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廿九次

    姑娘白生生的脸儿, 瞬间红透。

    男人略昂着头，颈子修长，线条瘦削又分明, 凸起的喉结上下轻滚, 深灰的衬衫领，扣得一丝不苟, 紧贴着喉结下寸许。

    看得皆川夏手痒。

    莫名地, 想伸爪子, 帮他把扣子, 解开。

    啊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n<

    她放下筷子, 咬了咬下唇，犹犹豫豫地：“那个，赤司君……”

    男人一饮而尽，将酒杯轻轻放下。桌面碰上杯脚，发出清脆的响声。

    姑娘期期艾艾地，又羞又囧，快哭出来了都：“那杯，是我的——”

    这么容易害羞。

    赤司征十郎不动声色地勾着唇, 垂下眼帘, 视线在杯口落了那么几秒。

    “嗯……”

    他微侧着脸, 手支着脑袋, 懒洋洋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倾身过去，在她耳畔, 轻笑了声，懒懒散散地：“我好像醉了。”

    他的声音，仿佛也在美酒里浸过。

    熏熏然……熏得人发麻。

    皆川夏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可是。

    冥冥之中，有些东西……

    好像。

    躲不掉的。

    ……

    高度的精神紧张，让皆川夏一顿饭吃得特别忐忑不安，连超级好吃的蟹肉，都食之无味了。

    其他人吃没吃爽，她就不太清楚了。

    因为都住在一个酒店，饭后，几个人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赤司征十郎很自然地邀请她同行。

    皆川夏还在琢磨，要怎么拒绝对方，才显得礼貌一点，忽听到身后冒出一句：“不敢，不敢——”

    将幸村精市送上车的仁王雅治，笑嘻嘻地凑过来：“您喝醉了，早点回酒店休息，我们，还没浪够。”

    赤司征十郎不语，薄唇微微抿着，看向皆川夏。

    姑娘一听这借口，妙啊。

    不愧是大骗子>o<

    很可以的，遂连忙点头：“他得对。”

    *

    仁王雅治坐上车，笑脸就撂下来，瞬间面无表情。

    搞得皆川夏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严肃起来：“呃，你怎么了？”

    “你刚刚，为什么不把酒瓶子摔他脸上？”

    “……”语气好凶！

    “是不是觉得他好会撩，然后春心萌动，开始瞎鸡儿琢磨，来，我猜猜……‘他是不是怼我有意思？’‘啊！我又能和初恋在一起了，好开心哟’。”仁王双手捂脸，表情又羞涩又少女。

    浮夸地表演完，男人凉凉地笑了笑，然后重新坐没坐相地歪在座椅上。

    她的语气和声调，这个人信手拈来，惟妙惟肖，给正在开车的代驾大哥，吓得手一哆嗦，往旁边飘了那么一点。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她否认的话语，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

    其实，不是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的。

    只是一瞬间，她的理智取胜，将不该想的，压下去了。

    他有多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所以。

    所以……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仁王雅治淡淡一哂，将她的心思，洞悉得透透的，“泡良，了解一下。”

    皆川夏：“……”

    原来，是这样吗？

    她恍然。

    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的。

    去年，也是这么个时候吧，她还在读大四，恰逢申大一百二十年校庆，她被拉去当迎宾，接待杰出校友。晚上，校方在五星酒店包了个宴会厅，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谢师宴”吧反正。

    吃完饭散场的时候，她接待过的互联网行业的大佬，让秘书给她塞了一张房卡。

    房卡下面，还有张黑底镶金的无限额黑卡。

    ……

    皆川夏默默地恶心了会儿，脑子清醒许多。

    本来还算趁周末，约赤司出去，给人家买一件新衣服赔罪什么的，现在这个念头完全被她掐死。且不人家是大佬，又不缺一件衣服什么的。现在明知道，对方对自己居心不良，还往前凑……

    姑娘闷闷不乐地琢磨了许久，一咬牙，对仁王雅治：“我决定了。”

    “啊？”

    “这个周末，我回家。”这样，就不用担心，和谁过多的接触了= =

    “……”糟了！仁王雅治坐正了身体，“回家？”

    幸村精市难得放个假，回国撩撩妹，要是知道妹子是被他一通狂喷，喷回家的……

    “嗯。”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仁王雅治决定稍微抢救一下，“躲他也不用这么躲，周末跟我们一起玩多好。”

    “丑拒。”皆川夏坚定地晃着脑袋，半低着头，开始查航班信息，“你们玩得一身臭汗，太难看了。而且你经常和大魔王一起玩，太烦了。”

    “噗哩，”仁王雅治交叠的双腿，伸展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吐槽，“他只是逗逗你，其实对你还不错的吧。”

    “我是宠物吗？喜欢被人逗？”

    “……”仁王雅治噎住。

    *

    最后，皆川夏以沉默应付万变，得仁王雅治口干舌燥，灌了一瓶矿泉水，不耐烦地：“滚吧，看着你烦。”

    皆川夏这才笑嘻嘻，手一摊，无辜道：“机票早就买好了。贫穷的人不想退票。”

    仁王雅治一脸黑线：“……”

