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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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视长生势大,这自然不是安国公愿意的,只是就这样白白替大皇子出力,他也不愿意。

    大皇子心下另有思量,如今瑕省慢慢富庶起来,虽然比不上江南,但做一个钱袋子足够了。

    瑕省的财力主要集中在陵南,而陵南全靠长生才能有今日,长生一手造成了陵南如今的局面,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来破坏,因而贺勤也好、金峰也罢,长生都能直接扛住自他们那里而来的压力。

    大皇子想要陵南,就只能将长生踢走,而此次长生进京述职,外人不知内里,大皇子却略有耳闻。

    而他之所以会找上安国公,完全是因为安国公如今游离在夺嫡圈之外,又对长生忌惮非常,这样的一个人,他有动机有本事办成这件事。

    至于长生是不是国之栋梁,是不是未来的能臣干吏,将来是不是能造福万千百姓,大皇子并不在乎,对于他来,不是自己阵营的人,再有能力有什么用。

    “殿下笑了,什么嫡支,老夫听不懂,罗恒是三殿下的人,老夫完全没有理由针对他。”安国公道。

    大皇子轻笑出声,道:“罗家那点事,虽然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但本皇子也听了一耳朵,公爷好手段,本皇子佩服,至于公爷到三弟,那可真是一个笑话了,这么多年公爷可曾对三弟有一丝关心?三弟的亲母真是贤妃娘娘吗?公爷对三弟和十弟,态度却天差地别,公爷是有苦难言还是不敢言?”

    安国公直直的望向大皇子,沉声道:“殿下慎言。”

    大皇子却不害怕,接着道:“十弟年幼,又生得玉雪可爱,别父皇喜欢他,便是我每每看到他都觉得高兴,公爷对十弟期许颇大,只是十弟如今不过七岁,日后如何,到底难料。”

    “开春天气多变,父皇昨日又感染了风寒,竟是连早朝都上不得,我这做儿子的,看着便焦心不已。”

    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了,建业帝自继位起,就在不断的替父亲收拾烂摊子,二十年来一心勤政,竭力的想要挽救这个古老的王朝,只是效果不甚明显。

    建业帝如今不过四十四岁,但身子骨却不好,每每换季总要病上一场,早些年每到入暑便要离开京城去郊外的行宫避暑,最近几年哪怕天气再炎热建业帝都很少离开皇宫,就连夏季宫殿里用冰都少了许多。

    本朝历代帝王大多短命,几乎没有一人能活到五十岁,建业帝若能活到五十岁,那时十皇子也不过十三岁,而他的哥哥们个个都正值壮年,十皇子几乎没有一争之力。

    纵然如此,大皇子也不是真心想要拉拢安国公。

    “殿下的是。”安国公面上笑意不变,接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臣老了,十殿下是臣的亲外孙,只盼着他能富贵一生便好。”

    大皇子又道:“扬州风景甚好,听闻二表叔有意谋扬州同知一职,不知如何了。”

    安国公改口自称臣,大皇子便立马开始认亲,自罗太后那里认亲,大皇子也要称呼安国公一声舅爷。

    安国公道:“扬州富庶,盯着的人太多了,犬子才干不显,多半只能想想罢了。”

    “陵南若是能空出一位知府,只怕扬州也能多出一位同知。”大皇子笑着道。

    “此次罗恒进京述职,多半是要调职的,为何殿下如此焦心?”安国公不解,官场规矩,既然让官员进京述职,多半都是要动一动的。

    “舅爷有所不知,罗恒在任不过三年,政绩突出,此次他进京述职,并非吏部决意,而是父皇的想法,罗恒多半要御前奏答,父皇喜爱他,多半会询问他的意见,如今罗恒在陵南已有根基,多半不愿意离开瑕省。”大皇子没有的是,恐怕不仅不愿离开瑕省,还要日后与金峰争巡抚一职。

    安国公闻言,便知道如何做了,心下权衡了一番,道:“老臣尽力一试。”

    大皇子听了他这般类似保证的话,便大喜过望,道:“公爷果真是个明白人,有您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十弟年幼,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多加照顾。”

    安国公微微低头,以示臣服,待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大皇子志得意满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幽深的锐意。

    良久过后,安国公唤了仆人进来,道:“去请三皇子过来。”

    那仆人刚刚应下,安国公便叹了口气,又道:“罢了,再怎么样也是位皇子,派人送了拜帖过去,我去见他。”

    安国公换了一身衣衫,三皇子听闻他要过来,早早便命管家在外面候着了,因而安国公刚到便被引进去。

    这并非安国公第一次来三皇子府,相比较其他几位皇子的府邸,三皇子的府邸显得格外的简陋,这简陋并非主家粗心,而是囊中羞涩。

    其他皇子开府,多半能得到建业帝或者母族的帮扶,而三皇子出了内务府给的一笔开府银子,便再无其他,这样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皇子,府邸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勋贵府邸。

