完！”

    话到最后，她语气忍不住飘扬起来，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阮蓁蓁听着她的口气，就觉得十分不靠谱。她忧虑道:“岚岚姐，你到底干什么了？”

    “虽然我还没跟我家老头商量呢……不过提前告诉你也行。”起这件事，江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洋溢的自信，“之前也是凑巧，我帮一家杂志拍了两张图片，可能是那个效果还行，就遇上了个好机会。”

    “土包子”阮蓁蓁听得晕晕乎乎的:“啊？什么机会？”

    江岚看得好笑，忍不住再次伸手戳戳她的脸蛋儿，在她抗议之前，牵住她的手直起身来:“我可能要做模特了。”

    模特？这个“洋气”的词离阮蓁蓁的生活实在太远，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在脑子里勾勒出完整的概念，只能继续一脸迷茫地仰头看着江岚。

    终于成功转移了姑娘的注意力，江岚不失时机地牵着她继续在店里乱逛。刚刚已经知道了她准确的尺寸，现在根本不需要再试，江岚直接选好衣服就付钱，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她。

    阮蓁蓁心里有些乱，一边不想占便宜，让江岚为她花钱，一边又忍不住地因为江岚对她的好而高兴。

    她的抗议全部被判无效，后面干脆就学乖了，闭着嘴乖乖跟在江岚身后，心情有些沉重地想着她刚刚听到的事情。

    总觉得，江岚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在面对阮蓁蓁的时候，江岚总是有分寸的。她没有刻意多花钱，两人逛了半下午，也只是买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又要了点零食，就没再买什么了，怕会给姑娘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故意和阮蓁蓁神秘兮兮地约定:“不要把姐告诉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你江叔叔，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呢。”

    “我不会的。”阮蓁蓁郑重地保证。

    “那你记我的电话号码了吗？”江岚问。

    阮蓁蓁急忙回答:“记了，那张纸就在我文具盒里。”

    “行，以后给我记得电话，有事没事多几个。”

    阮蓁蓁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姐，以后肯定给你电话。”

    她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江岚把她送回学校，这才去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