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门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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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六迎亲,不讲究排场,大清早的雇了一辆驴车,披着大红花,兴致冲冲来到梅家门外。

    没什么仪式,也没几个人送行,梅辛举甚至连面儿都没露,只有梅三娘的两位哥哥送她出了梅府,分别之际,梅三娘的二哥偷偷塞了个布包给梅三娘,却被眼尖的二嫂一把抢了过去,惹得其他亲戚哄堂大笑。

    门口的一幕,看得徐言微微皱眉,都一入豪门深似海,这句话恐怕果然不假。

    大海是冰冷的,也是无情的。

    还好,梅三娘就要离开梅家了,从此也不会再受白眼。

    “大哥,二哥。”

    大门外,梅三娘回身一拜,道:“三妹这一走,恐怕不会回来了,爹娘就托付给两位兄长了。”

    梅三娘的两位哥哥只是懦弱之人,被自家婆娘管教得只会唯唯诺诺,听到妹子这么,两裙也唏嘘不已,急忙点头让三妹放心,梅家家大业大,他们会为爹娘养老送终。

    只了一句,梅三娘轻轻一笑,登上驴车,周围的梅家人她是看都没看一眼。

    有下人将一个榆木箱搬上了驴车,沈六在门口作了个罗圈揖,兴高采烈地赶车而去,一路上那是趾高气扬。

    这门亲事,他算是捡到了大便宜,根本就是上掉馅饼一样,沈六在心里是高兴不已,如果馅饼旁边没有那只烦饶苍蝇就更好了。

    沈六眼里的苍蝇,正是跟在驴车旁那个牵着猪的道士。

    “子,滚一边凉快去,爷爷没钱赏你。”

    赶车的沈六对着徐言龇牙咧嘴,威胁这个碍眼的道士离远点,也不打听打听他沈六是什么人,还想敲他一笔,真是瞎了狗眼。

    寻常人家娶妻生子是请不起和尚道士的,可梅家是大户,就算有道士上门也算正常,几句吉利话就能得到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沉六还以为徐言是来蹭赏钱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车上的女人和嫁妆现在都是他沈六的,别来个道士,就算来个神仙也别想讨去一个铜板。

    “停车。”

    转过大街,刚刚离开梅家的女人在车上冷冰冰地喊了一声,也不等沈六答话,被划得粉碎的嫁衣就被抛了出来。

    “娘子,你这是干什么?”沈六一愣,这还没到家呢,怎么嫁衣都给扔了。

    “悔婚。”

    梅三娘的嫁衣里面是平常所穿的衣衫,这时候抱着榆木箱走下车来,脸色冰冷,拉着徐言看都没看沈六一眼就要扬长而去。

    见过大婚之日哭闹撒泼的,沈六还从没见过刚出家门就悔婚的,看到梅三娘要走,他顿时急了,踮着脚蹦得飞快拦在了前头。

    “你悔婚就悔婚?你当我沈六是街边的野狗么,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之前的满脸喜色此时变成了狰狞,赌徒本就好勇斗狠,媳妇跑了没关系,梅三娘那份嫁妆他沈六是绝不会放过。

    “要走也行,把嫁妆留下!”

    梅家毕竟是大户,沈六还惹不起,人可以走,钱可不能走。

    盯着眼前的地痞,梅三娘倒是不怕,一个沈六可比不过元山匪,不过这种地头蛇最难对付,如果今不解决个干净,日后必然会被沈六骚扰。

    打开榆木箱,梅三娘从里面拿出整整百两白银,抛给对方道:“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

    梅三娘的嫁妆不少,箱子装着三百两白银,沉甸甸的银子看得沈六口水都下来了。

    三百两白银,他才得到一百两,这可不行,沈六看了看左右无人,就要上前硬抢,反正是他娶的女人,嫁妆也应该都是他的。

    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逼住了扑过来的地痞,梅三娘冷声道:“如果你嫌一百两不够,那就鱼死破!”