    往常皇子出宫建府,多半要封个王爵,只是建业帝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年长的四位皇子出宫,全都是顶着皇子名头出宫,未曾封赏爵位。

    安国公一路匆匆往里走,突然眼神一顿,迎面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色斗篷的女人,那女人面容被斗篷盖住,只露出半张侧脸。

    那半张侧脸皮肤十分粗糙,露出的嘴唇上满是白色的痕迹,显然是渴了许久。

    这女子应当生活不太如意,安国公心下想着。

    但接着,他便察觉到一股违和感,那件月白色斗篷虽然不如何华丽,但明显不是那女子能穿的。

    “那是什么人?”安国公询问管家。

    管家笑了笑,道:“那是陈侧妃一个上门秋风的亲戚。”

    安国公闻言,便不再多问了。

    三皇子见了安国公,面上很是恭敬,但却透着十足的生疏。

    安国公却不在意他这样的态度,开门见山的道:“那个罗恒,是你的门人?”

    三皇子闻言,道:“哪里是我的门人,他是我的恩人,外祖父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安国公皱眉,道:“他在陵南府搞出那么多事来,听闻圣上有意再好好历练他一番,如今他回京述职,可曾来拜见过你?”

    三皇子顿时一脸惊喜,道:“德固回来了,那我明日便下帖子去看望他。”

    安国公看着三皇子,这般没有半点皇子架子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什么好。

    “罗恒在陵南三年,便能取得如此成效,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圣上近日有意为你划分封地,要不了多久只怕你就要离京,若是能让罗恒跟着你去封地,你二人颇有交情,若能得他相助,你日后便无甚可愁了。”

    “迁往封地,是独独我一人,还是哥哥们一起?”三皇子问道。

    “自然只有你一人。”安国公道。

    三皇子神色顿时低落下来,早早迁入封地,显然是被赶出了夺嫡中心。

    “罗恒颇有才干,日后有他为你筹谋周旋,哪怕分到贫瘠之地,也不愁银钱。”

    安国公本以为这样会动三皇子,谁料这人却断然拒绝,道:“外祖父既然知他颇有才干,若仅仅做一个藩王的属官,那岂不是太过可惜。”

    三皇子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安国公一时语塞,片刻后开口道:“这些年,我和你母妃对你都多有忽视,你心中可有怨恨?”

    “外祖父言重了,深宫之中,母妃能够将我抚养长大实属不易,我怎么会心怀怨恨。”三皇子道。

    安国公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道:“深宫之中,步步艰险,大皇子二皇子母家势大,大位虽好,但道路艰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我与你母妃只盼着你平安无忧,那条路太过艰难,我不希望你走上去。”

    三皇子神情一愣,想到这么多年来得到的冷待,明明是嫡亲的母亲与外祖家,却一直对他冷漠以待,就好像不是血脉亲人一般。

    安国公见他似有松动,便再接再厉,道:“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为嫡一个为长,背后又各有依仗,两人斗法尚且不知何时能结束,外祖父无能,虽侥幸得了爵位,但到底根基颇浅,只希望你安稳就好,夺嫡之路太过艰险,你日后能安守封地,我与你母妃也能放心了。”

    三皇子忽然直直的看向安国公,问道:“外祖父可知,四年前刺杀我的人是谁?”

    安国公一时哑然,片刻后方才道:“当日得了消息,我便命人前去查探此事,但对方很是心,虽得了一点线索,但却不足以指认幕后之人。”

    “倒是未曾听外祖父提过得了什么线索。”三皇子道。

    身在皇家,又哪有真正的天真之人。

    “在你遇袭之前,二皇子府里曾有不少家将外出,而那地方最近的庄子,是大皇子门人的产业,再多的线索也就没了。”

    三皇子皱眉,安国公得到的消息,与他得的并没什么不同,这些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当日他遇袭差点身死,本以为建业帝会详查一番,未曾想查到这里便叫了停,最终遇袭定义为山匪作乱。

    三皇子饶是不得宠爱多年,得了这样的结果也觉得凉透了心。

    “陛下插了一手,我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了。”安国公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知晓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但罗恒如今得罪的人太多了,自科举舞弊案起,罗恒便碍了许多人的眼,他在陵南府时油盐不进,又得罪了不少人,只是陛下如今看重他不愿意追究罢了。”

    安国公苦劝道:“可帝心难测,谁知道他日会如何呢。罗恒如今回京述职,并非陛下要动他,而是陛下想见他,如今瑕省巡抚金峰不是贺勤那样的面团,背后有大皇子撑腰,罗恒若继续执迷不悟,只怕陛下也保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