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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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淮此时只觉得长生是个骗子,满口胡言,也不跟他多话了,直接唤了人进来,将长生软禁于偏殿之中。

    长生还想再辩白几句,哪知道方淮直接将他关了起来。方淮没有将长生下大狱,仅仅是软禁在宫中,即便他身为皇帝,也必须师出有名,不然朝野之间议论纷扰,哪怕他手腕铁血,也无法轻易压下非议。

    长生被关起来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错,本以为自己将方淮安抚住了,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他心中尚且担心着魏家人的事,如今又被关押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去。

    长生的异能,五年多来都没能发挥出作用,长生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功能完全退化了,当初他想要救苏铭,握着对方的手时间太久,当时苏铭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了,可即便如此,当年依旧对苏铭毫无作用。

    方淮估算着,自己大概能关押长生三天,若是时间久了,恐怕就会有不好的传闻。

    因而这三日的时间,至关重要。

    长生入宫未归,罗家的人虽然担心,但方淮早就派人明清楚,只道长生在宫中钻研一项技艺入迷,这几日将会和工匠们一起日夜兼程的钻研。

    罗家人大多都放下心来,从前长生在工部研究某项技艺时,确实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因而不是特别担心。

    唯独秦昕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从前再如何废寝忘食的研究,也只是在工部里,如今却直接住在了皇宫里,怎么想怎么奇怪。

    长生被迁移安置在一处荒废的偏殿中,外间守卫森严,也没有人搭理他,但一日三餐照旧有人给他送了吃食过来,他心下满是忐忑,第二日竟然浑浑噩噩的发起热来。

    长生很注意养生,多年来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很少尝过病倒的滋味,此次生病他还颇觉得惊奇。病来如山倒,太医们来了一茬又一茬,个个皆是摇头晃脑,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长生见此,心下明了,多半自己这次生病,是方淮做的手脚,长生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中毒了。

    第三日,长生由宫女喂着吃粥,他竟是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了,需要宫人们服侍方才能进食。

    “咳咳咳。”长生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宫女赶忙递了帕子上前,长生接过捂住嘴又咳了两声,待放下帕子时,那宫女双眼睁大,惊恐道:“大人,咳血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们又来了一茬又一茬。

    方淮也跟着出现了,待太医们诊治完毕之后,屋内再无旁人,方淮开口道:“德固,何必负隅顽抗呢?”

    长生轻咳两声,别他异能疑似退化,就算没有退化,他也不会用来救方淮,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若是一直以自己的异能来拯救方淮,只怕方淮进棺材的时候还要将自己带进去。

    “陛下救我。”长生开口,气若游丝,他此时确定自己是中了毒。

    “德固,你是个聪明人,你本事那么大,不妨试试自救。”方淮开口道。

    “仙家手段,岂是肉体凡躯能够久留的。”长生又咳了两声,道:“陛下当真舍得,臣这个肱骨之才吗?”

    方淮轻笑两声,道:“肱骨之才常有,而仙家手段却不常有,德固,朕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只需稍稍动动手脚即可。”

    “陛下,并非臣不愿,而是臣不能。”长生颇感心累,又道:“臣跟随陛下戎马多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真的要因为这些虚无缥缈之事,至臣于死地吗?”

    方淮开口道:“德固何必妄自菲薄,你屡立奇功,一句国家柱石也不为过,只是如今,你的生死,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你中的乃是苗疆的一味奇毒,名唤神仙难救,此毒解药早已失传,你如今算着,约莫还有十日可活。”

    “臣死之后,陛下可会迁怒罗家旁人?”长生问道。

    “朕还不至于那么气,若德固连自己都不救,想来这仙家手段确实不复存在。”方淮顿了顿,接着道:“若德固活了下来,再想抵赖,罗家人可就要倒霉了。”

    生死当前,长生也试着自救,但是异能毫无反应,他心下大呼“吾命休矣”,最终只得开口道:“陛下,臣自知已是必死之人,想求陛下三件事。”

    “你。”

    “第一件,放过魏家人。”方淮冷笑一声,讥讽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功夫担心魏家人。”

    长生道:“流放路远,此去哪怕康健之人多半也会丢了性命,从前方家人、苏家人都没能熬过来,臣求陛下应允,将魏家人贬为庶民罢。”

    “罢了,朕应了你便是。”

    “第二件,臣请求,由弟弟罗念承安国公爵位。”方淮倒是诧异了,道:“你倒是稀奇,自己有儿子,却要将爵位拱手让给一个外姓的表弟。”

