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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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棚随着棚顶破裂,开始朝着四周塌散。

    只剩下冰冷的钢筋支架, 如冰冷的尸骨般立在地上。

    赵胤脑海里未曾来得及去想, 关于子鹤‘是否随时可以鬼魂离体’, ‘丁谢的肉身就算死了也没关系’之类的内容。

    时间太短了, 大脑第一反应,只是护住子鹤,不能让他出事。

    就如子鹤在看见棚顶跃下来的人时, 第一反应也是扑身过来,保护他一样。

    他心里未曾去考虑背后的人,会将手中的凶器插入他哪个部位。

    可当怀里的人突然软下去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在这片刻工夫,赵胤身后的男人,已经举着匕首,朝着他后背刺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橙褐色的影子猛然闪过,‘嗷呜’一声,朝着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臂便咬了下去。

    这道橙褐色的身影跃起如电,动作利落敏捷又精准。

    举匕挥下的男人只觉手臂上一阵剧痛, 下意识猛甩右手, 虽勉强将咬住他的东西甩落, 手臂上却被撕下一片血肉,加数道深深的血痕。

    克烈四爪稳稳着地,迅捷转身又欲跃起扑咬。

    赵胤却已经反映过来, 他将‘丁谢’的肉身轻轻放在地上,捡起落在一旁的殄官锤,快速转身,盯准了那男人的肩膀,狠狠砸落。

    克烈也不含糊,后腿用力,蹬地而起,直奔男人后颈——猫咬死恶人,不需要受什么制裁吧!

    ……

    李倦深腿虽然比克烈长,跑的却没有克烈快。

    十一虽然不能跟子鹤他们到福秀村,却让徒弟开车接了克烈过来。

    几乎是车一停,克烈就从车窗蹿了出去。

    李倦深在祠堂里办完事儿,正好看见克烈,他一路追过来,还是比克烈晚了许多步。

    接近时,赵胤、克烈和一个男人正斗的酣,他一眼先看到了倒地人事不醒的‘子鹤’。

    他面色一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朝着‘子鹤’便跑了过去。

    丁谢的肉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任凭外界天翻地覆,也毫无反应。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四周越来越吵闹。

    丁一墨倒在灵棚边,散落的灵棚黑布半遮在他身上,几乎将他藏起来。

    李倦深跑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倒在灵棚边黑布下的丁一墨。

    刚才抱着丁一墨的白皙男人,见救护车过来了,过去引着救护人员过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没守在丁一墨跟前。

    李倦深跑过去的时候,一个没看到,飞跑着的脚边踹在了丁一墨的头上。

    “哎我……这怎么还有个人?”李倦深这才发现丁一墨倒在一边。

    他想要弯腰检查一下丁一墨的状况,白皙男人已经带着救护人员和担架跑了过来。

    白皙男人瞧见李倦深那一脚踢在丁一墨头上,又惊又怒。

    冲过去一把推开李倦深,怒瞪之后,他也顾不上骂李倦深,弯腰就去检查丁一墨的状况。

    救护人员赶过来代替了白皙男人,检查过丁一墨,确认丁一墨虽然虚弱,可能有脑震荡或者内伤之类,但还有气有反应有意识,立即拉了担架,将丁一墨往救护车上去……

    李倦深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朝着‘子鹤’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看着赵胤将陌生男人锤倒在地。

    他急着欲扶起‘子鹤’,口上问着:“他这是怎么了?”

    手才要探到‘子鹤’鼻息,他就被赵胤一把推开。

    看着赵胤反抢过‘子鹤’,蹲身抱扶起‘子鹤’,李倦深微张着唇,眨了下眼睛。

    猛然一个年头窜起,他目光追随着赵胤颤抖着去探‘子鹤’鼻息的手……

    他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却觉无言。

    赵胤……不会是喜欢张子鹤吧???

