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指定的, 是一件很甜美的裙装。

    那是一条纯白的长裙, 只在下摆用了几朵简单的梅花纹做装饰, 简单中透出一丝甜美气息。

    由于是秋季款, 裙子采用了长袖设计。微收的袖口处点缀了几点浅色的刺绣暗纹，遥遥与领口相呼应着。

    它的确是漂亮, 可再怎么看，它都是一条十分有淑女气质的裙子。

    而江岚并不属于甜美的长相, 她的性格与气质更是和淑女两个字毫不沾边。并且, 她很少会穿裙装。

    容莉有些担忧, 她看了赵萌萌设计师一眼，想服她改变主意。

    可赵萌萌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 她的眼睛紧盯着和助手去了试衣间的江岚的背影, 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如果江岚能把这件裙子穿出惊艳的效果，那才算是真的通过了她的考验。

    赵萌萌身为设计师，在某一方面的感觉十分敏锐, 她能够一眼看出江岚在服饰上的偏好，却对身边那位模特经纪人逐渐危险起来的目光浑然不觉。

    “赵老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容莉。

    赵萌萌摆摆手, 她的目光黏在试衣间闭合的门上, 恨不得长出透视眼来。

    “别叫我老师，我才多大啊，都是被你们活生生给叫老了。”她漫不经心地回应。

    “赵萌萌设计师。”容莉喊。

    赵萌萌再次漫不经心地挥手：“别喊我设计师，我还不够格呢。”

    容莉被气笑了：“你能不能看着我话？”

    容莉的脾气向来不好，但工作中也是向来敬业。她从业以来, 遇到过不少奇葩人物，也碰到过不少糟心事，可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让她在工作中也压不住火。

    赵萌萌很幸运地，即将成为这个例外。

    “那你能不能不话！”赵萌萌设计师居然率先发火了，“你的模特还在试衣服，你能不能专心一点，虔诚一点！”

    长得漂亮的确是个优点，她就连/发火都是好看的。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着，她用手随意地撩了一把，不满地转头瞪视身边的噪音来源。

    这是个被宠坏了的设计师，她的天分让她有任性的权力。

    容莉看着她肩头垂落的长发，眼神暗了暗：“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怎么算的？”

    最开始电话中要给一个方案的时候，RAE的态度十分积极，容莉自然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可是接下来，这边再也没有了回音不，到了现场居然也是十分糊弄的态度。

    当时容莉也还能坐得住，因为就算没了RAE主动给的这个另类“后门”，真的去拼实力，江岚也不见得会输给谁。

    直到这个不靠谱的设计师出现，容莉才突然警觉起来——如果RAE真正的目的，是要将江岚变成一个吸引人眼球的炮灰笑柄，以此引起人们看比赛的兴趣的话，那她绝对不能只是眼睁睁看着，总要做点什么。

    赵萌萌气坏了，她踩着高跟鞋几步走到容莉面前，试图用气势让她闭嘴：“模特马上就出来了！”

    这可是那件衣服做成以来，第一次被真人试穿，她这样叽叽喳喳、半点也不虔诚的态度，简直是侮辱了那件衣服！也侮辱了试衣的模特！

    但她踩着高跟鞋依旧要比容莉低上两厘米，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的算自然落空了。

    她故作淡定地甩了甩头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转过身去，目光再次钉在了试衣间门上。

    被她一再忽视、又被她的长发糊了一脸的容莉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伸出手臂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直接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回答我的问题！”

    赵萌萌悄悄咽了下口水。

    这个不声不响的经纪人，发起火来，还挺，挺吓人的。

    可是……

    “你什么都没问我啊？”赵萌萌设计师有些委屈。没有问题，她怎么回答？

    而且，后背撞在墙上好疼哦。

    容莉松开手，有些烦躁地看了她一眼，勉强收起了自己失控的脾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告诉我，RAE秀场那边，究竟把江岚当成了什么样的角色？”

    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刚刚那么凶。赵萌萌动了动肩膀，扁着嘴回答：“我只负责给她选衣服，其他的我怎么会知道。嘶……好疼。”

    容莉刚刚其实是控制着力道的，她只不过是想吓唬她一下，怎么可能真的让这个娇滴滴的设计师受伤。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快要哭出来的设计师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真的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容莉的心情也不好。她做了很多年的经纪人了，不管私下里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自己亲近的人，但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这样失控地发过脾气。

    这让她感觉失去了自己平时的专业水准。

    赵萌萌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不满地抱怨：“是我受伤了好不好，你居然还皱眉？道歉很委屈吗？”

    容莉有些不耐烦应对她这样的胡搅蛮缠，却又因为自己之前的举动心怀愧疚，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实在是抱歉，疼得厉害吗？需要去医院吗？”

