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拼尽全身的力气开出一朵干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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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个零演戏,是时栖犯得最大的错误。

    宫行川查看完可可西里的资料,再看狗仔拍下的照片,联想到的,只能是两个混蛋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画面。

    事实上的确如此。

    宫行川用指腹狠狠地抹时栖的唇:“你喝酒了。”

    他心虚地躲。

    宫行川毫不留情地对着他富有弹性的臀瓣揍了几巴掌:“我还是高估了你。你所谓的混娱乐圈,就是接三级片和交这种……”

    宫行川难得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即将出口的词侮辱性质太强,便改了口:“这种不宜结交的朋友。”

    时栖胸口涌动着浓浓的郁气,闻言直接推开了宫行川:“你管我?”

    “《偷香》不是三级片,可可西里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太多情绪在脑海里叫嚣,他根本不敢和宫行川直视。

    他怕下一秒就崩溃,扑进宫行川的怀里,渴求男人亲吻自己的唇。

    时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宁愿在宫行川眼里做一个蛮横无理的明星,一个恃宠而骄的情人,也不愿做从里到外都被蛀透的烂人。

    以前的时栖并不是烂人。

    那时他在夜总会工,没有瞒着家里,时向国和丁欣却装不知情,一边用着时栖赚来的钱,一边唾弃他赚钱的方式。

    十六岁的时栖对家抱有一丝期待,他以为自己赚得少,时向国和丁欣才不喜欢他,所以遇见宫行川的刹那,他是那样地狂喜。

    他以为遇见了上好的猎物,却不知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妈!”十六岁的时栖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跑进家门,迎来的不是丁欣的笑脸,而是时向国的拳头。

    喝醉的时向国阴恻恻地盯着他,手里拎着空酒瓶,粗鲁地摇晃。

    捂着脸的时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声“爸”卡在喉咙里,又被迎面而来的脚断。

    时向国把他踹到了沙发边,弯下腰,喷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废物,不知道躲吗?”

    “吵什么吵?”围着围裙的丁欣从厨房里探出头,烦躁地盯着他们,“要是被邻居听见,丢死个人!”

    时栖向丁欣望去,眼底迸发出希冀的光:“妈,救——”

    时向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酒精和汗液混杂在一起,变成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时栖几欲作呕,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执着地望向厨房。

    那是他的妈妈啊,肯定会来救他。

    “别脸,他脸上肿了的话,街坊邻居又要咱们家的闲话。”丁欣平淡地扫过扭在沙发边上的父子俩,在时栖绝望的注视下,摔上了厨房的门。

    时向国将他拖进卧室。

    时栖眼底的光随着关上的门熄灭了,任凭时向国对着自己的后背拳脚踢,直到书包里的钱被翻出来。

    “给我!”时栖试着反抗,他挣扎着爬过去,想把钱抢回来。

    “就这么点?”时向国将他踹开,仰起头对着酒瓶子灌了口空气,嫌弃道,“你不是在那什么夜总会工吗?凭你这张脸,钓不到有钱人?”

    蜷缩在地上的时栖悄无声息地落了泪,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他想到了宫行川。

    他原本要告诉时向国和丁欣,自己钓到了大鱼,但是现在,他不想了。

    “这点钱够干什么?”时向国撞开房门,温暖的灯光照了进来,“……一顿酒钱吧。”他了个酒嗝。

    房门被再次摔上。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慢慢有了点反应。

    时栖艰难地攥住了书包带,摸出破破烂烂的手机。

    他的抽泣压抑在胸腔里,变成一只凶残的猛兽,肆意撕扯着脆弱的心房。

    “喂,警察叔叔吗?我……我要报警……”

    十分钟后,警察冲进了筒子楼,在时栖殷切的期待中,敲开了时家的房门。

    可时向国已经带着钱去喝酒了,开门的丁欣围着可笑的围裙,看上去就像个温柔的家庭主妇。

    “人?”丁欣搓着手,把时栖从卧室拉出来,“警察同志啊,你们别开玩笑,男孩子身上有伤多正常?你们时候肯定也喜欢在外面架……什么,你是我们家长的?不可能!你们话要有证据……再了,我是他妈,就算真的他,又怎么样?还不许家长教育孩子了啊!”