    然后又埋汰了她一路。

    不过，埋汰归埋汰，大骗子还是陪皆川夏回酒店，拿了护照和身份证，又好人做到底，将她送到机场。

    下飞机时，申市时间已深夜十一点。

    之前，她电话关机，走出机场，想起来貌似应该给好友个电话报平安。

    没想到，手机开机以后，发现有一个未接电话。

    而且，居然是黄濑凉太过来的，时间是一个多时前。

    这就奇了怪了。

    好好的，大明星给她电话是为什么呀？

    皆川夏想都没想，回拨过去，才响了两声，忽然意识到，东京跟国内的时间，有一时的时差。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她会被画圈圈诅咒的吧>o<

    将将要挂断，忽听到对面，元气满满地“喂”了一声。

    “咦？”姑娘有点惊奇，“黄濑君，你居然没睡的吗？”

    黄濑凉太心中那个郁闷。

    作为一个靠脸吃饭的，他倒很想睡个美容觉。

    前提是，投资商爸爸让他睡。

    大晚上的，他冲了澡，用客厅的电视，放了一部经典恐怖片。剧情紧张，音乐恐怖，主角在看电视，女鬼张牙舞爪地从电视里爬出来，惨白着脸，血从嘴里眼睛里不要命似得淌。

    忽听见门铃响起。

    差点没给他吓尿。

    哆哆嗦嗦去开门，发现赤司穿着身黑色的运动服，立在门口，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幽亮的壁灯，斜斜地投射下来，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冷幽幽的。

    比女鬼好看不到哪里。

    “凉太，”男人冷静地开口，“陪我喝一杯。”

    声音低淡，透着微微的冷。

    黄濑凉太被冻得脑子懵了下，暗暗“卧槽”了一声，这是犯病了？

    “还是别了吧，我得稍微注意点影响。”着，他就要关门。

    赤司征十郎没话，只是盯着他，手猛地扣住门扉，稍微使了点力气，把门一推。

    黄濑凉太没防备，踉跄了下，险些坐地上。

    不过门大开以后，他才注意到，夏夏的房间门口，滚着个篮球。

    “不想喝？”赤司征十郎双手抱臂，幽幽地，“行啊，one on one，反正你会陪我去的。”

    呵！这是有备而来的。

    黄濑凉太被激出了点的血性，然后他出了句至今让他后悔不已的话：“one on one？我很怕吗？”

    他不怕！

    他就是球得太热了，来酒吧喝点冰块降降温。

    顺便，八一八老朋友的料，当下酒菜。

    赤司这个人，怎么呢，Drama King一个，内心戏贼丰富，但不爱演给大家看。功夫不负有心人，三瓶下去，对方真的交代了——

    撩妹撩过火了，把夏夏吓得跟别的男人跑了。

    不能笑。

    这是他牺牲了一公分发际线听来的。

    ……

    不行。

    太特么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黄濑凉太胳膊肘支着吧台，眼风往身旁扫了一眼，点开免提，非常苦逼地：“夏夏，难受，想哭。”

    好悔QAQ

    为什么某些人的八卦，随意听一下，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赤司征十郎晃着酒杯，闻言，抿着唇，眸光清亮地盯住他。

    “……”皆川夏轻笑一声，以为他在卖惨开玩笑，“你刚才貌似给我电话了呀？”

    “对。”黄濑凉太动了动长腿，“我就想问问你，明天有空吗？之前，桃子给我电话，想你了，请你一起来聚一聚。”

    实话皆川夏有点心动的。

    桃井五月真是很热心的姑娘，而且还挺可爱的，虽然有点天然黑的感觉，不过她认识的人里，有大魔王这种头号白切黑珠玉在前，的天然黑完全不算什么>o<

    不过呢，皆川夏非常遗憾地跟黄濑凉太：“恐怕不行。”

    “为什么啊？”

    “我回家啦。”

    她话间，一辆的士徐徐开过来，驾驶座上，司机探出头来，一口浓重的申市口音：“美女，去哪？”

    皆川夏拉开后座的车门，报上了地址。

    动静不算，两个男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赤司征十郎敛着眼眸，没吱声，仰着头，将剩下的半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黄濑凉太瞄他一眼，感觉心快跟杯里的冰块一样凉了：“夏夏，你为什么突然回家？”

    这个，要怎么解释。

    她稍微想了想，憋住笑，忍不住玩了个老梗，“回家结婚生孩子呀。”

    “……”黄濑凉太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你来真的啊。”

    忽然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

    他循声偏过头。

    愣住。

    然后，暗骂了句脏话。

    赤司征十郎表情阴鸷地望着他。

    酒杯在他掌心化为碎片，地上全是二次碎裂的玻璃碴子，

    血，顺着他的指缝，落在地上。

    一滴。

    又一滴。

    他耳边，姑娘轻松又欢快地笑：“当然是骗你的。”

    *

    皆川夏周六陪外公外婆。

    尽管家里有阿姨掌勺，午餐的时候，皆川夏还是稍稍露了一手。

    以前跟文太学过几招，还是比较能拿得出手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纷纷赞不绝口，连阿姨都夸她：“知薏的厨艺可真好。”