    克烈站在一边,前爪指甲伸出,压在行凶男人脖子大动脉上——

    这人双臂都被赵胤锤碎了,方才被他抱在怀里的黑色木匣子掉在一边,匕首也早跌落。

    它浅金色的眼睛也望着赵胤。

    望着赵胤沉凝气怒的脸,它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师父这个表情,这个状态,不会是……

    不会是子鹤出事了吧?

    难道子鹤还没修好厉鬼魂魄,肉身就被灭了?

    不……不能吧……

    因为担忧,它利爪力度未能很好控制,瞬间便在行凶男人脖子上戳了几个血洞。

    ……

    ……

    丁一墨的馗煞身被炼成活死人,子鹤直接将留在这具肉身里的残魂吸食掉,一股脑涌了进去。

    阴寒的体感让他有些舒服,可还来不及感受这舒服,他就发现,这具肉身被寒气侵了大脑,一时有些操控迟钝。

    想附身丁一墨,去替要命的想法瞬间破产。

    就在他想离开丁一墨肉身,尝试使用黑袍厉鬼状态时,就见克烈冲了出来。

    见赵胤一时危机已解,他不着急了,干脆全副精力用在与丁一墨的肉身融合。

    才觉得脑袋没那么晕了,能操控着肉身抬起手臂,猛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跑过来,下一刻,他就被狠狠踹了下脑袋。

    这一下劲儿足足的,他只觉得脑袋‘嗡’一下,疼的他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眼前一片黑,他努力眨了好几次,眼前仍是天旋地转,东西都是好几道影子重重叠叠。

    耳边隐约听到李倦深的声音,他才恍然,刚才那一脚是谁踢的。

    在担架上飘飘悠悠时,他一边强压恶心晕眩和头疼,暗骂道:

    尼m的李倦深!你等着,老子回来把你脑袋踹爆!

    日……真tm疼!

    啊……

    救护车载上眩晕中,很可能脑震荡了的子鹤,一路呼啸着,距离赵胤和福秀村,越来越远……

    ……

    ……

    丁谢还是死了。

    无魂之体,呼吸也不能,救是救不回来的。

    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了。

    赵胤在福秀村找了很久,没有碰到挂着轻松温暖笑容的人喊他‘要命’。

    李倦深虽然开了阴阳眼,但也没在福秀村看到什么厉鬼。

    这一天,天黑后,赵胤不得不开着子鹤的车,载着李倦深,两个人清清冷冷的回了谭山市临海蓝湾区。

    以前与子鹤一块儿,从未觉得。

    今日子鹤不在,大家才突然发现,空气是如此的安静。

    ……

    隔日上午,子鹤没有回来。

    隔日下午,子鹤没有回来。

    第三天上午,子鹤没有回来……

    赵胤每天都数着时间,一天比一天不开心。

    那家伙怎么还不过来找他?

    换上一副不管是谁的肉身,然后回来啊……

    张子鹤在等什么?在干什么?

    难道连电话也不会?

    第三天中午,赵胤放学回家吃饭时,脸色同样的很不好看。

    这天周六,赵父休息,周山也难得休息,赵母今天也不去公司,有事就在家里处理了。

    除了赵胤高三,周六也要上课外,家里人都在家。

    甚至还有一只暂时被寄养在赵家的大猫,克烈。

    赵胤一进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和一只猫的目光都朝着赵胤望过来,赵母也从厨房探头出来,偷看儿子。

    果然,仍然寒着脸。

    大家都聪明的选择了沉默,没有多什么,怕触了赵胤的神经,惹赵胤更不开心。

    赵父心里直犯嘀咕:

    儿子跟丁谢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每天都没个笑模样儿……

    屋子里明明这么多会喘气儿的,却安静的像栋空房子。

    赵胤头也没抬,冷着脸换了拖鞋,有些走神儿的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朝着餐桌上的水杯走过去。

    周山瞧着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这孩子要这样走神儿到什么时候?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可要好好过。

    周山本来想站起身去拍拍赵胤的肩膀,好好跟赵胤来一次男人对男人的谈话,猛灌一杯温暖的鸡汤给弟弟。

    结果正巧赵胤喝罢水转身,一张冷凝不开心的脸,便对上了周山。

    周山才要起身,屁股都还没抬起来,瞧见弟弟的表情,莫名感受到强大气场,压的他又稳稳坐定,他甚至匆忙转开了视线,佯装在看电视。

    怎么回事?