    窗外阳光明媚,时栖却冷汗津津,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扇关上的门。

    他挣脱丁欣的手,扑向淡蓝色的衣衫:“他们我,他们真的我!”

    丁欣越发尴尬。

    厨房里传来了电饭煲定时到了的轻响,丁欣做作地惊叫:“哎哟,我还在给孩子煲汤呢!”完,急急忙忙地往回跑,片刻,在警察们的注视下,端出了香喷喷的鸡汤。

    时栖躲在警察身后,冷眼旁观丁欣忙前忙后。这些所谓的温馨与他无关。

    时栖看透了丁欣的伪装,警察们却看不透,他们把时栖拉到屋外,进行了半个多时的教育。

    他从据理力争,到绝望,最后沦为麻木。

    名为希望的门关上了,从此时栖的人生再也没有光。

    “行了,回去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哟。”老警察感慨地拍着时栖的肩膀,感受到他的抗拒,摇了摇头,“等你长大,有了孩子,自然就懂咯。”

    时栖低头一哂。

    孩子?

    他不会让另一个生命降临在这片肮脏的人间。

    “等等,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时栖转身回屋时,实习片警追了过来。

    伙子是个愣头青,刚上任,眼里还有热烈的光。

    时栖犹豫着掀开T恤,露出了青青紫紫的脊背。

    “这是……”实习警察吓了一跳,想问时栖要不要去医院,原本离开的前辈却去而复返。

    时栖听见他们:“别管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那伤真是孩子爸妈的,也是人家在教育自己的儿子,我们管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隔壁街刚刚有户住户被盗了,等着我们出警呢,快走!”

    站在屋外的时栖沐浴在阳光下,神经质地勾起了唇角。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帮他。

    时向国挥霍完时栖赚的钱,带着满身酒气回了家,然后和丁欣一起,将时栖锁在卧室里痛了一顿。

    “还敢报警?”时向国落下的每一拳都精准地砸在时栖的后背上。

    起先,时栖还能挣扎,后来丁欣踩住了他的手腕,可怜的少年只能含泪在地上抽搐。

    最后,时栖被爸妈扔进了储藏室,整整关了三天。

    三天后,伤痕累累的时栖被放了出来,因为家里没钱了。

    “去赚钱。”时向国叼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烟屁股,像条垂垂老矣的癞皮狗,瘫在沙发上抠脚趾,“我要买酒喝。”

    时栖恍若未闻,被关的三天让原本活泼的少年彻底变了样。他将脏兮兮的书包甩在背上,走进洗手间,趴在洗手台上照镜子。

    嘴角的乌青消了下去,时栖如释重负地笑了。

    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见宫行川了。

    他生长在泥沼中,拼尽全身的力气开出一朵干净的花。

    这朵花,他想给宫行川看。

    往后的每个月,时向国和丁欣都能从时栖手里拿走一笔可观的“工资”,他们庆幸儿子能钓上金主,完全不顾时栖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直到他们听时栖钓到的有钱人是宫行川,一切都变了。

    啪——

    宫行川按亮了总统套房的灯,顺手把时栖推进了浴室:“去洗洗。”

    他们没有离开宾馆,而是坐电梯,径直上了顶楼。

    “叔叔。”他扒着浴室的门,不肯进去,“你让我走吧。”

    “走去哪儿?”

    时栖抿着唇,声:“我自己的房子。”

    “……我,我……不要你当我的金主了,剧我也不演了,你别理我了好不好?”他低声下气地恳求。

    宫行川的眉慢慢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他这样。

    时栖是张扬的,也是明艳的,就算被生活压进泥地里,也会开出鲜艳的花。

    所以宫行川低头,捏着时栖的下巴,俯身逼近他。

    滚烫的呼吸吹拂着时栖的睫毛,他像受惊的鹿,眼珠在眼皮下滴溜溜地转。

    “包养关系是你想结束就结束的?”