    “臣的儿子年幼,承了爵位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弟弟心思纯善,是可托之人。”长生道,罗念是个心善仁厚之人,自己万一真死了,罗念得了爵位也会好好照顾秦昕然母子几人。

    “好,此事朕也应了你,第三件你要求什么?”方淮问道。

    长生顿了顿,接着道:“陛下,臣书房中有一本手札,还请陛下过目,臣入仕十余载,见惯百姓流离,早有变革之决心,奈何时至今日,也不过整理出二十条疏策来,还请陛下细阅。”

    方淮闻言,看着长生久久不能言语,他本以为最后一条长生还是为自己或者罗家求,没想到却是为百姓求。

    长生见他不语,接着道:“臣自知见识浅薄,但吾辈读书人,当解救黎民众生于水火之中,臣如今时日无多,但自觉尚有几分见解,跪请陛下接纳。”

    长生话间,从病床上爬了下来,跪下郑重三拜。他想着,此时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来古代奋斗十几年,依旧是上位者砧板上的鱼肉,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方淮望着眼前这人,倒没有怀疑长生是在作秀,毕竟长生无论在地方任职,还是在京中任职,一直以来都是践行着自己的理念:百姓为重。

    长生这么多年日子过得不清贫,一靠自己早年卖花挣了点家底,二来秦昕然经营有方。

    方淮也知道,长生从来没拿过百姓一针一线,反而竭尽全力的带动老百姓致富,一直以来都在做实事,待方淮拿到了长生的那本手札,翻看之后,心中实实在在的后悔了,他给长生下毒,一来有试探之意,二来便是为了泄愤,三来便是逼迫了。

    这味毒也实实在在无药可解,方淮见长生命悬一线时还记挂着百姓,心里倒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方淮最终将长生送回了罗家,陪着长生一起的,还有一个太医。

    长生好端端的人出门,如今这般回来了,罗家人顿时上下哭倒一片,大陈氏更是当场晕了过去,还好太医在及时将人给救了回来。

    长生中毒之事,也确实瞒不过去,方淮对外只道,长生误食了皇帝的食物中毒,属救驾之功,这样到底是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长生一日病弱一日,太医也无计可施,只能想方设法开一些药缓解长生的痛苦。

    长生了解罗家人,老的老,的,基本上指望不上,罗念的性子守成有余进去不足,且如今他人在外地,这几日怕也赶不回来。

    长生尽量将后事细细交代给秦昕然,秦昕然虽然伤心,但还是强着精神料理家事,哪怕得知长生要将爵位传给罗念,秦昕然也没有丝毫怨言,长生喜欢和聪明人交道,秦昕然无疑是一个可以让他放心将后背交托的贤内助。

    十日后,长生的呼吸微弱的近乎没有,躺在床上连眼睛也睁不开。太医确诊长生无药可解,罗家人连白幡都准备好了,长生却始终没有断了呼吸。

    太医又观察了三日,这才进宫复命。

    “你安国公呼吸微弱,但并未断绝?”方淮问道。

    太医赶忙称是。方淮还想再什么,但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札,其中字字句句,全都是为百姓考量。

    方淮最终道:“罢了,你这段日子就住在安国公府,随时准备救治安国公。”方淮照着长生的疏策,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有的遭到朝臣反对,有的得到认可,因着执行力度不同,最终结果也有好有怀。

    只是长生自己一口气吊着命,他的主张却引起纷争不断。

    五年后,方淮驾崩,太子方争胜平稳继位。

    而长生,依旧一口气吊着。

    秦昕然坐在长生的床边,手里拿着一碗清粥,舀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掰开长生的嘴喂了下去。

    “祖母十天前夜里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走得不安稳,她始终担心着你。太子都继位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秦昕然着声音有些哽咽。

    “你当年在宫里到底经历了什么?”秦昕然并不觉得长生是误食了方淮的食物,宫里试菜太监那么多,且上下尊卑森严,怎么会容忍长生去吃方淮的食物,且宫中并未传出太多细节了,这般遮遮掩掩,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且长生最后在家中,清醒的那些日子里,对于方淮讳莫如深的模样,显然这事情跟方淮脱不了干系。

    “先帝都去了,咱们的孩子都进学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眼呀。”秦昕然的眼泪倏忽落了下来。

    眼泪在长生的手背上,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长生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长久的梦,梦里全是光怪陆离,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像是被光茫刺到了,立马又闭了起来。

    片刻后,他方才睁开眼睛,逆光里隐约见到妻子脸上的眼泪。

    “别哭。”长生抬起手来,想要抚摸一下妻子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