    一个拿着匕首的女人,加上一个牵着猪的道士,沈六犹豫了好久,到底没敢硬抢,咒骂了几句转身离开,直奔赌坊而去。

    周围渐渐有行人围了过来,有热闹可看,没人会错过,梅三娘见到沈六离开,这才收起匕首,抱着木箱,与徐言匆匆离开了大街。

    “三姐,我们回不去梅家了吧。”

    客栈里,道士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囫囵道,脚下的猪跟他一模一样,头都不抬。

    “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梅三娘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这也难怪,三百两的嫁妆放在平常人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放在梅家,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梅三娘好歹也是梅家的直系后辈,其他的女眷如果出嫁,至少上千两甚至几千两的嫁妆,唯独她梅三娘,只有区区三百两,分给沈六一百两,这时候只剩下二百两了。

    “三姐不必担忧,一两银子就能吃很久呢。”徐言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劝慰,黑猪也在呼噜噜地乱剑

    “坐吃山空,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我们可以种地养猪,吃不空的。”徐言把脸埋在碗里,边吃边:“三百两可以买很多很多猪崽,猪崽长大了就会变成肥猪,然后肥猪还会下崽,师父这叫生生不息”

    愤怒地敲了敲道士的脑袋,梅三娘没好气地道:“就知道猪猪猪,你还真是猪啊!让你这么吃,一年后我们就得当乞丐去。”

    敲头也好,怒骂也罢,的道士仍旧吃得开怀,一边吃还一边傻笑,惹得梅三娘也笑了起来。

    “我要做些生意,这样才有立身之本,在丰山城,没有钱是站不住脚的,只是,二百两太少了”

    一听做生意,徐言也来了精神,终于从碗里抬起头来:“不少了三姐,二百两足够盖一座道观了。”

    “盖座道观,然后我跟你在道观里念经喂猪是不是?”

    看到道士直点头,梅三娘无奈地叹息道:“个娃子,脑袋里装的都是猪,你师父是不是把你给养傻了。”

    猪其实挺好,至少没有烦恼,和猪一样的道士在一起,梅三娘心底的悲伤也就渐渐被淡忘了,抢过一盘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她只是有些不甘而已,对于家人与父亲,梅三娘并没有恨意,因为到底,城是被她间接害死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难道还会祈求父亲原谅她这个罪魁祸首么,被草草嫁出家门,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客栈不是久住的地方,从第二开始,梅三娘整在街上寻找着店铺,不到两的功夫,在城东的细柳街到底让她盘下来一间破落的酒楼,地方倒是不,后院还有一片空地,只是长满了杂草。

    酒楼实在太破了,几年没人打理,里面的桌椅全都被风雨侵蚀得破烂不堪,房顶还漏着一个大洞,晴能看到太阳,雨能看到瀑布,就这还要纹银一百八十两。

    屋子破败不要紧,反正梅三娘也不打算开什么酒楼,只不过想要装潢一番的银钱却是不够了,更不用雇佣些下人厮。

    搬到酒楼里的两人,正坐在门口发愁。

    徐言不在乎住在哪里,破败的酒楼在他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有地方栖身,怎奈梅三娘是愁容满面。

    街尾一间大木屋里的吆喝,引起了两饶注意,当梅三娘看清那间木屋是什么地方之后,眼前一亮,问道:“道士,会耍钱么?”

    花钱徐言会,耍钱他还真不会。

    街尾的大木屋是一家挂着茶肆名头的赌坊,整传出来吆五喝六的声音,实在缺钱的梅三娘,到底把注意打在了那间赌坊上。

    她也是走投无路了,身上没钱,什么事都干不了。

    与其坐吃山空,不如博上一搏,揣着仅剩的二十两银子,梅三娘拉着道士走进了赌坊。

    一进门,呼喝声几乎要掀翻房顶。

    “买定离,买定离!”

    “开了开了!这把一定开大!”

    “他娘的,老子连输了九把,不信这把捞不回本!”

    “豹子通吃!”

    “搞没搞错!我全部家当啊,通吃啦?”

    “庄老四算你狠,豹子都能开出来,老子这就回家卖孩子去!”

    一进赌坊,徐言就觉得一股酸臭之气扑面而来,里面的人光着膀子踩着椅子,有人输的眼睛通红,还在那叫嚣着用最后的一点钱来翻本,甚至有人连衣服都给压了上去,也不知一会要是输了该如何出门。

    人世百态,唯赌之一途最能显示出人性的险恶,这群赌徒输红了眼睛连妻儿都能卖掉,不定再输的话就要出去杀人越货了。

    徐言不是没见过耍钱的,临山镇里也有个的赌坊,供人们闲暇之余玩乐一番而已,他可没听谁家为了赌债卖儿卖女的。

    丰山城的赌坊,明显比临山镇的赌坊要大了太多,里面人山人海,有男人也有女人,徐言和梅三娘一进来,倒也没人在乎。

    “三姐不会耍钱,交给你了。”

    把仅剩的二十两银子交给徐言,梅三娘倒是落得个清闲,不等徐言反对,又加了一句:“输光了我们就去当乞丐。”