    夸她就算了，然后她还了句：“不知道以后，谁那么幸运，把咱们知薏娶回家。”

    阿姨你夸人就好好夸人嘛。

    不带这么思维发散的QAQ

    这些话，正中外婆桑教授心坎里了，老太太又开始念叨上了。

    皆川夏郁闷地戳着红烧肉，很是蛋疼啊，感觉自己心心念念的肉，都不怎么香了。

    她低头，闷闷地扒着米饭，以为自己像往常一样，听完絮叨，就万事大吉。然而这一次，桑教授的画风却不太一样。

    “前两天，苏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话题风向……

    皆川夏忍不住歪楼：“苏是谁？”

    “以前住家属楼那会，住咱们家对面的。”

    “……我们系主任？”皆川夏咬着筷子，不确定地。

    “对。就是苏。”

    皆川夏想着苏那张老脸，被米饭噎得不轻。

    要大学生涯中，谁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渣男本体的校霸，都要靠后。能排在No.1的，绝对非系主任莫属。

    貌似是大二那年的迎新晚会吧。因为学生比较多的原因，这种大型晚会，基本都在申大露天体育场举行。当时差不多是深秋吧，天不算冷，不过申城秋冬季节，风吹得很有妖气。

    这种场合，少不了大人物的讲话环节。

    系主任本尊，算得上是国内经济学领域的大牛了，自然有这个分量。

    那天，系主任西装领带，穿戴整齐，花白的头发三七分，神采奕奕地上了讲台。对方也真的是很有才华的人，才开口讲了两句，引经据典，有条有理，引得台下掌声雷动。

    皆川夏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笑着，跟大家一起鼓掌。

    然而这时，忽有一阵妖风刮过……

    然后。

    全场死寂。

    她眼睁睁地看着，系主任的假发，被风……

    掀到了校长的脸上= =

    ……

    “不行，不要，不同意。”夏院士一听，立刻不淡定地拍桌，“谁家的儿子都行，唯独他家的不行。”

    桑教授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一脸“我征求过你的意见吗”，然后语重心长地：“知薏，苏卓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品、家教、个人能力都过得去。跟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而且，苏卓时候还抱过你呢，你还要嫁给苏哥哥的，你忘了吗？”

    “……”

    苏哥哥。

    囧。

    皆川夏差点被饭粒儿呛死。

    她咳了几声，慢慢扒着饭，一声不发地听老人家，其实，理智告诉她，外婆的，都是有道理的。

    可是毕竟是在感情的事儿。

    感情上，她却下意识，抗拒的。

    不喜欢相亲。

    不喜欢因为合适就结婚。

    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姑娘的心不在焉，自然被桑教授发觉，她絮叨得口干，见外孙女一声不吭，喝了口水，：“知薏，你自己想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几乎没有思考，她在心里，就给出了答案。

    只片刻后，她有点想笑。

    想得挺美的。

    “我不知道。”皆川夏闭了闭眼，“外婆，我不知道的，不过，我不要和系主任的儿子相亲。”

    这一方面嘛，是系主任老爷子实在是太严肃了，另一方面，她，没法服自己，就这么妥协。

    “我支持知薏，”老爷子可算插上话了，“不和苏他儿子相亲，是对的。”

    桑教授斜眼，没话，满脸都写着“我就静静听你瞎掰。”

    “发际线危机。”老爷子痛心疾首，“他家人的发际线太让人操心了，老苏的脑门，就比心眼还亮堂，苏也是，哎呀，和他们开会，真晃眼，就别提和他们一桌吃饭了。光想想，我就眼花。”

    皆川夏喷笑出声。

    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貌似不太厚道：“别这样呀，外公，毕竟苏主任也是为我校做过杰出贡献的人。”

    老爷子一脸懵，“贡献？他有什么贡献？”

    “你忘了吗？我大二寒假过后，露天体育场就加盖了= =”

    老爷子无语：“……”

    “从那以后，开运动会都不会被风吹得风中凌乱了呢。”

    *

    大概桑教授也不想有校长那样的体验，比如当众被亲家的假发扣一脸>o<

    总之，和系主任当亲家的想法，最后被消了，皆川夏险险逃过一劫。不过，桑教授和昔日同事结亲的信念，愈发坚定了。

    她跟阿姨收拾完厨房的时候，就撞到桑教授和别的教授“非诚勿扰”现场。

    老太太听力不算太好，坐在沙发上，开着免提，听对方点评手底下带的几枚博士生。

    见她路过，还朝她招招手，拉她听专家讲那几个弟子的故事。

    皆川夏：“……”

    她敬谢不敏，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房间刷手机。

    指纹锁解锁，刚好看到桌面有一条推送消息。

    她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一般都会点开看看的。

    尤其是，今天这条，有那么点意思——

    《震惊！A&A事务所当家花旦的男友居然是他……》

    她随手往下一翻，一个模糊的侧脸，引起了她的注意。

    男人倚在车边，微微低头。

    娇的妹子，似被他笼在怀里，亲亲密密地吻。

    照片虽糊。

    但花旦的男友，她认识。

    烧成灰。

    都不会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