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江上舟
一点火折在黑暗中猛地亮了起来,清楚地映出少女冷冽的眼眸。
“放下。”
微弱的火光所能照及的那一头,一身劲服的袭击者面容半掩在黑暗中,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目光从倒在地上的两人身上扫过,“娘子,你有什么底气叫我放下这东西?”
他一只手将绘着塞外风光的画卷抖了抖,装裱后的纸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介意毁了它。”沈青青一动手腕,火折如同流星一般划出一道弧线,堪堪落在画轴拖在地面上的部分,引燃一片。
“你……!”袭击者大惊,正要去扑灭火星,抬头却见火光映亮的那头,青衣少女手持张满的角弓,锋利的箭镞直指向他。
“知道羌王是怎么死的吗?”沈青青指尖一松,羽箭与她的声音一起疾飞而去,“你我凭的底气是什么?”
“呃……”袭击者未及躲开,朱漆的羽箭贯穿胸口而过。
他仰面倒下,口中含糊道,“你……竟然是你……!”
沈青青拾起飘落在地面上的纸片,“廿九,你留在此处扑灭明火。”
廿九出现在窗格外,轻轻翻窗而入,“殿下,这画轴……”
“不必管画轴。你扑灭火焰,留在暗处等待方大人醒来,切勿暴露身份。”沈青青跨过袭击者的尸体,在黑暗中吹响口哨。
嗒嗒的马蹄声来到台阶前,沈青青利落地翻身上马。
“属下不拦您,但请您务必心。”廿九送出阶前,恭敬地拱手,“原来当年羌王的死,也是殿下所为。”
“我过,要为筠弟报仇的。”沈青青在马上点头,“按我的去做,不必担心我。”
罢,她一扬鞭,灰马在夜色中如履平地,从混乱的人群中直冲出去。
廿九呆望片刻。
桐庐公主许嫁出塞后不久,北羌的大王子为了公主的归属与其父反目为仇,就当一次争执中,羌王被暗箭一箭穿心,当场毙命。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大王子安排的人所为,待这事流传到江南时,甚至是大王子处心积虑,特意安插刺客弑父。
从此,羌王次子与大王子水火不容,北羌陷入内乱,最终被漠北军一举击溃。
十年了,大概连颜晗也没有想到,当初射杀羌王的那一箭,正是出自桐庐公主之手。
灰马在深夜的街道上飞驰,身后追踪的人被甩下,江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渐渐清晰起来。
沈青青在江岸边下马,富春江上闪烁着一片星芒,夜风在江面上呼啸而过。
树丛窣窣一响,一个矫健的人影如鬼魅一般窜出。
沈青青侧身避过,手中角弓一斜,挡开逼到面前的短匕。
“婢子在这里等很久了。”那人解下面巾,露出面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殿下很惊讶吧?那日被你吓疯的那个蠢妇,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罢了,当初在塞上倒也见过你几回。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只要再死一回,就好了。”
“徐华。”沈青青站在江岸边缘,垂柳的影子从她面前掠过,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回去吧,我不想杀你。”
“哈哈,殿下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您还是当初前呼后拥的长公主么?!”徐华收起短匕,拍了拍手,十余人聚集到她身后,各自张开长弓。
“谁会在意富春江中多了一具尸体?”徐华放肆地笑起来,语气仍如立春时一般刻薄,“掉进江里喂鱼比死在塞外倒还好一些,不是吗?毕竟这里离您的封地桐庐更近,也算魂归故里。”
沈青青抬起头,清冷的月光映亮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我想,确实不会有人在意,富春江里的尸体是多了一具,还是多了几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称呼徐清,应当是父亲吧?”
徐华皱起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大笑道:“都桐庐公主聪颖,我今日倒真见识了一回。这么仔细的事,自然是由我来做。阿英那蠢材,当初就不该让她去,果然只会把事情搞砸。”
“真可惜。”沈青青露出一个颇为遗憾的笑容,“听闻徐大人很喜爱女儿,若非万不得已,恐怕不会让你前来涉险,又或者,他对于今天之事,已有了十分的把握?”
被抢了台词的徐华有瞬间的犹疑,但眼见江面一片晄然,沈青青手中除了一张角弓,并无备箭,如此立于江边,显然是插翅难逃。
徐华很肯定,胜算是百分之百在他们这一边的。
“你们,张弓,上箭。”徐华伸出手臂,直指巍巍立在江边的沈青青,“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这一回,绝不会再出差错。”
沈青青携着角弓,侧头回望身后夜空中的上弦月,唇轻轻一点,声音随着夜风飘散,几不可闻,“是么?”
一声断喝,响彻江岸。
“儿郎们,列阵。”
无数舟出现在江面上,数十人手持巨盾,迅速援着江岸而上,筑起一道坚实的墙壁,将沈青青挡在其后。
羽箭撞在巨盾上,纷纷折断,零零落落地弹在地面上。
“这是……”徐华一怔,夜月,江面,垂柳,一切景物在眼前晃过。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出现的?就像突然从江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怎么可能?!
在所有人的惊疑中,身披铁甲的将军和青衣潇洒的青年自一叶扁舟上登岸。
“仇将军,好久不见。”沈青青点头一笑。
仇秩哈哈一笑,“末将参见殿下。”
随后他虎起脸,喝道:“整军上前,一个都不可放过。”
徐华缓过神,尖声道:“快撤!快撤!”
罢,她不管带来的部下如何,自己当先转身逃离。
那可是仇秩,那可是曾经的漠北军,绝不是他们这十余人能对付得了的。
徐华跑出十余步,只觉背后一凉,低下头,一支朱红的羽箭穿过胸口,血顺着箭镞滴落下来。
“是……是她……”徐华大口喘气,很想什么,但余下的话闷在胸中,什么也不出。
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她终于意识到,落入陷阱的是她,而不是那个颤颤立在江岸的女郎。