    好吧,徐言最不喜欢当乞丐了,于是硬着头皮来到一桌人最多的赌桌前。

    道士赌钱不算新鲜,旁边几个赌徒看到徐言只是打趣了一句,骰盅一响,这群人就忘了身边的是道士还是和尚,一个个眼睛放光盯着即将开出的骰子。

    看了一会,徐言眨了眨眼,在庄家的吆喝中将所有的银子全都推在‘大’上面,一把全出,看得梅三娘直皱眉。

    输赢可就看这一次了,一锤子的买卖,拼的只有运气。

    梅三娘的担忧,在下一刻变成了惊喜,这一把开的果然是大,徐言赢到了一倍,此时足有四十两银子,下一把,他又将所有银子压在了‘’。

    连中了五把,道士原来的二十两银子,翻到了六百多两,看得周围的赌徒们眼睛都红了,纷纷骂着这子运气太好,庄家的脸色更是越来越白。

    一会儿的功夫,二十两变成六百两,喜得梅三娘眉开眼笑,这就要收,却听得庄家劝这把也一定能赢。

    梅三娘可不想在赌了,带着徐言来赌坊也是她没了办法,既然赢了这么多钱,足够她装潢那间破败的酒楼。

    第一次体会到赚钱如此容易的道士,此时可不想收,笑眯眯地着最后一次,又把所有的银子押向了‘’,没等银钱离,徐言的耳朵就是微微一动,即将落在‘’一方的六百两银子,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挪到了‘大’。

    徐言不会赌,但他会听。

    听骰子这门本事,他在临山镇就会了,时常与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当然赌注不是钱,而是谁输弹谁的脑壳。

    徐言的耳力极强,如果练不到听风辩位,他的飞石也不会那么准了,刚才突然从挪到大,是因为他听到了原本被扣在桌上的骰盅里,出现了一丝极的响动。

    骰子被什么东西碰到,从而改变零数。

    十赌九输,这种简单的道理徐言不是不懂,但是赌局里的阴谋诡计,他还是头次遇到。

    幸好自己的耳力不错,千钧一发之际挪走了银子,要不然这些银两可全都要输掉了,徐言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有一种庆幸的感觉,他不喜欢赌,这次要不是梅三娘实在没辙了,他根本不想走进这种赌坊。

    徐言的确要赢了,而且这一局就要数百银两进账,从二十两赢到上千两,亏的可全都是赌坊的钱,庄家的脸色已经白了,周围全都是叫骂着开骰的声音,在无人注意的时候,门口有一个赌坊的厮在庄家的眼神示意下急匆匆离开了赌坊。

    “开啊,等什么呢!”

    “庄老四,赶紧的,老子等着这把回本呢。”

    “还有没有下注的了,没有就开了!”

    开骰的庄老四急忙跟着吆喝了起来,眼神却直往门口瞟,里的动作极慢,一点一点的掀开,这种时候最是急人,周围的赌徒眼睛瞪得鼓鼓的,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哐当!

    赌坊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挎着腰刀穿着官服的官府衙役冲了进来。

    “听有人聚众豪赌,庄老四,你家这茶肆不想开了是不是!”

    “官府早有明文,赌资超过十两纹银,责三十大板!”

    三个衙役五大三粗,一进门顿时横眉立目,为首的撇着嘴仰着头,一脸的不屑,他身后的两个衙役纷纷喝骂,一群赌徒看到这二位急忙灰溜溜地躲在一边,连押上去的钱都不敢要了。

    这是丰山城官府的衙役,平头百姓可惹不起,而且齐国的确有规定,赌资超过十两的,责三十大板,只不过民不举官不揪,耍钱的大有人在,被打板子的没见到几个,一些酒楼茶肆都有人耍钱,这间大木屋挂着茶肆的幌子,实际上却是真正的赌坊。

    “呦,陈爷!”

    开骰的庄老四笑眯眯地招呼道:“陈爷消消火气,我们这都是打闹,那能赌那么大,您瞧,这桌子上总共才十多个铜板不是。”

    赌徒们被官差吓到了,一个个畏畏缩缩,刚才人们回头的功夫,赌桌上的一堆堆银子就跟变戏法似的消失得无踪无迹,就留着十几二十个铜板,也不知那些庄家都怎么练的,这叫一个快啊。

    “哼,算你老实。”为首那位陈爷衙役哼了声,道:“赌怡情,大赌毁家,都给我记着点。”

    “是,是!”庄老四始终笑脸相对,嘿嘿笑道:“来我这玩两把的都是门户的人家,谁能拿棺材本来赌啊。”

    着,庄老四看向面前的道士,笑眯眯地在桌子上捡起两个铜板,道:“子,你运气不错,这把你赢了,喏,拿去买糖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