    他在怕什么?

    全家人都在这样的低气压里过了两天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既怕面对赵胤的冷脸,又怕惹赵胤伤心。

    就这样欲还休的过了两天,大家都有点儿快绷不住了。

    赵母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想,不管怎么,饭后她也得鼓起勇气安慰安慰儿子,可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人还是得想得开,要开心起来啊。

    就在一屋子人各怀心事,兀自走神儿时,院子外突然有人按门铃。

    趴在客厅落地窗边的茶桌上晒太阳的克烈,耳朵一动,快速转头朝着窗外望去。

    赵胤一个激灵,大脑都还没多想,脚下已经迈出去两步,走到了窗边,往外看……

    “……”赵胤那双才被点亮的眼睛,又暗淡了些。

    是个中年人,而且西装革履,一脸严正——这样的表情和穿着,一看就不是子鹤。

    赵胤站在窗边冷眼看一眼外面,便失望转头,仿佛在等什么人。

    周山瞧见弟弟这模样,完全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他只得从沙发上起身去给客人开门,路过赵胤时,他终于还是拍了拍赵胤肩膀。

    门外客人被请进来,坐在客厅沙发上后,才开口自我介绍:

    “我叫沈杨,是丁谢的律师。”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

    坐在沈杨身边,准备招待他的赵父,一下转头朝着儿子望去。

    赵胤也终于恢复了精神,他一双浓眉微微舒展,朝着沙发这边看过来。

    “请问,哪位是赵胤?”沈杨穿着身黑西装,围着格子围巾,围巾下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面上是礼貌的职业笑容。

    赵胤在周山等人的目光中,答道:“我是。”

    “啊,赵先生你好,这里有一份遗嘱。”沈杨着便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朝着赵胤点了下头,自己拉出一把椅子坐下,随即从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赵胤歪着头,脸上表情莫测。

    “丁谢将自己名下所有资产,包括且不限于存款、不动产及公司股份等……”沈杨一边,一边将遗嘱摊开在桌上。

    “遗嘱里专门提到,公司可以由您母亲暂代理……”

    “这是存款数额,请您核对一下……”

    “这是在谭山市的房产,这是在沪市的房产,这是在b市的房产,还有一栋国外的海边别墅……请您核对一下……”

    沈杨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艳羡目光,一双眼睛闪烁着看财神般的目光。

    他一口气将合同的内容介绍完,把早就准备好的签字笔推到赵胤面前,扬起格外亲切的笑容,恭敬道:

    “您核对确认没问题的话,麻烦在这里签一下就好。”

    “遗嘱什么时候签的?”赵胤没有接沈杨的话,反而开口问道。

    沈杨立即找到签署日期,指给赵胤看。

    赵胤双目微垂——

    是易丰出事后没几天。

    也就是子鹤上身丁谢后,几乎立即就去签了遗嘱。

    他抿住唇,心里突然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

    赵父坐在沙发上,好半晌没能有任何反应。

    他右手捏着大茶杯,忘记了往嘴巴里送水,愕然的看着沈杨。

    “?!!!”

    赵母站在厨房门口,一双手上还戴着隔热手套。

    干练成熟的面孔上,难得的露出吃惊表情。

    她嘴巴微张,眼神都有些呆滞起来。

    “……”

    张了张嘴,周山发现他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弟弟……都能靠恋爱赚钱当首富了???

    周山双手插兜站在沙发边,方才还想劝劝弟弟不要用情太深。

    现在,他突然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哪个用情比较深了……

    克烈在阳光下挠了挠耳朵,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