    时栖嘴欠地反驳:“新时代包养,讲究你情我愿嘛。”

    他完,兀地瞪圆了眼睛,脊背蹭着冰冷的墙,拼命躲避宫行川的手。

    可惜没躲过去。

    宫行川揉了几下,戏谑地松了手:“还不是你情我愿?”

    他的身体出卖了他的心。

    时栖不服气地捂住裤裆:“是个男人,都会有反应的。”

    “你去和可可西里来一个反应给我瞧瞧。”宫行川抱着胳膊,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时栖咬着唇,郁闷地扭开头。

    “去洗澡吧。”宫行川到底心软,“以后跟着我,不要找别人浪。”

    时栖胡乱点头,钻进浴室,心惊胆战地锁上了门。

    他面对镜子,大口喘息,苍白的脸上爬满了茫然。

    时栖回到宫行川身边,是因为宫凯死了,他天真地以为束缚着自己的枷锁消失了;而他离开,则是再次看清了时向国和丁欣的嘴脸,意识到有些罪孽需要他背一辈子。

    时栖想逃,却被宫行川牢牢地拴在了身边。

    他洗了把脸,游魂似的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冲澡,然后寻回了理智。

    他可以承受任何的击,唯独不能让宫行川看见最卑劣的那个自己。

    既然离不开,那只有伪装了。

    时栖深吸一口气,狡黠的光重回眼底,他推开门,披着宽松的睡衣,对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吹口哨。

    曾经无数次教育时栖少抽烟的宫行川正坐在床边摆弄火机。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多了两根烟头。

    宫行川循声望过来,在看见时栖笔直修长的双腿时,眸色骤暗,把指尖的香烟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

    “叔叔。”时栖斜倚在墙上,白嫩的脚尖在地毯上着转,“你要洗吗?”

    宫行川当然要洗,他起身,与时栖擦肩而过,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湿滑的臀瓣。

    “流氓。”时栖暗暗吞下短促的惊叫,走到床边,蹬开被子,气呼呼地钻了进去。

    Kingsize的大床陷下去一块,他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同时把睡衣的腰带系紧,遮住了伤痕遍布的脊背。

    宫行川洗得很快,洗完还围着浴巾在床边接了三四个电话。时栖用余光贪婪地欣赏男人的腹肌,心脏怦怦直跳。

    他羡慕宫行川的身材,但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那种恰到好处的肌肉感。

    时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把半张脸埋进被子,等到了另一侧床的深深凹陷,继而是扑面而来的滚烫湿气,再然后……他就被宫行川捞进了怀里。

    时栖仰起头,想要看清宫行川的神情,宫行川却先他一步,俯身含住了他的喉结,舌尖在的黑痣上游走。

    “叔叔……”时栖眼神一飘,双腿不受控制地夹住了宫行川的腰。

    宫行川把他压在身下,尽情地吻。

    他舒服得直战,然后拼尽全力,把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推开,扒拉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怼过去:“你包养我,宫氏集团的名声会受到影响的。”

    屏幕冒着莹莹的光,宫行川不耐烦地望过去——“时栖夜会艳星”的热搜下,讨论度最高的微博是一个投票。

    好几万人参与了投票,表示要换掉黑料缠身的时栖,让别的演员来演方伊池。

    比如楚一乔,比如顾兮。

    “没有人看好我。”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多脆弱,“叔叔,你是个商人,别做亏本的买卖,再和我纠缠下去,宫氏集团的董事都会质疑你的选择。”

    宫行川不为所动,再次俯身亲吻他的喉结。

    “叔叔,不值得……”他扑腾起来。

    宫行川被时栖的手指抠了两下,无奈地松口,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汇聚着浓浓的无奈和纵容:“栖,就算全世界都没有人看好你,我也会看好你。”

    “……就算我不赞成你穿旗袍,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