    赵萌萌扭过头去，不想理她。

    容莉按捺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还疼吗？还有，你真的不知道，秀场那边安排江岚……”

    “我不知道！”赵萌萌真的生气了，“我只知道，柳宁让我给她穿看起来最不适合她、但穿上又能有意外美/感的衣服！我之前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满意了吗？你根本就不是诚心在道歉，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被你伤后，还要接受你违心的道歉和一再的质问？”

    容莉看着她愣了愣，低声：“我……道歉是认真的，不是违心。”

    赵萌萌根本不想再看她一眼。

    “真的对不起。”容莉又，“我知道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可我实在是太担忧江岚……”

    她到这里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一点苦涩：“不，江岚也不是我发脾气的借口。实际上，是你给我的感觉，太像之前的……朋友了，真的抱歉。”

    赵萌萌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正好与她带着涩意的目光对接。

    “是我失控了，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

    她的视线扫过赵萌萌胸前散落的长卷发，又飞快地避开。

    气氛似乎突然就不一样了，赵萌萌心里觉得怪怪的，又不好意思出“原谅”的话，只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个奇奇怪怪的经纪人身上拉了回来，重新放在了试衣间的那扇门上。

    看看时间，模特应该要出来了。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知道RAE没有要毁掉江岚用来作秀的意思，容莉也尽力收起心思，沉默地等待着江岚的出现。

    试衣间的门轻轻晃动了一下，很快悄声开了。

    助手握着门把手从门里走出来，扶着门停在一边，满脸笑意地等着门内的人出现。

    江岚几乎不穿裙子，平日里更偏爱行动方便的裤装。她少有的几次裙装经历，也是年纪还时，在爸爸的诱哄下勉强穿上的。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嘴唇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样纯白美好的裙子，和她实在有些不搭。

    可她是个职业模特，上台唯一的目的就是尽力展示衣服的美，她并没有挑剔服装的权力。

    江岚又量了镜子里的自己两眼，挺直脊背，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还在生闷气的赵萌萌和情绪依旧有些不对的容莉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射过去，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连刚刚发生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赵萌萌两眼发光，直勾勾地盯着江岚，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终于知道它缺点什么了！”

    容莉在设计师状若癫狂的手舞足蹈中回过神来，欣慰地笑了。

    江岚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那件白裙悬挂在衣架上、被四周的灯光照亮时，整体透出的是一种空灵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甜美/感，和江岚身上淡漠的气质格格不入。

    可当它被江岚穿在身上时，最突出的甜美/感反倒不见了，江岚本身的气场完全地压住了它，生生地让它换了一种感觉出来，就连它下摆那几朵梅花纹，都似乎有了灵性一般，隐隐透出一丝寒意。

    “冰肌雪骨、冷霜傲人，这才是梅的真意！”赵萌萌陶醉捧脸，“我原本设计得最用心、可也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件衣服了。虽然它确实很美，可我总觉得它好像缺了那么一点意思，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她扑到江岚面前，并不敢碰她，只心翼翼地围着她转：“原来欠缺的不是设计，是穿衣服的人！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衣服！”

    江岚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这种行动不便的长裙，她私下里是绝对不可能会碰的。

    “领口收的有些紧，有的人恐怕穿上会不舒服。”她。

    也就是江岚的脖子纤细修长，才能完美消化这个设计。

    “不不不，你不懂，我要的就是这个禁欲的美/感。”赵萌萌眼睛里都是星星，“气质冷漠禁欲的白色长裙，多好，让人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简直完美！”

    但裙子本身明明是有些甜美风格的，只是穿在江岚身上才变了个味道。

    容莉有些好笑地看着设计师陶醉在自己的“完美作品”中，悄悄对江岚竖了个大拇指。

    “不用试别的衣服了，就这件！”赵萌萌拍板，掏出手机就直接拨了电话出去，“柳宁姐，我这边完事了，你快让约翰刘过来，给我们江岚做个好看的造型！还有，鞋子……”

    她巴拉巴拉一口气吩咐了不少，容莉听着她口中的“约翰刘”、“凯瑞李”等人，心中暗暗无语。

    她几乎能确定，这些人都是中国人，就像最初的“莰蒂老师”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他们这家跨国大公司的内部规定，还是他们这些员工自发的“洋气”称呼。

    赵萌萌挂了电话，邀功一般凑到江岚跟前：“那什么，我给你找了一个特别棒的造型师，到时候肯定会比那些自带妆发过来的模特强好多倍。所以你一定要崩住这种感觉，上台的时候千万要表现得好一点！”

    江岚点头，瞟了身上的衣服一眼，问：“我现在能暂时先脱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赵萌萌冲助手使个眼神，颠颠地把江岚送到试衣间门口，满眼遗憾地看着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　　一更，今天跨年，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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